岐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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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台上,血淋淋的肋骨外翻着,鲜红的皮层被止血钳牵拉开,两张肺叶上血迹斑斑。方樱子机械地拉拽着基层组织,用有些发颤的手拿着纱布蘸渗出的血。她感觉很热,手术衣贴紧了后背,不是手术无影灯的炙烤,完全是上台紧张,是血淋淋的画面刺激的结果。方樱子调动了所有书本上的理论和实际经验。但是,肺叶上繁复的神经和血管,乳腺上血淋淋的组织,还是让方樱子的理论水平几乎降到了零。看来她需要理论与实践的契合。

方樱子就像刚上路的司机,面对复杂的路况,紧张得一塌糊涂。

不一会儿,陈主任和钱木主任同时上台,方樱子以为大佬们来了,手术气氛会更加紧张沉闷,没有想到,反而轻松了不少。

“肠科的手术病人洗完肠偷吃东西,几个医生对着一大坨屎肠子手术呢,手术室一进来都是厕所味,要命了。”钱木上了手术台就充满厌恶和不满地说。

“就是你觉得要命,肠科医生都习惯了。”陈浅学主任笑了笑。

两位主任上了台,手术大幕正式拉开。

“钱木,你离我远一点,每次做手术挤得我一只手像废了一样。”陈主任对身边的钱木主任说。

“我们两个人三只手,中间那只阴阳结合就是无敌阴阳手。”

原来钱木主任也会开玩笑,方樱子不自觉地放松了很多,也咧嘴笑了。

“今天开胸不错,开口大小刚好。”陈主任对康健和张五经说。

陈浅学主任表扬了康健和张五经,这是他手术中的一贯作风,他知道,激励和肯定是提高年轻医生手术水平的关键。

“主任,手术准备做得好呀,病历都翻烂了,这个病人胸部的血管、神经、组织结构,我闭着眼睛都能画下来。”康健抬了一下眼睛。

“就喜欢我们康健这样的医生。”钱木感叹。陈主任没有说话,眼神里也是满满的肯定。方樱子暗下决心,向康健医生看齐,下次手术前,翻烂手术病历,闭着眼睛画出胸部神经血管图。

“今天亏得钟思书没有上台,他那么爱吃炒肝和内脏,看到这个肺以后得改胃口了。”陈浅学主任攥着肿瘤肺说。

“千万别提这些内脏,受不了,转移话题。”钱木表情鄙夷,因为她根本不吃动物内脏,什么卤肝、爆肚、羊杂,就连与菜花状肿瘤相近的菜花她也放弃绝不动口。

“听说妇产科来了一个女博士,手术特别利索,妇产科剖腹产手术羊水和血能吸满满两大瓶,几千毫升,那么多血,第一次上台手不哆嗦、人不晕倒就不错。”

听到陈浅学主任的话,方樱子心里再也不能安然无恙了,陈主任是不是看到了她控制不住的帕金森双手,从手术开始到现在,她颤颤巍巍的手就没有停止过哆嗦。再严重整个人就筛糠了。今天这是怎么了,早晨仓促露脸,手术仓促上阵,方樱子在胸外科的表现完全一败涂地。

“现在的女孩子个个都是花木兰似的女汉子,晕倒?你以为深闺小姐呢。你晕了,她们都不晕。”钱木拿起了锋利的手术刀,看了一眼方樱子拉钩的手。

“妇科手术格局太小,就一亩三分地。而且,说句实话,我是看不上妇产科医生做手术,手底下不够利索,做手术没有规矩,止血钳乱丢,明明手边一堆止血钳,对器械护士喊,给我止血钳,这样的坏毛病在外科手术台上肯定挨训。只要产妇一出血,恨不得让全院外科主任联合上台会诊,什么事都处理不了。完全是,搭戏台卖豆腐,阵势大。”

