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撵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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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大孝尊亲

待太皇太后回了南寝,王莽就将中山的谢表恭谨呈上。也许是老眼昏花抑或字迹娇小的缘故,东朝是左观右览也瞧不清楚,就把谢表又扔给了王莽,抱吵道:“你且念来,我听着便是。”

王莽就遵命念了一通,后又念至共王母、丁姬前不臣妾,祸乱宫廷,请发共王母及丁姬冢,取其玺绶;徙共王母棺归定陶,葬于共王冢次……东朝就不耐烦了,遂向王莽招手道:“过去便过去了,还提它作甚?再去发冢,不消说是心口撒盐,你叫那文武卿家如何看朕?”

王莽点头喟然长叹。中山卫姬所安何心,安汉公再清楚不过。此番向朝廷谗言献媚,怕是为能掌舵后宫。然赴京又复傅后故事,祸乱朝纲,那便是国朝的劫难了。为杀鸡儆猴,便垂眉献言:“定陶妾室抢主福地,怀揣皇太太后玺绶下葬,法理不通,违天悖人。若悖逆不论放任自流,母仪之贵当从何说起?”

东朝的眼褶里已现潸潸,无奈埋首拭泪道:“但行刻薄人皆怨,能布恩施虎也亲。奉劝人行方便事,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草木入土黄鹤去,何妨退避让三分?”王莽见太后又起了善心,只得苦苦哀劝道:“善意若是给错了人,非是所谓以德报怨,乃是养虎为患哪!”

“养虎也好,为患也罢,百年之后,土归土来尘归尘。傅太后既已占了福地,给她便是,渭冢西北不还有块空地么?当初孝元皇帝柔仁好儒,宽宏尽下,面南登极拔儒为相,譬如贡禹、薛广德、韦玄成、匡衡几位君侯。生前也依金科玉律乱废一通,于永光二年罢卫思后园与戾园,腊月乙酉毁太上皇、孝惠皇帝寝庙园,后又罢了孝文、孝昭太后寝园。乱废一通便得了痼疾,复又一个一个去重修,两月之后,撒手人寰……人之命哇,是修来的!若跟死人过不去,便是重修也无济于事了!”

“万事有因便有果,而共王母冢维鹊有巢,维鸠窃之,大行不道引共怒,横行不法酿祸根哪!吏治不整,朝纲不饬,国将不国,民也非民,何以认高祖于地下矣!”王莽痛心疾首地唠叨几语,就又两泪汪汪伏拜下来,“上梁不正下梁歪,怎会不长桀恶之风!”

“就是就是,助桀为恶……”怎料箕子于幕后窜出,又小跑过来质问道:“祖祖做事也太偏心!当初傅太后无故杖毙冯家百口,死后又抱玺抢您福地,如此恶毒却大行其道,非我汉家光表也!”

东朝茫然张起面来,悯看着箕子那一脸罡气,无以言表,心口也隐隐作疼起来。俟伸手将箕子拉于跟前,轻抚他衣冠敛目道:“等你日后翅膀硬了,如何折腾随你去。吃土之人,眼不见,心不烦。”说罢又吩咐尚书令:“拟诏一份,惟叹中山一片赤诚,诏有司褒赏孝王后,益拨汤沐邑——七千户!”

当她铮铮转过面来,初次看到于斜晖下,箕子眉宇间有宝光流转。剑眉下的那双明眸有珠泪轻弹,只那么一坠,熠熠一闪,便洇染了周遭几多旁人。这悄无声息的珠泪哦,之中储有几多奋勇,几多抗争几多悲恸几多仇恨,又有几多的无奈呵……

东朝无力地摇了摇头,顿觉愧对冯氏族人,也愧对眼前她唯一的命根。箕子近前,怜见太后轻轻摇落了一地花雨,便曳袂拭去了她面上之泪,于她怀间跽跪下来,温驯的像只小绵羊,又将右侧那瘦弱的面颊,轻轻贴在了她膝股的赭衫之上……

