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奇麗則（顧景星）

《傳奇麗則》，顧景星編選，取毛晉《汲古閣六十種曲》並坊本，選錄傳奇三十四種，分雅、豔二部。已佚。

顧景星（一六二一—一六八七），生平詳見本書卷六《虎媒記》條解題。

傳奇麗則序

顧景星

天之疏通萬物者曰風，風之在人曰氣，氣出曰聲，聲成文謂之樂。天有八風，人有二氣，物有五聲，聲有六律。調八風，和二氣，正五聲，協六律，先王治樂之本焉。

古樂不作，淫哇猱雜。漢武立夜誦，夜誦者，祕不宣露。其後如《此夜歌》、《夜夜曲》、《夜度娘》、《讀曲》、《微吟》之類，其流亞也。然而當時樂工，能明陰陽奇賅之理，興亡治亂之朕者，往往而有。今也不然，詞曲采於文士，聲調聽諸優伶。詞曲之有借犯、賺殺、十殺，自元始。如天寶之入破、殺衮，後主之《邀醉舞破》、《恨來遲破》、《恨家山破》，非美名也。

國初，全襲元調。康陵初，變餘姚爲弋陽，發揚蹈厲，往來嘄噭，於是兵革中起。定陵初，海鹽新聲，謂之浙唱，南風不競，邊禍日興。其後魏良輔創崑腔，一字四聲，搶拍過度，可謂美矣，然而極悲哀幼渺之致。別有鐃、鉦、鼓、笛、笳、三絃、鞮琴、方響、檀板、木魚，名“粗細十番”，與蘇祗婆、屈茨、琵琶、鈸、打沙羅、伽巴、剌般何異，識者憂之。近更有小嗩呐、小喇叭、火不思、叉而機、叫雞、水盞、鞮琴螺，譙殺急危，亡國之音也。

定陵時，傳奇有《玉茗堂四夢》。崇禎中，太僕寺卿阮大鋮造《春燈謎》、《燕子箋》、《桃花笑》；弘光時爲兵部尚書，又造《井中盟》、《雙金榜》，而江南亡矣。大約謂事苦錯謬，世雜人鬼。其時轉相摹效，數十百家。伴侶之曲興而齊滅，《玉樹》之歌作而陳亡，風氣之徵，應如景響。有若寶常、令言輩聞之，當復何如痛哭哉？豔妻蠱女，馮筵觀聽；指媞睨娸，動容失情。捧心帷幕之內，綿眇句欄之下。朝□□姬，暮爲河間。王教之所必誅，端人之所切恨，則何如忠孝節烈、戅樸鄙俚之所爲哉？

虞山毛氏刻傳奇[1]，自元及近代數十種，雅俗不辨，鄙誕爲多。己丑[2]，居吳閶，新秋無事，取毛本並坊本合芟之，錄三十四種，分雅、豔二部，題曰《傳奇麗則》。“麗則”者，風人之賦也。亦猶詩餘，有取辛幼安、黜晏叔原者，雖當家見笑，庶可與大雅言之。其有懲於風氣之故，畏於亡國之音乎？

雨中燕香壘記。

（《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二〇六冊影印清康熙間刻本顧景星《白茅堂集》卷三五）

[1] 虞山毛氏：卽毛晉（一五九九—一六五九）。

[2] 己丑：順治六年（一六四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