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边笔记:散文的深浅凉热
《美文》的态度
最近几年来,散文在公众阅读领域越来越显示了它的重要,关心历史,关注现实,拷问灵魂的深处,散文已不再因其它文体的光芒被辉映或被掩盖。作家们在散文写作中或独立高蹈,或潜鱼翔游,既赢得了读者的尊重,同时又为散文文体的发展注入了坚实的活力。自本期始,我们每期选发一位海内外著名作家的新的作品,并请评论家就其创作个性进行述评。“作家研究”栏目是新设的,尚不知深浅凉热,因此,编辑部请主编贾平凹自己身先拭水。
《美文》自创刊以来,最看重的是发展和创新,本期我们请来十位散文新家坐客中厅,拥炉问语。田松沉着自如,洁尘禀赋怡然,阿溶长歌短行,程青、南翔姿态高远,单士兵、张绍民、陈礼贤在生活的轻与重中得大体,关山心路奔忙,最是苏沧桑绿肥红瘦,尽得从容滋味。
有的文章读完了才领略高妙,有的读到中途可止步,否则要破坏最初的美感。叶延滨和汪惠仁的作品建议要读完,他们的写作素有独立之姿,气韵绵长,内理秀实。此次选登的《思想札记》别开生面,文字的正面鲜活透亮,而另一面可琢可磨,间有穿石之功。
凡是内心充盈的,嘴里说出的话就平添了宁静。王仰晨先生是受人尊敬的老编辑家,他的文章语淡心长,不着痕迹。徐光耀先生是鲁迅文学奖的最新得主,同时也是获奖者中最年长的一位。这位以《小兵张嘎》闻世、同时饱受生存磨砺之苦的老人又给我们讲述了白洋淀的一些淳厚民事,老树新枝,春意更著。
2002年是《美文》杂志建刊的第十个年头,在今后的工作中,我们会一如既往地认真维护散文的荣誉和尊严。
谢有顺和周涛
谢有顺先生对散文的理解令我们深思,他看重才能,崇尚创造力,将内心的矫情修饰和外在的牵附说教不在话下,他直截了当地进入作家的心灵,以查证作品的可信度,不苟且地搜求散文的根。他的意图显而易见,散文应该是一门浑然而鲜活的艺术。我们认同他的思考,散文是可以实用的,也允许功用,但文学的持久魅力永远是散文的根本。
周涛先生的写作以内心饱满见著,他最不缺乏的就是坚实而警醒的创造力。在《狗狗备忘录》里,他就一只狗而给人做了一份备忘录,求全责备,物我两用。可读,可以再读。
《美文》自创刊以来,有序地选发过十几个省份的作家作品专辑,沿途比较着读,大同中又卓有不同,鹰翔鹤立,气象千百。本期我们邀约了湖北的作家,致谢池莉、方方、鲍风等15位作家对《美文》的重看,览读这些作品,从一斑中足可洞见楚天的厚阔。
叶广芩是小说名家,她的散文同样见精神。周至是西安的老县,古风寂寂,星月繁荣,千把年前,白居易、李白、杜甫、王维、柳宗元曾闲庭信步,千把年再之前,伯夷、叔齐、老子李耳操行守节,丹青垂范。一年以前,叶广芩挂职周至“县衙”,河流千载,歌唱百年,《周至纪事》记录的正是她的现实心得。
潘旭澜和费秉勋两位学者由识入文,因事见理;吴克敬是名报人,于寻常事物中听凭一颗朴素的心脏感人的跳动。编讫这期稿子的时候,新一年的邮局订单又报来好消息,虽不是风火爆涨,但倍增的订数既助长我们的虚荣,又宽慰我们的办刊恒心。感谢读者在新的一年里给我们的这份信任和奖勉。
李敖传法
往从前看,比较着说,散文一类中地理杂记、山野坊巷、人情世态的文章占着多数,写廊庙朝廷的较少,写出品格的更少见。大概前一种文章易于恣肆才情,可以得心应手,不顾不忌;而后一种有如杂技演练者走钢丝,且这钢丝不是普通的,是高压线。李敖的文章多是带“政见”的,写法却不是载道,而近乎传法。读他的文章,有一点总让我们欣然,就是他在骨头里反感着“台独”人物。李敖先生辗转着把这组稿子交给编辑部的时候,还附来一句话:请编辑先生自行删取。我们感谢他对《美文》杂志的看重。李敖先生近日连续有两次手术,身体欠健,这组文章以断章偶思为主,但藉此亦可领略他行文的精神。