太皇太后慢束广袖,轻轻抚摸箕子那一头锃亮的丝发,哑声问他:“又是偷偷进来的?”他莞尔称喏。“适才你都听到了什么?”“箕儿听到了殿外的风声,好大,时缓,时急……”“是么,秋凉了,也该加衣了……”

当加恩的诏命赶到中山国时,已属仲秋。甄丰见中山孝王后、中山王、卫宝卫玄及两个妹妹都悉数拜伏,便抻开策书宣诏道:“中山孝王后深明为人后之义,条陈故定陶傅太后、丁姬悖天逆理,上僣位号,徙定陶王于信都,为共王立庙于京师,如天子制。不畏天命,侮圣人言,坏乱法度,居非其制,称非其号,是以皇天震怒,火烧其殿。六年之间大命不遂,祸殃仍重,竟令孝哀帝受其余灾,大失天心,夭命暴崩,又令共王祭祀绝废,精魄无所依归。”

旨意到此,两位国舅已显傲骄,满脸盛意。甄丰撇笑又念道:“朕惟孝王后深说经义,明镜圣法,慎古人之祸败,近事之咎殃,畏天命,奉圣言,是乃久保一国,长获天禄,而令孝王永享无疆之祀,福祥之大者也。朕甚嘉之。夫褒义赏善,圣王之制,其以中山故安户七千,益中山后汤沐邑,加赐及中山王黄金各百斤,增傅相以下秩。”

策旨一毕,孝王后赶忙奉手接诏,不料卫宝急急劝阻:“姊姊,不对,旨中无有赴京之意呀!”卫玄也于一旁迷迷瞪瞪道:“未曾听闻。只知要我等久保一国,而令孝王永享无疆之祀。说白了,就是要我等终老于此呗!”

甄丰听了抚髭笑道:“天家外室,怎可有此非分之想?今日封赏已属宠渥,莫叫陛下与太后为难!”说罢将策书递与孝王后,又向后搭指一扬道:“上黄金册绶——”

黄门丞听命忙着人抬上,两人一担,共计九椟。黄金每担一百余斤,印绶及金册各七条。孝王后接过策书已泪流满面,忙着人答谢皇恩浩荡,遂扬袂伏拜于金砖之上……

金秋弥散的建章宫内,有丹桂飘香,蟹肥菊黄,正值赏玩的好时节。太皇太后领一班内臣诣太液池旁,正欲踏足合欢舟上,忽有一谒者前来禀报,言讲有宗正刘宏正谒拜井干,亟要奉表觐见太后。东朝便着谒者宣进。不消两刻,刘宏乘路軨就赶了过来,撩袍下车,躬身将备选秀女的几筒报表呈递了上来。

王莽于长御手中接过报表,抻开一看不由大骇!这遴选皇后的三百余具名,本家的女子都赫然在列。一门外家强势至此,王莽是万万没料到的,便愧极恨极,脸子再也挂靠不住,遂拎起简表抛到了墀台。

宗正吓得不知所措,忙捧起奏表伏拜地上,惊惶失措地拭泪道:“有司罗列巨细分明,微臣也是审查过的。奏表如有不实之处,伏惟明公不吝赐教!”

王莽生就麦秸火脾气,睨见刘宏痛苦流涕,便也恻隐软下心来,遂扶他起身低斥道:“你瞧瞧有司都列的甚么,我区区外家独占一筒?此非我外家与东朝私觌,乃是我煌煌天朝之盛事哇!若此放榜诏告天下,你叫我王莽脸面何存哪?”

王莽斥罢转身跪下,伏拜于陛前哀泣道:“皇帝即位已满三年,长秋宫未建,掖廷媵未充,乃是臣莽之过一;乃者国家之难,本从无嗣,配取不正,乃是臣莽之过二;遴选失道,百官畏服,乃是臣莽之过三也!愚臣昏聩,实难庶政,无颜于御前诚乞骸骨。我外家独大,必危社稷,这便叫愚臣回乡终老,待填沟壑罢!”

