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虎头鹰和眼镜蛇
小成子一口气跑进前面那条幽暗的小巷子里，拍到翅膀往小荒滩方向奔去，即将奔跑到万春园前面时，他朝头上那湛蓝蓝的天空看了看，又朝前后左右瞧了瞧。万春园里异常寂静，见不到一个人，一头牛和一头狗都不在树荫下。他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变成了大公鸡，是不是真的变成一头非常漂亮的大公鸡了。接下来，他想找一面镜子照一下。照一下我才放心，他想道。
他往堂妈那间四扇屋跑去。屋子后面有两棵特别高大的荔枝树，树上缀满红色的树叶，仿佛一大团火焰在燃烧着。他跑到堂妈的屋子前面。堂妈的院子大门紧锁着，堂妈不在家。堂妈已经出门去了，她经常一大早不是到菜地就是到田间里。他又往走到屋子后面走去。来到一只窗子前面，他跳上那根伸到窗口的荔枝树干上。房间里没有一点亮光，窗门关闭着，他慢慢往前走去。他想从窗玻璃里看到自己的模样。
窗玻璃里满是灰尘，很多破碎的旧报纸贴在里面，有星星点点的阳光落在玻璃上，他看到里面的影子模模糊糊。还有一米才到窗前，他继续往前走。那根长长的树干太软了，刚走到窗口前面，树干一沉，他跌了下去。他又一拍翅膀飞到了那根又细又长的树干上。
这回，他还没有往前走，忽地听到了一声非常响亮非常可怕的嘶叫声。吓了他一跳，他昂起头来。只见一只恐怖的怪鸟展开着翅膀，张开着利爪从树丛中俯冲下来。他马上跳下去，躲到树根下。怪鸟继续扑下来，他连忙又往另一棵荔枝树奔去。
“看你往那里跑！”怪鸟边叫边追过来，有两次差点抓住了大公鸡的长尾巴。
小成子听到怪鸟那咄咄逼人的吆喝声，心里确实非常害怕，因为他从来都没有碰见过这种那么凶狠的鸟兽。有一次，怪鸟扑到了小成子前面，他一瞧它的利爪以及它那双老虎一般的眼睛，更是怕得魂魄都丢了，简直就是见到了魔鬼一样。他慌忙跑回头，从两根树干之间的狭缝钻过去。怪鸟的翅膀被树杈挡住，它无法钻过去，于是又飞回到树上，再从树冠中俯冲下来。然而，小成子还没有等怪鸟扑到头上，他又钻过了对面。
在玩了两三次猫捉老鼠的游戏之后，小成子看清楚了那只怪鸟，原来它是一只的非常罕见的虎头鹰。要是被这家伙捉到可不得了，非遭它撕成碎片不可，他汗淋淋地想道。就在他继承边想边钻来钻去之时，突然间，一只地老鼠帮了他的忙，成了替死鬼。那只地老鼠听到地面上有异常响声，它从树根的暗洞里跑出来，可是，它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虎头鹰就扑到了它身上。小成子藏在树缝里，他瞧见虎头鹰擒住地老鼠消失在天空，才敢喘上一口气。“好险啊！”他汗淋淋地说道。
小成子逃离那差点叫他丧命的荔枝树林，他再也不敢往万春园的深处去了。他一瞧见那里面的树影就会心惊胆跳。他随后从荔枝树林旁边绕过去，当他来到小荒滩前面那张小鱼塘旁边时，他望着那平静得如同一面大镜子似的水面，跳到了水边那块大石头上。
青绿色的水面映照出一头大公鸡来。那只大公鸡有着尖利坚硬的长嘴喙，红艳艳的鸡冠，还有金黄色亮的羽毛，以及一条红棕色的长尾巴，特别威武雄壮，英姿飒爽。小成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断地想道：“它难道就是我吗？难道我就是这头威武雄壮的大公鸡吗？”
小成子正出神地瞧着水里那头漂亮的大公鸡，一条五颜六色的小金鱼从鱼塘中间游过来，它如同一朵盛放的鲜花漂浮过来。小金鱼游弋到岸边，它瞧着小成子问道：
“喂，大公鸡，你在这里瞧什么？”
水面泛起阵阵涟漪，水里的大公鸡不见了。小成子气恼起来，他嚷道：
“我在看我自己，这关你什么事？”
