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虎雜曲（唐寅）

唐寅（一四七〇—一五二四），字伯虎，一字子畏，號六如，別署六如居士、桃花庵主、魯國唐生、逃禪仙吏、江南第一風流才子等，吳縣（今屬江蘇）人。弘治十一年戊午（一四九八）應天鄉試，解元。次年會試，涉泄題案牽連而下獄，謫爲吏，恥不就。歸鄉，築室桃花塢，頹然自放。工詩文，善書畫。與祝允明、文徵明、徐禎卿並稱爲“吳中四才子”。著有《六如居士集》，清人輯爲《六如居士全集》。傳見祝允明《祝氏集略》卷一七《墓志銘》（焦竑《國朝獻徵錄》卷一一五）、《姑蘇名賢小紀》卷下、何喬遠《名山藏》卷九五、《明史》卷二八六等。參見閬風《唐六如年譜》、《唐六如評傳》（民國二十一年十月《清華周刊》第三十八卷）、楊靜庵《唐寅年譜》（民國三十六年上海商務印書館排印本）、楊繼輝《唐寅年譜新編》（蘇州大學碩士學位論文，二〇〇七）。

散曲別集《伯虎雜曲》，何大成輯錄，現存萬曆四十二年（一六一四）刊《唐伯虎外編續刻》本（《續修四庫全書》第一三三五册據之影印），民國二十五年（一九三六）金陵盧氏輯刻《飲虹簃所刻曲》本，一九八〇年廣陵古籍刻印社出版《伯虎雜曲等三種》本。

伯虎雜曲序[1]

何大成[2]

何子讀六如先生曲譜，而喟然有感焉。往，予外叔祖酉巖秦氏，博極羣書，尤精音律。嘗應試南都，以八月旣望，縱步桃葉渡。三吳士女，靚粧炫服，遊者如堵。已而六館英豪，平康姝麗，笙歌雜沓，畫舫鱗次。酉巖乃浩歌【念奴嬌序】一闋，低回慷慨，旁若無人，環橋而聽者，不可勝紀也。頃之月墮沙堤，漏殘銀蠟，嚮之姝麗者爭前席交歡焉。捧檀板以度曲，挾雲和而授指。綣周郎之盼睞，祈薦枕於襄王；悅李謩之譜詞，效吹簫於秦女。洵可樂也！曾未數十年，風流頓盡。石城夜月，空縣美人之思；柘館箜篌，不入鍾期之聽。予外祖鳳巖公，每向余道之，未嘗不涕泗唏噓也。

嗟夫！人與世衰，音隨代舛。蕪音累句，徒傳《白苧》之篇；拗韻顛腔，祗豔《紅泉》之帙。詎審填詞按曲，別準金科；疊韻和腔，須逢繡指，未易以一二爲盲①道矣。《詞林選勝》一編，乃魏良輔點板，所載六如曲富甚，予備錄之。其微詞祕旨，種種不傳，惜爲三家學究漫②置題評，十市街頭私行改竄。鶯聲柳色，第聞亥豕魯魚；鳳管鸞箏，莫辨浮沉清濁。纖姸雖具，妙義全乖。

不佞耳慚師曠，心賞伯牙，捐貲募工，亟爲繕寫。更以諸本刊誤，附列如左。庶幾砆對連城而失色，明月錯魚目而愈珍。卽起六如、酉巖兩公於九原，當不以予爲傖父也。

丙辰三月禊日，虎丘漫識③。

伯虎雜曲散見諸樂府，或誤刻他姓，或别本互見者，種種不同，不佞悉爲詮次，以備闕遺。然皆各有所據，不敢混入，以滋贋誚云。

丁巳夏日，慈公識。

（《續修四庫全書》影印明四十二年（一六一四）刊《唐伯虎外编續刻》卷九《伯虎雜曲》卷首）

伯虎雜曲序[6]

何大成

伯虎《閨情》四闋，世所傳者，祗“樓閣重重”一套耳。偶閱《詞林選勝》，其三闋俱全。且如【皂羅袍】“柳絲”句，坊刻作“綰斷”，今本作“暗約”；【香柳娘】“夢回”句，坊刻作“巫山杳”，今本作“巫山廟”，意調迥別，的爲定本。因覆鋟之，不妨並載云。

萬曆丙辰花生日，慈公識。

趙玄度啓云[7]：“伯虎集搜訪極博矣，敬服敬服！第‘樓閣重重’一套，‘因他消瘦’一套，□□①見其爲古詞，元末國初人作，非唐先生者。而‘春去春來’一套，乃眞唐作矣。乞入此而去此兩套，庶爲善本。”玄度博極羣書，其言必非無據。但考《詞林選勝》繫六如作，未知孰是。不佞志在攟摭，麟角鳳毛在所畢登，其真其贋，統俟博雅者考焉。若曰“屠沽市肆，溷入清廟”，則彙萃各有主名，罪不獨不佞也。刻成不忍削去，姑兩存以便歌者。