“又说这话,又说这话!”东朝听他重提乞骸,直气得浑身骇瑟不止,就偏过身去,咬牙切齿地抖手痛斥:“公——这是咒我老得慢呀!”“臣不敢!”“尔还有何不敢的?姑姑如今就站你跟前,你却苦苦叫嚷乞骸,不是咒我不死么?釆女舛误,纠了便是,动不动就撂挑子走人?你叫我祖孙举目无靠,到底安的是何居心?”

刘宏见太傅逆了龙鳞,就急忙伏地乞罪道:“明公自甘代臣受过,仆实痛心无以言表。错在刘宏,不关太傅,伏惟天下母息雷霆盛怒,宜降臣下不实之罪,愿街头弃市!”

“疯了,都疯了……”东朝直气得衣冠乱颤,枯指乱点。闭目下来,静息嘘气,又缓缓举首乏力道:“你且听听都说些什么?亟反躬自省,则天理益明。公且说说,该当如何?”王莽垂首拭泪道:“我外家族女充斥后宫,必恃宠而骄。愚臣无德,嬿儿无材,不宜与众女并采矣!”

东朝听了略一思索,便连叹三声拭泪道:“罢罢罢!安汉公之意朕已明了,相忍为国,进退有节!”说罢以余光扫向平晏,道:“尚书令,便依明公之意再拟!表中所列王氏女子,属朕之外家,其勿釆,拟毕诏发宫门吧!”平晏闻听东朝此言,心中不由惊悸万分,与刘宏面面相觑了一番,末了垂首叩拜道:“臣,谨遵懿旨——”

次日一早,遴选皇后的釆女布告便挂了出去。皇榜一出,趋之若鹜,十二门前如热釜翻滚,放眼一派蛙鼓蝉鸣……这个说,遴选国母乃举国幸事,可恨宗正司吏都瞎了狗眼。贤德公忠君破家为国,膝下釆女却无有此荣;那个和,可不是么,瞧瞧上榜的都啥东西,歪瓜裂枣的!可叹安汉公庶政封神,百代声名,单单就缺了他膝下爱女;更有一泼妇敲盆儿叫骂:生了儿子没屁眼儿的,你可跟俺听好了,挤磨忠良没好心,俺给尔兔孙破上啰……

吵归吵,闹归闹。京城的秋意说凉就凉,一阵小风吹落一地,这硕大的枫叶红得透紫,却还兀自脉络分明。王莽下辎车踩踏上去,松松的,软软的,孩子般的笑意漾满周身,一直趿拉到了静园门里。

只因前期庶政繁冗,已有半月未出过省中,料想这几日也无大碍,东朝便放了他两日休沐。待他回到燕居之地,夫人便着侄儿王光去烧浴水,哪知王莽浑身刺挠着要脱朝袍,气得夫人嗔怪道:“妾不服山墙就服你,这一忽你就等不得了?”

“那不成,老痒,不舒坦。”王莽说罢就举手摘冠,却“啪”地一声遭到夫人横掌掴开。王莽吃惊地张大嘴巴,嘴角却衔着一丝不明非意,看得夫人心头发麻。她纵身摘去了那顶冠冕,又忧心他那只老茧的手会落到香案,不知缘何,只觉得他下一个动作,不是搂抱自己死啃,便是要将那祇前的烛台连底儿带翻。

然而她又失算了,憨直的夫君却始终未动,仍旧出乎你意料之外。这是女人受挫的地方,连一根腰带都拴他不住,不是失意又是甚么……后也疑心夫君外遇,这种感觉由来已久。这下忽而想通了,誓要把控这个男人,爱之所爱,恨之所恨,不让他游离于视线之外……