“当然不关我事。”小金鱼翻了翻身子，汲了一口水说。“我是来想告诉你，你在这里是很危险的。”
“你是吓唬我吧？”小成子说，但他一说完，还是心有余悸地望了望前面，又望了望天空。他害怕刚才那头虎头鹰突然从头上扑下来。
小金鱼翻了一下身子答道：
“我不是吓唬你，我们无怨无仇，我吓唬你干什么？”
“那么你想告诉我，到底有什么危险？是不是那些虎头鹰经常跑到这里来？”
“也不是，”小金鱼扑闪着眼睛说。“有一条眼睛蛇就藏在你站的石头下的洞里，它会从洞里窜出来，你说你现在危险吗？”
小成子低下头来。果然，一个黑森森的蛇洞在石头下面，就在自己的脚爪下，他急忙跳下石头来。
大公鸡离开小金鱼，离开了鱼塘，继续往田野跑去。田野上空的云朵如同棉絮一般漂浮着。田野里又长满了密密麻麻青翠欲滴的小草，小草在微风中摇曳着。有的泥土已经翻犁了起来，那一行行泥土里冒出着缕缕青烟。他高兴地在泥土里跳来跳去，又在那一条条田埂上跳跃起来，又在一块稻田一块稻田里飞跑着。他经常一拍翅膀飞到一扎扎稻草上。当他从一扎稻草又一拍翅膀飞到另一扎稻草上时，他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只小鸟那样——他是多么开心啊！他将刚才遇到危险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玩到中午，耀眼的阳光如同一团团焰火一样，这时候，他觉得有点饿了，肚子在咕咕叫着。不如找些吃的吧？他站在一扎稻草上，寻找起能填肚子的东西来。
两只黑褐色的蟋蟀在一扎稻草旁哳哳叫着，大公鸡轻轻跳到一块泥面上，蹑手蹑脚走过去。小成子告诫自己，尽量不要将泥头踩倒，以免玩出响声来。还有一米远，他一拍翅膀扑过去，将最大那只油葫芦按在脚下，另外那只赶快钻草里。蟋蟀在大公鸡的爪下挣扎起来。蟋蟀颤动翅膀，腿脚乱爬着。那是一只又肥又大的油葫芦，大公鸡一想到自己擒住一只那么大的油葫芦，高兴到不得了。油葫芦一动不动了，鼓鼓的肚子底朝天翻了过来。大公鸡提起了腿脚。“这真是比腊肉还要好吃的野味啊！”大公鸡拨动着油葫芦的大肚子说。
大公鸡低下头去，将他的嘴喙伸到油葫芦身上。油葫芦蓦然翻过身跳起来，大公鸡又踩住它的背脊时，它忽地伤心地哭喊了起来。
“公鸡大哥，你干吗要吃掉我啊？我可不想死啊，你吃了我，我的儿子会悲伤死去的啊，我的母亲也会因为伤心而死去的啊。公鸡大哥，你就放过我吧？我肚子里的孩子就快出世了，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油葫芦边哭边喊道，眼睛涌动着悲伤的泪水。
小成子听着油葫芦的哭喊声，他忽地觉得心里乱糟糟起来，因为他也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了。是啊，如果我被什么东西这样无端端杀死掉，被一只老虎或者一只虎头鹰这样残酷无情地吃掉，我的母亲会怎么想啊？——我母亲在天堂之上怎么想啊？她一定也会非常伤心非常难过的啊。他悲凉地想道，话不定，如果我把这只就快做母亲的油葫芦残忍地吃掉，母亲还会骂我是一个无情无义、蛇蝎心肠的坏孩子呢。
小成子想罢抬起了头，松掉了爪子。油葫芦见大公鸡离开了自己，立即跳进稻草的缝隙里。
大公鸡继续往前面那块稻田走去，寻找吃的东西去。一只小蚂蚱伏在一大块翻犁起来的泥头上。小成子的肚子疼痛起来，他闪电一般扑过去，将那只蚂蚱的头颅和脖子一齐按到了泥面上。
那是一只非常大的蚂蚱，有一只小麻雀那么大，浑身青绿色，它的后腿撑在地面，如同两根小铁钎那样。如果将它填到肚子里，不饱也差不多了。可是，当大公鸡要将它叼起来时，蚂蚱的后腿猛然一蹬，从他的爪子里蹿了出去，然后一拍翅膀飞上天空，再在前面那块泥头落下来。大公鸡拍起翅膀追赶过去。在另一块稻田里，在一扎稻草旁边，大公鸡又将那只大蚂蚱按在了爪子下。大公鸡按住了蚂蚱的背脊，蚂蚱实在无法动弹，于是它哭喊了起来，求起情来。