《美文》开设“作家研究”栏目时,为便于读者对作家尽可能有全面的了解,栏目的体例酌定为:作家作品、作家访谈、作家研究。由于2001年已刊发过对贾平凹和周涛的专访,因此今年1、2期就略去了访谈。本期徐林正对李敖的访谈是通过电话完成的,这种交流方式比当面谈吐另有一份坦白。才编讫这组稿件,又收到著名记者作家卞毓方在台北访问李敖的文章,一并录入,以就读者。
《美文》自创刊以来,历年的三月号均重点刊登女作家的作品,今年亦不例外。本期推出的二十几位女作家作品,既有气理绵劲内秀的一面,突出的却是思考的沉着深入与宏韬大方,这似乎是近时期女作家们创作的新特征。
写《苍老的河湾》的余秋雨
提到作文章的事,周作人先生有过一些见识,他在《自己的园地》中写过:“所谓自己的园地,本来是范围很宽,并不限定于某一种:种果蔬也罢,种药材也罢,种蔷薇地丁也罢,只要本了他个人的自觉,在他认定的不论大小的地面上,用了力量去耕种,便都是尽了他的天职了。”这话说得真是好,让人爱听。余秋雨先生是大家,于当代散文写作,是有开拓之功德的。他同时是一位典范的耕种者,大袖飘飘走天下。《苍老的河湾》是他的新作,更是他的辛苦之作。徐林正先生的访谈代表着他的关注,触末探微,不避长短,仅是对余秋雨先生写作成就方面的考究稍有不足之憾。
“辽海彰成五色花”,在辽宁作家作品专辑里,我们选发了六位作家的作品,作为栏目的这句诗,取自清代的《全辽诗话》二十四首题诗中的一首,原诗为:“唐宋元明著述赊,未闻耶律选名家,广搜志乘衷盈峡,辽海彰成五色花”,诗话的始编修者是乾隆年代的周春周松霭,诗作者是稍后一些的谢启昆。
《美文》2001年9月号,刊载过长篇日记体散文《一个财政局长的工作手记》,作者是陕西凤翔县财政局长王云奎,文章行世后,得到财政部主要领导的重视,多家报刊转载,凤翔县破例被划为国家财政部门的信息直报点。作为一本文学杂志,我们为在文坛之外的这一点点具体影响而心慰。本期,我们邀约到王云奎先生的四篇短文,是写过去生活的,生活中愈是艰辛的,在心底沉着多年之后,取出来便愈是亲切而光亮。
这一期的另一个特色,是选发了华北油田八位散文作者的作品,走出书斋,走出圈子,走出私人后花园,于具体的生活中抒发思考一直是我们的倡导,也是大散文写作的一个重要方面。我们今后将不定期的组织并推出这样的专辑。
四月清明,我们怀念我们的同志、我们的朋友宋丛敏先生,他是《美文》的创刊人之一。十年大散文,今日送君行,十年的辛苦与心血,是融入一脉的,我们已然无法分开。我们纪念他,并且会永远地记住他。
求之不得与求之即得
关于作文之法,古人是讲究“求之不得”的。意思差不多是指,人工的刻心搜求会导致天然意趣的漫失。而在梁衡先生的写作中,却是每求均有所得,他写文章,几乎每一篇都是潜心而为的,用他自己的话说,“我每写一个人物,先要做大量案头准备,我要把能找到的资料读完,把他的传记,作品集读完,自己先拉出一个年谱再动笔”。“我保持一个很严谨的写作状态,许多人认为我的作品写得多,实际上并不多,想起来现在几乎以一年一篇的速度在写东西”。梁衡先生著述虽不丰,却有《晋祠》等四篇文章先后入选中学语文全国统编教材,他是当代作家中入选文章最多的一位。细读他的文章,可领略中正内实,阔达深远又方寸周到的高妙。谢有顺先生于散文创作,是有厚实的理论见识的,在他的认识中有一点,散文写作不宜发力,用力过猛会失形少趣。但梁衡先生的散文作品中,差不多又都是深发韧力的,可见散文一类的文学作品,实在不好一概而论。