“夫人偏要替我更衣,却之不恭,这可怪不着别个哦!不过夫人今日甚美……”貌似夫君一脸坏笑,可是与坏笑无一丝干系。“莫要夸我,都枯虬皮啰,还不是惦记那块臭肉!”随着一句投石问路,又顺手解下了他腰间的鞶带,还有刀、剑以及能伸展丈余的金印紫绶。

不过余下也尽如人意,他漫不经心地低首吻上了她的眉头,心中不由一阵窃喜。不再有往常一般嫌恶的作态,也不再躲避,依旧褪下了他的中单。然心头之喜却拿捏不住,引得他不由去探看自己湿漉漉滚烫的两洼浅眸。几多年来,那一丝未曾变幻的怨怼与清高,此刻却变得如此痴情与妩媚……

她柔若小鹿般抵他胸前,却闪见夫君要环抱过来,不由得两腮红如胭脂,小手轻拍道:“这大白天的就要那啥,你羞不羞?”夫君听了仰面呵笑,“夫人这是想哪儿去了?”说罢拉下个短褐披衣上身,用了根麻绳扎巴扎巴,又与夫人耳语道:“回来一趟,也该去萱堂拜过母亲,稍等再行沐浴不迟!”说罢丢下眩晕的女人,就折身跨槛出了闼门。

晚秋的后园有几多苍凉,繁花已谢,草木枯衰,尚有几片落败的黄叶,于罅隙之中挣扎来去。幸存几片挤得紧实,在闭目倾诉着旧有的葱茏……

秋凉了,命脆了,不知道老母能否经受得住今冬酷寒的大考。王莽闷闷进了萱堂,又掀帘入寝,见妹妹月霞和焉儿都在,就赶忙上前寒暄了几句。忽听得枯瘦如柴的老母亲半卧榻头哑喝道:“你是哪个?”“能哪个,您的宝贝疙瘩呗!”王莽见孙儿会宗瞎咋呼,就挥手将他轰去了一边儿。

“哦,是宗儿呀……”老母这下坦然了,又昏昏欲睡。妹妹便努嘴抱吵道:“瞧瞧瞧瞧,心里只有她即玄孙,咱几个貌似山旮旯蹦的,六亲不认,狠着呢!”王莽无奈憨笑道:“愚智了,也就这样。”说罢默然跪于榻前,双手轻抚着母亲手臂,见皮包骨头,喉头一哽便抽噎起来……

母亲遇惊拧开了老眼,左瞅右瞅了好一阵子,漠然出声:“你不是会宗。”王莽倾前噙泪道:“阿母,您猜猜我是哪一个?”母亲一脸无视道:“鬼知道。”“我是莽儿,您的二子呀!”母亲这下认出来了,一脸的兴奋,“是巨君吧,怎说这么像我呢!”说罢又伸出来几根枯指,在王莽头顶摸索了一阵,方咧开褶唇呵笑道:“是莽儿,俺的骨肉,为国操劳秃了顶,但愿青史留贤名哇!”

“阿母放心,儿会争气的。”王莽说罢又勾过头来,对嫡长四孙会宗吩咐:“去端一盆温水来,与你太婆浴浴脚。”会宗忿忿不愿去,猛睨见母亲吕焉大眼一翻,便于髻中抽出来一枝尖锐的银簪……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待热气腾腾的木盆端在床前,便由月霞扶靠老母,挪于榻沿箕坐了下来。王莽捞水品了一口,温热适宜,就给老母褪下了薄袜,又将那一双小小的鼓脚轻轻泡放于温水之内。

儿子按捏劲道舒适,在东宫可是出了名的。老母亲这下发话了,“适才你叫什么来着?”一句话引来哄堂大笑,母亲这忘性是真的大了。王莽赶忙又伸过头去,“阿母,您且看来。”母亲便又摸索了一遍,这下又咧嘴干笑道:“我说呢,别个也不给洗脚呀!”

这下月霞更气了,遂缩于一旁唠叨道:“你瞧瞧,三栉三沐皆是我,帐前行孝你全忘清。你儿在朝公务重,就洗一次你入了心哪!兄长把她束腰上,把咱老母弄省中,两个老妪面对面儿,指不定还能熬成个仙儿哩!”