“仁慈的公鸡哥哥啊，你放过我吧？我母亲病了，我母亲就快死了，我还要去救我的母亲啊！”
“你吹牛皮吧？”小成子思忖一下说，“你是想欺骗我吧？”
“我都被你这样擒住了，我现在怎么还敢欺骗你啊！”蚂蚱继续哭着说，“我早上是因为我被一只地老鼠咬伤了，没有办法才待在这里的啊！”
小成子朝绿色蚂蚱的身上瞧去。蚂蚱伤痕累累，一只翅膀断掉了，有两只脚爪也断掉了。小成子刹那间心软了下来，他再也不想把这只可怜楚楚的蚂蚁吃到肚子里了。我怎么能够把一只自己受伤了还想着为母亲治病的动物吃掉啊？如果吃掉它，我母亲又会怎么想我啊？他困苦地想道。
“难怪你飞不高跑不快，原来你真的被咬伤了。”小成子想了一会儿之后说道。“你的母亲在哪里？让我去看看吧。”
“我母亲就在对面那条田埂，我母亲已经病得就快不成了。”蚂蚱吃力地抬起头来，眨着惊惶的眼睛说。
小成子往前面瞧去。对面那条低低的田埂里，果然有一只同样大的灰色大蚂蚱躺在那里。那只大蚂蚱一动不动，翅膀耷拉着，后腿僵硬伸在草面上。它的眼睛闭着，似乎真的就快病死了。大公鸡将受了伤的蚂蚱叼起来，往对面跑去。
“它就是你母亲吗？”小成子把绿色蚂蚱放到灰色蚂蚱身边问道。绿色蚂蚱回答了之后，他又问它母亲得了什么病。
“我也不懂是什么病，但是我们平时得了这种病，吃些有黄花的小草就自然好了。”绿色蚂蚱望着那奄奄一息的灰色蚂蚱说。
“这里有那种草药吗？”小成子问它。
绿色蚂蚱摆动脖子，它瞧着前面有一刻钟之后，说道：
“你看，前面那扎稻草旁边的青草就是了。”
“那么我去找些来吧。”大公鸡撒腿往那扎稻草跑去。他叼了一些草药回到之后，就将它们放到灰色蚂蚱的嘴唇边。灰色蚂蚱闻到了药味，动了动身子，将那些草药一点点咬进嘴里咀嚼起来，再一点点吞到肚子里。吃完了草药，大公鸡又到前面带了一些回来。灰色蚂蚱吃完之后，它抖着翅膀撑起了身子来。小成子见到灰色蚂蚱居然这么快站了起来，觉得非常神奇。“你的病好了么？”他问道。
灰色大蚂蚱望望大公鸡，又望望大公鸡身边的绿色蚂蚱，微微地点了点头。它说道：“好多了。”它动了动翅膀，含着眼泪继续说：“真是多亏你这位公鸡大哥啊，要不是你救了我的命，我就见不到我的儿子了。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小成子望着蚂蚁的眼睛，心神激荡起来。绿色蚂蚱过一会儿又说道：
“公鸡大哥，你救命救到底吧？你的大恩大德我们会永志不忘的，你就继续帮帮我们吧？”
往日，小成子从来都没有谁对自己这样感激过，听到它这样说，他忍俊不禁热泪盈眶了。“那好吧——我怎么帮你们？”他爽快地回答道。
“你把我们送到我们的家里去吧，我们的家就在鸡寇山下，那里还有我的兄弟姐妹，还有我的爷爷和奶奶，它们一定已经在家里哭干眼泪了。”
小成子朝鸡寇山望去。鸡寇山里树木茂盛，山边的的小杂树和小杂草仿佛都在对他微微笑着。他回过头来说道：
“那好吧，你们就伏到我在我身上来吧。”说着蹲了下去。
鸡寇山下果然有很多五彩缤纷的蚂蚱，然而，小成子还没有跑到它们面前，它们就大呼小叫慌忙逃窜。它们不是飞到松树上，就是钻进杂草底下。转眼间，那些大大小小、老老嫩嫩的蚂蚱通通都不见了。我想它们是害怕我吧？小成子想道。
来到一棵高大茂密的松树下，绿色蚂蚱和灰色蚂蚁从大公鸡的背上跳下来。它们飞到了一根树枝上。
“爷爷奶奶，你们快点出来啊，我们回来了，是这位公鸡大哥把我们救回来了，你们不要害怕，公鸡大哥是好人，他不会伤害我们的。”绿色蚂蚱喊道。
听着绿色蚂蚱这样说，小成子高兴到不得了，他跟着也喊叫起来：
“是啊，我不会伤害你们的，你们赶快回来吧。”