本期最重要的特点是我们编选的这组“学苑散文专辑”,称“学苑散文”,是为了避“学院散文”之讳,我们是一直坚持并强调散文创作的平民意识和创新精神的,不拘一格,也不溺方圆。本期邀约的十九位作者,多为垂范学界的名教授。文学史是大学教授们撰写并传授的,打个不妥当的比方,他们的工作相当于足球赛场上的边裁,和主裁判的区别仅是兜里没装着红牌和黄牌,但他们手中的小旗是有相当力量的。此专辑内的文章个性鲜明,声情并茂,文心雕龙,相鉴益彰,并且心力沉实。感谢贾植芳老等十九位先生对本刊的厚爱和支持。
避虚就实
卞毓方的文章不尚心性空谈,避虚就实,言之凿凿。纵是短文小制,也是先立意,再谋篇,局面考究,取舍大胆,间或有古策余风。读毓方先生文章,如赏北方街头两侧在冬季被人工处理过的那些树,横生蔓连的树冠不再,随风飘摇的枝叶不再,剪截分明的主干虽不宜人,却在冷风景之外,别有一份生动和警醒。
今年旧历几月二十一日,是平凹主编五十岁生日。这一天,原本是十几位友人事先邀约相聚去祝贺,意外的是,来宾却有数百人,省外及域外的贺电亦在百函之外,家里拥坐不下,去了一家酒店,酒店也被挤满没了座位。平凹主编感念亲情厚爱,现场致辞,遂成两文,刊布示谢。
刘齐在近年正被热读,《吾们沈阳人》写了两种背景下的中国人,行文清洌,如一只手的手心和手背,纹理和肤质粗细有别,却是被同一块肉皮联系着。《出家人在西安》出自一位僧人,行内人说行内话,冷眼热心,佛在佛外。
作为大散文的一个方面,我们倡导行动着的散文,倡导走出书斋,走出内心的后花园,走到户外,但行动着的散文不是单纯地记游文字。在众多的游记来稿中,本期选发秦天行和章武两位先生的作品,他们既是作家,也是专家,他们的写作,既因循着游记的体例,履痕处处,旅途人生,同时又兼容着文化的比较与思索,见性情得慧识。
《美文》十年前创刊,提倡大散文写作。破程式化的框框同时,着重强调生存的实及情感的真。《陕南农民减负检查日记》和《散文三篇》两组文章,写法貌似疏硬,不在乎文章的外在光泽和炫然,内涵却令人感慨。李宗奇先生是一位业余作者,是散文新秀,行文却不做秀,不掩饰,不藏拙,素面朝天,质朴见底。生活的本真和生命的激情是文学的源动力,《美文》欢迎这些来自生活,源自心底的文章。
贾平凹的两次演讲。
五月份的苏州和北京是生动的,但两座城市的生动模样又迥然不同,一张脸孔已经暧昧,而另一张才见舒朗。五月十七日和二十四日,平凹主编应邀在苏州大学和北京大学做了两场学术演讲。在苏州大学谈的是小说语言,在北京大学探讨的是当下散文创作的状况。我曾一度担心,贾平凹浓浓的陕西南部方言会不会让一些人的热情受阻,导致中途冷场,但现场的热烈气氛证实了那句话:文学依然神圣。苏州大学大礼堂楼上楼下被挤得爆满;在北京大学图书馆北配楼学术报告厅内,不仅过道,甚至讲坛的两侧均被促膝坐满,场面已不像演讲,更像一次隆重而趣味横生的聚会。而在报告厅外,在二十四日傍晚,众多未领到票的学生拍击大门,险些酿出一次校园事件。
自去年下半年以来,苏州大学请作家开讲当代小说创作,今年四月起,北京大学又设置了“中国散文论坛”,主题是“二十世纪末中国散文回顾与总结”,此项举措吸引了当代文学创作界和研究界的广泛关注,名牌学府为文学发展推波助澜,于文坛是幸事,也是大事。
李国文先生由小说峰立文坛,而其散文创作则以见筋骨著称,厚实,饱满,智趣妥当,绵里见针,尤为见精神的是,即便国文先生杂文、小品一类的文字,其文学性也是占首要的。如果把话往绝处说,文学性应是衡准一部作品,乃至一位作家创作品味的根本因素。
《车过一工区》出自一位非职业作家之手,因而行文的触角与我们常见的不同,在叙写西藏的大量文章中,太多的是怀揣揭秘探险的心态,是仰观,是敬止。此篇却是平视,是对话,于不寻常中数落着寻常,行文节奏有致,大方守度,如老僧闲说家常话。近几年,燕华君是我们最为关注的作家之一,差不多每年要推出她的新的作品,她的写作方式朴素中见着特别。《我在幽暗的乌镇》仍见她那种不经意的精致和散漫的细心,行文流畅隐忍,如她写到的菊花茶,味苦格高,天然的涩香飘扬于通透的灿烂之中。