慈公②。

（民國二十五年金陵盧氏輯刻《飲虹簃所刻曲》本《伯虎雜曲》卷首）

雍熙樂府序

朱顯榕[10]

古今樂府，言語之一科也。樂府作而聲律盛，漢、魏、晉、隋、唐，以迄宋、元，代有作者，率足名家，而宋元稱甚者，世好使然。其人若蘇子瞻、周邦彥①、姜堯章、辛幼安、元裕子、虞伯生、蕭存存輩，咸大手筆也。卽其所撰，無非審音以達詞，成章以協律，本之以通儒俊才，濟之大石宜風流藉，小石宜旖旎嫵媚，高平宜條拘滉漾，般涉宜拾掇坑塹，歇指宜急併虛歇，商角宜悲傷宛轉，雙調宜徤捷②激梟，商調宜悽愴慕怨③，角調宜嗚咽悠揚④，宮調⑤宜典雅沉重，越調宜陶寫冷笑。

予觀斯集，雖不能一一盡合厥旨，然嘉其鳴國家之治化，不滅於詩文昭夫幾希。予嘗考之古軒轅制律一十七宮調，今之傳者僅一十有一，如黃鐘、正宮以至商角、般涉調是也。然聲音相應，□律品仍十□□□□□□□妙之地，各□□□，如仙呂⑥調宜清新綿邈，南呂宮宜感嘆⑦傷惋，中呂宮宜髙下閃賺，黃鐘宮宜富貴纏綿，正宮宜惆悵雄壯，道宮宜飄逸清幽。

學之難言也，有竅妙焉。不□聲分平側、字別陰陽者，不足以語此。聲分平側，謂無入聲，以入聲派入平、上、去聲也。作平聲者最爲□□□，□□□不可不謹。字平聲皆有之，上、去俱無，上□聲也，獨平兼二聲，所謂下平屬陰，上平屬陽也。此詞林用字之骨髓、不傳之妙識者，以清興絕識音律肯綮詣玄妙焉。

惟我聖朝以文取士，其詩教旣正，詞學亦精。詞云者，詩之餘，文之叶也。專門名家，比肩宋元，而或謂過之。然其言語惜非雅頌，故散見諸逸編野史中。譬之珠光玉采，終莫掩潛，而收拾之功，則又繫於人焉耳。

正德初年，京師好事者有《盛世新聲》之刻，采輯未工，統析未究，徒爲誚極。茲嘉靖辛卯，其好事者復有《雍熙樂府》之刻，所以博彙宋元以來與□□□□□朝詞林之菁華，蓋有□□□□性情之良揄揚，□□□□□□□之盛，美哉刻歟！計二十卷，予暇之日，披閱度閒，遇所會意，稍存評品。嗟乎！音律之下之性情，恒止於理義有可傳者，因翻刻之，而繫以所見之數言，俾知者好、好者樂，□不孤其人采輯之意，而通儒俊才清興絕識，亦得以紀載而流行不匱也。是爲序。

嘉靖十有九年庚子春正月之吉重刊，楚藩長春山人書於翠光樓[18]。

（《中華再造善本》影印北京大學圖書館藏明嘉靖十九年楚藩刻本《雍熙樂府》卷首）

---

[1] 底本無題名。

[2] 何大成（一五七四—一六三三），字君立，號慈公，常熟（今屬江蘇）人。詩文俊拔。喜收藏、鈔錄珍貴古籍。

① 盲，《飲虹簃所刻曲》本作“旨”。

② 漫，《飲虹簃所刻曲》本作“慢”。

③ 《飲虹簃所刻曲》本後有“何大成慈公”五字。

[6] 底本無題名。

[7] 趙玄度：卽趙琦美（一五六三—一六二四），字玄度。

① □，《唐伯虎外編續刻》本作“的”。

② 慈公，《唐伯虎外編續刻》本無此二字。

[10] 朱顯榕（一五〇六—一五四五）：朱元璋第六子、楚王朱楨五世孫，明嘉靖六年（一五二七）被封爲長樂王，十五年（一五三六）襲封爲楚王，二十四年爲世子朱英燿所弒。

① 周邦彥，底本作“周彥邦”， 據人名改。

② 徤捷，底本作“徤徤”，據《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本燕南芝庵《唱論》改。

③ “商調宜悽愴”五字底本殘闕，據《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本燕南芝庵《唱論》和前後文補。

④ “咽悠揚”三字底本殘闕，據《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本燕南芝庵《唱論》補。

⑤ “宮調”二字底本殘闕，據《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本燕南芝庵《唱論》補。

⑥ “仙呂”二字底本殘闕，據《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本燕南芝庵《唱論》補。

⑦ “宜感嘆”三字底本殘闕，據《中國古典戲曲論著集成》本燕南芝庵《唱論》和前後文補。

[18] 題署之後有印章三枚：陽文方章“宗本書院”，陰文方章“南國第弌封疆”，陽文方章“御書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