他们喊着喊着，一只年老的深红色的蚂蚱从草丛里钻出头来，之后，又有一只橙色的小蚂蚱从一根树梢跳跃下来。转眼间，一只灰褐色的大蚂蚱又从另一棵松树上展翅飞下来。不到一刻钟，小成子的身边就站满了数不胜数的蚂蚱。不一会，一个个蚂蚱都手舞足蹈起来，欢蹦乱跳起来。又过去一会儿，小成子就满心欢喜地离别了它们，继续到田野上寻找吃的东西去。这时候，他饿得咕噜咕噜猛叫了，肚子里的肠子仿佛在打架那样。
回到田野里，一条蜈蚣虫闯入他的视眼帘。这条毛茸茸的百足虫有半尺长，通红发亮，它张牙舞爪在一条田埂上爬动着。小成子往日最憎恨的就是蜈蚣虫，他之前捕捉它们的时候，还被他们咬过不少次。
大公鸡愤怒地扑过去，他立即就想将那条蜈蚣虫吞到肚子里。然而，当他的嘴喙往蜈蚣虫插下去的一瞬间，蜈蚣虫爬进了泥缝里。他于是用脚爪将泥头一下子扒掉。这时候，他惊奇地发现，不只一条蜈蚣虫，还有十多条幼小的蜈蚣虫藏在泥底下。
大公鸡刚刚想将那条大蜈蚣叼起来，他忽地听到了一大片悲苦的哭喊声：
“公鸡哥哥，你不要杀害我妈妈啊！公鸡哥哥，如果你杀死了我们母亲，我们也不想活了，你就放过我们吧？”
听着那十多条小蜈蚣虫的哭声和哀求声，小成子又犹犹豫不决了起来。“唉，没有妈妈是很可怜的。”他想道，掉下了嘴上的猎物，边叹惜边离开了它们。他悻悻地往前面走去。
前面那块稻田里有一小窝清水，大公鸡一拍翅膀地往前奔去。喝点水解解渴再说，小成子想道。他这样一想，咽喉更干燥了，仿佛燃起了一把大火那样。然而，喝了一肚子清水之后，喉咙滋润了，但是似乎更加肚饿了，肠胃在绞动着。他站到了田埂上，继续寻找哪里还有填肚子的东西。他正在寻找着，背后传来一阵接一阵刺耳的呼喊声，正是刚才那些蜈蚣虫的呼救声。他回头眺望，只见一扎稻草前面，一条眼镜蛇吐着舌头、瞪着眼睛朝那些蜈蚣虫爬去。那是一条两米多长，比碗口还要粗的眼镜蛇。它身上有着一黄一红的颜色。小成子平时一瞧见眼镜蛇或者五步蛇，就会惊谎得没命地逃跑。
这时，小成子的心蚂蚱一般嘣嘣乱跳了起来。怎么办？逃跑还是去救那些可怜的蜈蚣虫？但是，我是眼镜蛇的对手吗？我打得赢这条凶恶的眼镜蛇吗？他犹犹疑疑、心惊肉跳地想道。眼镜蛇越爬越近那些蜈蚣虫了，蜈蚣虫的哭泣声吵得小成子心乱如麻。
眼镜蛇还有两三米爬近那些蜷缩着的蜈蚣虫，小成子一咬牙扑了过去。大公鸡冲到了眼镜蛇身边，他朝它的尾巴狠狠地叮了一口。
眼镜蛇蓦地回过头来，当它发现是一只大公鸡时，它张开嘴巴，伸缩着长舌嚷叫起来：
“呵呵，我以为是什么哩？原来是一头大公鸡。这回我野味吃啦，我有一个月都不用愁饿肚子了！”说着昂起扁扁的额头，吐着舌头，一边喷气一边蹿过来，如同一支火箭冲过来。
瞥见眼镜蛇即将蹿到眼前，大公鸡双脚一蹬跃上了半空，再在前面三四米远的那扎稻草上落下来。
“你想吃我就过来吧！”小成子壮起胆来说。
眼镜蛇扑了空，它又一边扑过来一边嚷道：
“大公鸡，你不要得意，你以为我捉不到你吗？你不逃跑试试？”
“笑话，我不逃跑，难道我是傻瓜吗？”眼镜蛇就快奔到眼底下，大公鸡又一拍翅膀飞到了对面那扎稻草上。
紧接着，大公鸡边飞边跑边往后退，眼镜蛇气边嚷边追赶过来。不一会，小成子将眼镜蛇引到了一条大水沟前面，他猛拍翅膀飞了过去，跟着又做好了继续飞到天空的准备。眼镜蛇瞧着这头刁钻狡猾的大公鸡，气得眼冒金晴。
“你过来呀？你过来呀？我看你这回没有本事过来了吧？我看你没有能耐捉得到我了吧？”小成子笑哈哈地说。大公鸡正在得意地大笑着，一块石头从他头上飞过去，落在那想爬过水沟的眼镜蛇的三角头上。眼镜蛇被砸得晕头转向，皮开肉绽，急忙往田野的深处逃跑了。小成子刹那间觉得异常惊讶，他刚要回头瞅一眼是怎么回事，一只箩筐从空中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