福建是散文创作的重镇,自五四以来,多位文坛大家同这片海空源缘不解,又因之光照熠熠。本期,我们邀约了郭风、朱以撤、舒婷、南帆、施晓宇、林斌等11位新老作家,孔雀东南飞来,在西北的我们遥迢致谢。
转型期散文座谈会
2001年,朱增泉获得鲁迅文学奖诗歌奖。在此之前,在1999年,他还获得了另一项重要的奖勉——中国诗人奖。这一份于中国诗人无尚光荣的荣誉颁给了四个人,终身成就奖是卡之琳、牛汉,成就奖是朱增泉和昌耀,由此可见规格之高。我个人理解朱增泉的获奖理由是让诗歌界呼吸到了新气息——饱满、浑实、鲜活、深思熟虑又不故作高深。我从1994年以来开始编发朱增泉的散文作品,他在散文方面付出的努力及成效不逊于他的诗歌写作,在日常生活和严肃沉重的题材领域均保持着充沛的想象力。他的作品均源自他内心世界的丰富修为,以及对散文写作的热忱。一个对散文写作缺乏热忱的人是不可能写出好作品的。但他的写作方式是简单的,那种简单常常出人意料,善用奇兵,属于以少胜多的路数。他敏感地抓住刹那的感触,稳健地传达他的思考。读他的作品,可以具体地意识到“保持敏感”对于成熟的心灵是多么地难得。对于写作材料的运用,他不属“拿来主义”“为我所用”的那一种,而如将墨块融于清亮的水中,同时能保持墨汁的清亮。“贯穿着热情,虽然热情经过克制和修炼,但仍无损其急切。”《我惦记着西部的两位士兵》虽不是他的代表作品,但可领略他写作的新状态。
六月中旬,《美文》杂志和华北油田文联在任丘联合召开了一次散文创作座谈会。命名为“转型期散文创作座谈会”,代表着我们对当下散文局面的认识。诸位专家的发言使这次会议生辉,也给我们进一步编好刊物以帮助。与会期间,我们游览了白洋淀,乘船游走了环抱于淀中的四十八个水村乡落,参观了孙犁先生简单的事迹展。白洋淀浓郁的水情民风之外,便数天然烂漫的荷花了。白洋淀的荷花节是每年的7月23日,但今年6月初就开始缤纷绽放了,当地的人对这份早醒的妖娆也持以惊异的喜悦。在7月初,朋友从任丘打来电话,说是淀中的荷花差不多全开了,通透灿烂,洋洋大观,荷花的节日提前到来了。但在7月10日上午,《天津日报》副刊部宋安娜主任打电话给平凹主编,说孙犁先生在早晨辞世了。2002年7月10日早晨,中国文坛一颗真正的英灵升上了天空。平凹主编和我说,那满目的荷花原是为孙犁先生开的呀。这次座谈会原是2001年订下的,阴差阳缺,会期一拖再拖,一直拖到六月,散文界的同仁们才聚在白洋淀一隅,聚在孙犁先生出生并终生热爱的地方,原来竟也是暗暗地为这荷花开呀。
我们怀念孙犁先生!我们纪念孙犁先生!
叫大散文和叫大海是一个意思
《美文》十年了。从每本48页码到80页码,从月刊到半月刊,从月发行量几千册到近十万册,《美文》是一步一步脚踏实地走过来的,平凹主编创刊时首倡的“大散文”创作观念,初衷是从他个人写作经验的心得,以及当年他对散文局面的洞察出发,累累十年,忘知守本,发展到今天被文坛及散文界广为知识。实际上,“大散文”与原本意义上的“散文”属同一个范畴,附加一个“大”字,旨在强调我们的追求,或者说叫突出我们对当代散文的再审美。如同“海”这个概念一样,久居内陆的人谈到海,多冠以一个大字,叫“大海”,这个大字内涵着对海的向往、崇敬和热忱。沿海的渔人,在日常生活中,只是淡淡地呼作海,因为他们是置身心于海中的。而在北京,以及草原上的一些部落,是将小小的湖泊也叫作海的,这个“海”显然不是人们共识中的大海。我们将“散文”称做“大散文”,内中的那个大字,也正是蓄涵着我们对当代汉语言散文写作及其发展的向往、崇敬和热忱。十年以来,我们是努力着的,从今以后,我们仍将不懈地努力!