听到钱木的话,大家一起笑了起来。器械护士居然点了点头,好像同意钱木主任的观点似的。

钱木的话完全透出对妇产科医生的不屑。

“钱主任,妇产科天天有剖腹产手术,一会儿听到找你理论。”康健笑着说。

“随便!”钱木主任傲然地说。

“赶快吸血。”

钱木大声催促。张五经加快了动作和频率。

方樱子正听钱木的话傻笑呢,若不是口罩捂着脸,嘴早咧到耳根子旁边去了。张五经和康健的双手一直忙碌着,方樱子的手就像多余的爪子,完全没有起到手的作用。除了拉拉钩完全不知道干什么。必须进入手术状态。方樱子准备抬起左脚使劲踩一下右脚,让自己在手术台上更精神更投入。可是,她狠劲儿跺下左脚的时候,右脚没有感觉疼痛,张五经却哎呦一声。方樱子抱歉地说对不起。心想,他的脚什么时候伸到自己的脚边了。方樱子脚下正在挪动,手却被钱木主任的长柄卵圆钳“啪”狠狠打了一下,方樱子感觉手指生疼,眼泪险些掉下来。原来,方樱子的手挡住了钱木主任的手术视野,在手术台上,钱木主任不会给任何人面子,只要做手术的时候不投入、不认真,都会被她训斥。

手术进行中,方樱子感觉隐隐尿意,怎么忘了手术前排空膀胱呢。方樱子有点懊恼自己的粗心。

手术有条不紊地进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钱木主任已经干净利索地切下乳房进行腋窝淋巴结清扫。

“我下午三点还有一台手术,肺切除我还跟你做吗?”钱木问陈浅学。

“连台吧。”陈浅学主任笑着说。

“我跟你把肺叶切了再下台,让钟思书带着甘草三点准时上那台手术。”钱木说。

“安排得有条不紊,刚才我开玩笑呢,五十多岁的老战士了,下去休息吧。”陈浅学对钱木说。

“老陈你真心疼我。”钱木主任的声音又娇有嗲颇有小女生的娇媚,把大家逗乐了。也只有她敢这样亲昵地称陈主任为老陈。

“病历讨论的时候,这个病人的肿瘤位置离血管太近了。其实做手术风险很大。”钱木担忧地说。

“不过,老陈,我很相信你的水平。”钱木看着躬身手术的陈浅学说。

“已经跟病人家属讲得非常清楚,家属说病人憋气,喘不上气。一定让陈主任做,他们不愿放弃一希望。”康健解释说。

“钱主任,你的乳腺手术最近安排不少呀。”康健说。

“病人太多,不排怎么办。好多外地赶来的,耽误一天病人就要多花钱。”

“钱主任您真为病人着想。”张五经拉着病人胸肋骨。手套上都是血,他从器械包里捏出了一块纱布擦了擦。

钱木主任继续在手术台上跟陈主任一起手术。二点多了,看来她真要连台上那台手术了。

方樱子感觉自己的膀胱又胀起了一些,她痛苦地挪了挪脚。膀胱要憋坏了,她懊恼地想。

巡回护士给大家送来了酸奶。插好的管子举到手术医生面前,护士把手术医生的口罩推开一条缝,医生只需歪着脑袋吸就可以了。

“喝奶了,来,一人一瓶,更有精力做手术。”巡回护士声音和蔼语调温柔。

“钱主任,我把你的酸奶管子用盐水冲洗了,放心喝吧,你坐的凳子、卫生间把手也用酒精擦过了。”巡回护士向钱木主任汇报。

“钱主任,听说你那天放微波炉里消毒的钱焦了,你若钱太多,把钱给我。”陈主任调侃钱木。

“比平时多转了几秒钟就糊了。”钱木笑了笑。

护士把酸奶瓶举到方樱子面前,方樱子使劲摇头。

“你不喝?不饿吗?”护士瞪着眼睛惊讶地问方樱子。方樱子点头,有点痛苦地皱了皱眉。谁能知道她的苦衷呢。憋着尿,还妄想喝酸奶,作死的节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