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断裂的夹缝地带——关于作家班现象的思考
一、开场白:夹缝中的文人
在古都西安的西郊边家村附近,几排出租的楼房建筑吸引了一群特殊的人,他们来自除台湾以外的中国所有省份,而且年龄差距很大,有的刚满二十岁,可有的已届知天命之年,连接这三十年断桥的只有两个奇特而虚幻的汉字——文学。
这两个汉字使他们告别了妻子和家庭,离开工作岗位,奔波几千里聚到西部古城的这些两层建筑里,继续着“专业化”的文学梦。和这些富裕起来的农民新盖的建筑物相比,他们是更新的“新鲜事物”。
一九八六年,中国武汉大学率先承办“作家班”,哨声才落,已有几十位创作正值旺盛期的中青年作家站到旗帜下面,中南部润泽的空气和高等学府温厚的风,几乎使他们中的每一位又一次进入了自己创作的高峰期,而且创作质量普遍实现了裂变式的突进。
人们沸腾了,在武大作家班开学以后的几个月里,陆续想插班的竟有上百人。这一信息传出后,西北大学与中国作家协会商妥,将鲁迅文学院短期作家培训班迁至西北大学,更名为西北大学作家班,学制两年,享受文学学士待遇,期满后学有成绩者可继续攻读硕士学位。一九八七年西北大学第一届作家班正式开学,此后,南京大学、北京大学、复旦大学的作家班牌子相继高高地悬起,许多省的文学班也星星火火地烧了起来。“作家班”一时间伸展到大江南北,有位编辑夸张地说:“在大街上一伸手,都有可能拍到一位作家班学员的肩膀。”
一位很有声望的老作家称作家班是个“怪胎”,他为一下子出现这么多培养作家的“机器”而担忧,他疾呼有关部门过问一下,最好对“作家班现象”也实行计划生育政策,以少生优生为好。他使用了一个不太友好的比喻:这种现象犹如一个人感冒之后打出的一串喷嚏,唾沫星子满天飞,必须对症下药,尽快治愈它。
一下子理解作家班是很难的事情。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这些学员狂热、躁动、非理性,最通常的理解是花几千块钱买一个带缎面的文凭。如果这样去想,似乎他们付出的代价又“过高”了,那些快五十岁的人带文凭回去还有什么实际价值呢?更何况还需要付出二至三年的时间,告别妻子儿子,过上单身汉的苦日子。我认识的许多人,放弃了单位里提升的机会,宁可不要工资,停薪留职,还有的干脆辞了职,双手捧着苦苦攒下的几千块钱学费,来到了学校。
这种现象,有待于专家们作更深入的研究,在此,我只能模糊地这么判断:无论如何,这些绝不是虚度光阴的人。
这是一群夹缝中的文人,如果没有一九五七年“反右”运动,如果没有“文化大革命”,也许就不会有这些人。中国的文学在那两次政治风浪中形成了一个突然性的断层,很多真正才华横溢、根基深厚学贯中西的作家陷进泥沼里去了,这是在沙地上成长起来的一群作家。目前中国作家最重要的任务不是创作,而应该是更深入地学习和研究,这些人迫切需要补给哲学、美学、史学,甚至还有文学的营养。这些人很难,他们的处境太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