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歸樓（黃治）
黃治（約一七八九—一八五〇前），字台人，號琴曹，又號今樵，別署今樵居士，書齋名味蔗軒，太平（今浙江溫嶺）人。貢生黃際明子，知縣黃濬（約一七七九—約一八六〇）季弟。邑庠生。善詩畫，兼通醫理。隨兄遠遊，遍交士大夫，詩歌唱和，人比之蘇氏軾、轍。道光十八年（一八三八），兄被誣戍邊，辭館赴江西，萬里從行，居塞外七年。二十五年隨兄東歸。著有《伊洄錄》、《孔懷錄》、《西音錄》、《圖南錄》、《荊舫隨筆》、《亦遊詩草》、《味蔗軒詩草》、《竊餘賸草》、《卍雲齋詩鈔》、《塞春小品》等。現存《今樵詩存》八卷（上海圖書館藏光緒間刻本）等。撰雜劇《玉簪記》、《雁書記》（總稱《味蔗軒春燈新曲》），傳奇《蝶歸樓》。傳見王棻《柔橋文鈔》卷一四《志傳》、光緒《台州府志》卷一二〇、光緒《太平續志》卷五等。參見劉世德《黃治和黃濬——清代戲曲家考略之一》（人民文學出版社古典文學編輯室編《中國古典文學論叢》第一輯，一九八四）。
《蝶歸樓》傳奇，《古典戲曲存目彙考》著錄，現存舊鈔本二種（皆爲殘本，一佚失第十一齣至第十九齣，一僅存下卷）、上海中華書局民國六年（一九一七）鉛印本。
蝶歸樓傳奇自序
黃治
歲庚寅六月[1]，余以事寓雩陽。時久旱炎酷，室湫溢，瓦不蔽椽，日光逼射，几榻皆焦灼。余日皇皇於中，譬魚之在炙也。爲消遣計，取少日所聞王女化蝶事，譜而傳之。初躁甚，久乃安焉，不以爲苦，且不知有暑。比卒業，已及秋矣。嘻，惜哉！以有用之精神，付之無用之筆墨，大雅奚取？王荊公選唐詩，猶謂費日於此爲可惜，況此之爲哉！《山鬼》、《雲中君》，騷之詭也；周與蝶與，蘧蘧栩栩，莊之誕也。古人於不得意之時，每借此荒忽無稽之譚，以自攄寫，今人業已亮之矣。然則余之實有其事，而非詭且誕者，以寄其無聊之思於無可奈何之日，古人顧不我亮與？今且四寒暑矣，每覽舊編，勝情如昨。客邸無事，爰錄存之。其費日力，又何暇恤！至復有以言情見規者，則將應之曰：“玉茗我導師，君其問焉可也。”
癸巳重陽日[2]，今樵居士自識於豫章之天光禪院。
（蝶歸樓傳奇）題詞
蔣鳳翿等
香夢沉羅綺。種相思、幾番聚散，幾番悲喜？千古青陵魂化後，閱卻繁華過矣。算只有、芳心不死。到底春蠶絲未斷，續鴛盟、依舊朱樓倚。情至者，類如此。 東風那管閑桃李？幻羅浮，是花是蝶，仙蹤奇詭。聽到旗亭歌豔曲，我欲狂招鳳子。怎喚得、青蛾重起？璧玉團圞金鈿合，比肩人、更有雲英姊。圓好事，占雙美。（調寄【金縷曲】） 午莊蔣鳳翿倚聲[3]
塵劫難消，俗緣難斷，再世市恩承寵。鏡約釵盟，無限纏綿吹夢，惡風堪恐。影幻羅浮，魂化青陵，惹得玉郎淚涌。續情絲、待結來生，依舊枕衾相擁。 算薄命總是紅顏，歡娛有幾，葬送一抔香冢。同阿姊、許訂鸞交，一樣比肩情重。我本多愁，聽到冰絲檀板，怎禁心動？嘆茫茫今古，《牡丹亭》後，又添情種。（右調【蘇武慢】） 內弟虞卿蔣森榮題[4]
庚戌夏日[5]，少琴表兄出此示觀，時舅氏已謝世矣。讀竟不勝感慨。
樓上相逢緣最巧。妒煞天公，好事難長保。羽化登仙香夢杳。斜陽荒冢生秋草。 再世姻緣何足道，姊續新婚，轉被多情惱。此恨綿綿何日了？挑燈忍讀傷心稿。（右調【蝶戀花】） 甥壻蔣尚清敬題[6]
（上海中華書局民國六年鉛印本《蝶歸樓傳奇》卷首）
附 （蝶歸樓傳奇）跋
陳 栩[7]