本期研究的是铁凝的一组新作。在当今文坛,铁凝是小说散文两项全能的代表作家之一,她行文的不同凡响之处,是在生活常态中别开生面,老话叫“知非诗诗,未为奇奇”,我的看法是正中出奇,韵中生趣。她的语言简要生动,且极富尺度感,从这个角度讲,她是对当代文学语言有贡献的一位作家,其实对语言的惜爱和节制应视为作家的文学品格。铁凝看画是安心地看,吴克敬读碑,读的却不仅是碑,着力于民心野史,心神飞扬,旁敲侧击,见识阔达。
《美文》第七期刊发了樟叶的《车过一工区》后,读者反响很好。本期又邀约了作者的新作《旱莲·女人·水》,同上一篇比较,视角和方式有了区别,却于平静中多了一份亲近和乡愁。许道明是名教授,他的文章卓显见地,同时保持着清醒的文体意识。姜俐敏、张稼文、缪克构、周大鹏抒写生活的感慨,四篇比较着读,相鉴益彰,鞋子穿在各自的脚上,原来生活并不在别处。
《鲁南观察》的作者孙继泉远在山东邹城,这是他第一次给《美文》写来稿件,从自由来稿中,我们欣喜地读到了这组文章。散文作品如何从业余生活、业余情感中脱身,更多地抒写当代社会现实,是我们杂志自创刊以来一直努力探究的,这也是本期在重要位置推出这位青年作家的用心所在。
贾平凹的一张短签
今天上午,西安的一位中学教师早早地到编辑部等我,他送来两册新版的高中三年级语文教材——全日制普通高级中学语文课本和读本(第五册)。这位教师是《美文》的老读者,他告诉我,两册教材中收录了《美文》发表过的六篇文章。选入《课本》的是《庄子,在我们无路可走的时候》(作者鲍鹏山,原载《美文》1999年2月号),选入《读本》的是《美文》下半月刊(少年散文)举办的“华人少年美文写作征文大赛”的五篇获奖作品,该奖项今年1月份揭晓,作品刊登在《美文》(少年散文)2002年4月号上,同时出版获奖作品集《中学生美文》一书。五篇作品是——《平台》(费滢)、《小草正在生长,请勿打扰》(丛治辰)、《暖色音乐》(兰珊)、《到处都是泡泡》(叶子)、《羊小姐的美容院》(梁巧)。丛治辰和兰珊今年被北京大学和南开大学录取,有意义也有趣味的是,费滢、叶子、梁巧正读高三,他们三人可以在课堂上学习自己的文章了。鲍鹏山是一位青年学者,1998至1999年间,他给《美文》撰写了一组专栏文章《再读圣贤》,其中就有录入《读本》中的这一篇,这是我刊第一次为青年学者开辟专栏,当时他是青海教育学院的教师,现在执教于上海电视大学。
我们感谢编订中学语文教材的专家们对《美文》的关心和厚看。
阿来是最富想象力的作家之一,单说想象力似乎概括不住他充沛的才能。有些作家的散文代表着深度,有些代表着厚度,而他则代表着风度。风度是一种距离,他的方式总是和我们惯见的不一样。本刊曾连续发表过他以科学内容为行文核心的作品,不是科幻,也不是科普,而是自内心向外弥漫开来的一种态度,有认识上的态度,也有文体上的态度。
河北作家的散文局面类似于河北的地貌,有峰峦,有平川,也有海礁和湿地,茂盛斑驳,不一而法。冠名“燕赵之间”,便因了不好束述。感谢尧山壁先生为我刊做的具体工作,得以使这个专辑及时面示读者。
给平凹主编送去这期稿子终审,过了三天不见复还,第四日夜里一点钟传真过来一页纸,打扰了正在热看的英超足球。“穆:李渔《闲情偶记》的‘七则凡例’可再读一回。《美文》已经十年,十年之后更意味着责任,好事情多,责任更重。天有道,我们知否?平凹。又,夜里热,读稿子苦,送你一把新鲜的蒲扇,临窗慢摇,有狐来时别忘了代我问个平安”。所谓的蒲扇是手画的芭蕉叶,硕大潦草,走形却传神。“七则凡例”指的是“四期三戒”,我们在一起探讨过的。“一期点缀太平,一期崇尚俭朴,一期规正风俗,一期警惕人心;一戒剽窃陈言,一戒网罗旧集,一戒支离补凑。”读过李渔这篇序言,回头看见茶几上的那页传真纸,果然就伏着一只细腰的坟子。
创造力是什么