《蝶歸樓》傳奇，不知誰氏手筆。由老友董皙香君見示[8]，屬爲點定。細讀一過，覺其結構蘊藉，逼近藏園，而措辭造句，尤兼《四夢》之長，似非近人所能。輓近塡詞家，類皆强作解人，好爲傳奇。或則襯逗不明，任意增損；或則過贈無序，雜湊成章，句法舛誤，等於自度，不復能名之爲曲者，蓋比比也。得此一篇，實强人意。其間雖不無瑕疵，然盛名如玉茗，尚有極不可通之句，卽世所稱“四大傳奇”，亦多生硬牽附，不可索解之語。蓋院本非比散曲，所貴一氣呵成，因事屬詞，用等科白，非復能字字推敲，致礙文思，及脫稿後，則易一字且不能矣。是蓋作者苦衷，不得不爲曲諒。故圈點時，但於格調不合或出韻失叶處，略爲改正，其辭意不明顯者，則仍其舊，蓋不足爲全書病也。
其間惟《閨謔》、《病圓》二齣，頗涉猥褻，且復辭不達意，語病百出。故將《閨謔》中【金絡索】第二闋八、九兩句，第三闋第三、第六兩句，第四闋第二、第三及第九句，均爲換去。《病圓》中【後庭花】、【青歌兒】、【浪裏來煞】三闋，則竟抹去原文，卽就排場，另塡三闋，雖非道學語，然視原作，似較溫存得體。作者倘在今世，及見此書，諒不以續貂爲嫌也。至《借寓》一齣，則通體流走自然，洵爲全書之冠，視《香祖樓》且有過之，無不及矣。
第二十八齣《緣盡》中，【下山虎】後兩闋，原著爲【小桃紅】，但其體格不合，當是【山桃紅】之誤。又【包子令】後一闋，原著爲【黑麻令】，亦不合，【黑麻令】或【黑麻序】，均無此格。爰就原句，分爲兩闋，庶與本宮【金蕉葉】相合，不審作者以爲然否？又【尾聲】後，復綴【哭相思】半闋，且換別宮下場，亦無此例，因辭句均妥，故仍之。《題樓》齣中【步步嬌】，原著止七句，至前字韻便止，後卽換接【醉扶歸】，亦於體例不合，爰補一句，以成完璧。又第二十齣“皆來”韻中，有誤犯“支微”韻者，亦經改正。蓋“灰”韻實分兩部，“開來”等韻，則隸於“佳”韻，而“回杯”等韻，則隸於“支微”，與“歸爲”等叶。周德清《中原音韻》，固與沈約韻書，不可同日語也。近人輒以詩韻塡詞，自謂謹守規律，殊不知識者方且笑之，斥爲謬戾不可訓也。
痛元音之不作，慨知音之愈稀。徒令村謳俚唱，塞破宇宙；砌韻綴辭，欺人耳目。而盲詞瞎弄，猶以髙雅自矜，禍棗災梨，實乃貽誤後學。視此一篇，能不慚汗無地哉！故吾以爲此書一出，可爲塡詞家當鍼砭，可爲傳奇家作圭臬，正不徒作小說觀也。
丙辰重九後七日[9]，天虛我生識。
（上海中華書局民國六年鉛印本《蝶歸樓傳奇》卷末）
[1] 庚寅：道光十年（一八三〇）。
[2] 癸巳：道光十三年（一八三三）。
[3] 蔣鳳翿：號午莊，籍里、生平均未詳。
[4] 蔣森榮：號虞卿，黃治內弟，籍里、生平均未詳。
[5] 庚戌：道光三十年（一八五〇）。是年黃治已逝。
[6] 蔣尚清：黃治甥壻，籍里、生平均未詳。
[7] 陳栩（一八七九—一九四〇）：原名壽嵩，字昆叔，後改名栩，字栩園，號蝶仙，別署天虛我生、太常仙蝶、惜紅生、國貨之隱者等，錢塘（今浙江杭州）人。光緒間貢生，署鎮海知縣。民國初，創辦《大觀報》、《著作林》月刊、《藝林新報》，任《遊戲雜志》、《女子世界》、《申報》副刊《自由談》主編。五年，入南社。後創辦實業。好小說、戲曲、彈詞、詩詞。著有《文苑導遊錄》、《栩園叢稿初編》、《天虛我生詩詞曲稿》等。著譯小說《淚珠緣》、《柳非烟》、《鬱金香》、《療妒針》、《間諜生涯》、《杜賓偵探案》等。撰傳奇《桐花箋》、《花木蘭》、《自由花》、《媚紅樓》等。傳見鄭逸梅《南社叢談·南社社友事略》。
[8] 董皙香（？—一九三六）：原名康，字皙香，後以字行，一字哲薌，別署西湖伊蘭，錢塘（今浙江杭州）人。民國三年（一九一四），創辦《中華小說界》，任主編。善書法。後亦創辦實業。
[9] 丙辰：民國五年（一九一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