艾晓明教授开诚布公地谈了创造力,同年轻的学人们交流,没有谈经验,没有谈方法,也不奢述根源,而是紧紧揪住了创造力不放手。同样,谢有顺先生在他的“作家研究”专栏里,创造力一直是个不松懈的批评准则。在对余华的研究里,他干脆引述余华的话再一次挑明这个问题——“一个作家失去了信心之后,会觉得自己正在进行的工作只是往垃圾上倒垃圾”。我以为这样的见地不仅是认识,更是觉悟。
俄罗斯的文学给中国作家和读者的影响是大面积的。住在我们北边的这个近邻几乎占去了20世纪的国家起伏之最,我们最初读到的是苏联的作家,往前延续知道了俄罗斯,后来苏联变脸色了,再后来苏联突兀地消失了,俄罗斯像涂了新漆的巨轮轰隆隆地在海上开过来了。但无论世事怎样变幻,这个国度的文学之锚已经深深地扎根在我们心底。在编辑部把组织一辑“俄罗斯当代作家散文专辑”的想法汇报给平凹主编的时候,他当即同意,且具体提出编稿要求,“编辑这个专辑的意图应在于:一、俄罗斯经历了巨大的社会变革,俄罗斯的作家怎样写他们身处的时代和生活的?二、俄罗斯文学的传统是注重人和人性的,这些东西又如何体现在短小的散文作品中?三、俄罗斯优秀的散文作家那种笔下充满了热度、似乎是一种血肉难剥离的状态给我们的写作带来什么启示?《美文》关注着国内的各个地域,各个派别的散文写作,也应尽一切力量放眼世界的散文动向,今后要陆续组织不同语系、不同国家和地区的作家作品专辑。我们在所有麦田里寻找大的麦穗,进行杂交,为的是要培育更好的麦种”。
专辑内的五位俄罗斯作家的新作,均译自近期的《北方》杂志。感谢张冰先生为我们组织并主持翻译了这组文章,在今后,我刊将不定期地推出其它语种的当代散文专辑,也将对有创造力的当代外国作家的最新作品给予介绍和研究,我们衷心希望得到外国文学研究专家的支持。
庙里的一副对联
天台县的国清寺是佛教天台宗的祖庭,不仅在国内积缘厚重,在日本和韩国也有荫衍广博的信众。今年10月,我随中国作家协会的一个采风团到浙江东南部的几个县考察学习,专程慕名拜望。在大雄宝殿内我识见了一副对联:“照见五蕴皆空说法度生竖穷三际,证极一乘实相寻声救苦横编十方”。意蕴玄深,而且书奉沉实,署名是刘凡,陪同人员告诉说此为散文家刘长春撰写。给庙堂奉书是积功德的事,长春先生书名早成,他的散文尚未写进庙堂,其实,文坛也渐而没有了“庙堂”,这该是当代文学的文明进程之喜吧。刘长春的散文写出规模是最近十来年的事,他的文章守己有方,不空泛,也不流同,叙事和抒意收放自如,节奏内敛,缓急适度,笔力沉着,志涵幽远。用有顺先生的话说:“刘长春的文化散文见出个性的,我觉得有以下两点:一是他为自己笔下的文化追问扎下了深深的根,二是他在散文中建立起了对话的精神维度。”
姚治晓是一位“老石油”,从玉门,到大庆,再到华北油田,他长期工作在第一线,普通又朴素。《饥年旧事:玉门油矿感怀》写的是石油之外的事,类于战争年代的屯田开荒,读后实在令人感怀。《蹲点三记》亦是旧事和旧人,虽是旧话,却没有腐气,对今天的生活有着启示和警醒。两篇连理,相得益彰。
“青海湖畔”收录了九位青海作家的散文新作,王文泸、刘会彬行高原苦旅;董生龙轻松背后有沉思;梅卓的文章写得好,用志不分,俯拾即是,轻轻几笔,一个人就那么清晰流畅地从她笔下到了我们面前;唐涓和辛茜拓远了边塞西宁的视野和视角;葛建中、马钧、马海轶是《美文》的老朋友,他们寄来的新作品,相同于老友重逢,有叙有议,情景共融。
编妥这期稿子,2002年的编刊工作即告挂镰。今年是《美文》忙碌的一年,也是收成较丰的一年,文章的转载率超过30%,发行量创下历史最高——接近10万册的关口。《编辑部2002年工作述要》一文中说了四件事,既是向关心我们的读者报平安,也是给自己的告慰和鼓励,以期2003年的工作再上新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