这话老母不爱听,“成仙不成仙,熬死条端端。”“你听听,牙都没了还咒人哩!”月霞听了脸子一摆,就背过身去数落道:“都莫管,以后靠宗儿去养吧!”

老母耳背听不囫囵,就凑前嘱咐王莽道:“宗儿乃为母一手带大,擦屎刮尿几多年。金山银山咱无有,给他个名份总该成?”王莽埋首称喏道:“成,成!儿遵命便是。”老母又道:“入夏自侯国返回途中,一路但见流民塞路,赤皮露胯,可怜死个人。你这大官儿是怎当的,瞅不见百姓疾苦么?”

王莽一听母亲埋怨,心里头顿时如浪翻滚,汗颜无地,就紧抱母腿痛泣道:“先帝与姑母多行厚爱,使儿以青壮荣袭高位。儿身虽正,难正他人,藩王、诸侯遍地开花,封邑之外焉有民田?官生官来民生民,层级固化,社稷倾危矣……若要民生不茹苦,劈开混沌见青天!名场蹭蹬,白首不成,有愧于姑母与先帝爱信,儿是有苦难言哪!”

母亲摇首,阖目冷笑:“这等官话,为母不听。自小教尔为万方立心,为生民立命,身要正,手要短,目要明,心要狠——盘古开天,三皇定国,无有改天换命之气概,怎可对得起贤德二字,妄称安汉?”

王莽听得愧悔无地,牙关一咬,气血贲张,退后三步“扑嗵”跪倒,又仰面高声痛泣道:“阿母训谕,儿莽半生未曾敢忘!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儿宜徐徐改之、图之。一俟官去其贵,田地均分,七彩大同之盛世华章,必定计日可期矣!”随之又伏地猛磕了三个响头,以致猩血突凸,前额淤青……

待王莽沐浴更衣过后,宫里有谒者前来报请,言讲这王家姊娣尽数退出采女一事,现下已激起各色民变。除京畿十二门有大批聚众谩骂之外,宗正寺署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东朝业已下了严旨,要四辅三公妥善处置。

王莽听了摇首叹道:“门下女娣何德何能,仰慕天恩,却未立有尺寸之功,竟得我三辅万民如此垂护,实愧天怍人矣!”叹罢又吩咐省内谒者:“回宫知会太师一声,宫闱釆女当是常态,俨无关乎战事民生,抚慰一番,无风自解。”

待那宫人称喏走后,夫人便瞪着眼珠儿吊挂跟前,左手握拳,右手持帚,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王莽迎面咧嘴开笑,脸上的细汗珠子却不争气,一个劲儿“噗哒噗哒”地往下直掉。

夫君展颐,倒不常见,宛若春花吊挂于秋头。只是今春早已过去,等来的将是北俱的极寒。有仆人侍弄烛火奉上了枝架,映着那一方额头的明灭,似乎手中攥着的,便是冤家遗落缝处那发霉变质的人心。

王莽倒不怕那把扫帚,怕的是夫人小心眼儿。这阵儿见她憋气不吭,就知道晚饭定然不香,急忙上前劝慰道:“为夫久居省禁之内,宫闱内斗险象环生,十二女争宠斗法尔虞我诈,君不知前朝二宫吊死原陵?然嬿儿年幼,性格敦善,不想她囚于那高墙之内与虎狼周旋。”

夫人听了大帚一挥,道:“休拿这话搪塞于我,不经风霜,何来明艳?如今百姓沿街呼号,如此闹腾又为哪般?你且给我爬回省中,万民所呼,应许其请,误了我女儿前程跟你没完!”说罢甩袖回了寝间。

小女王嬿于廊柱边上露出个头来,吐舌一笑小声道:“阿翁莫怕,女儿不嫁,俺要陪您一辈子!”王莽听了努努嘴,就背着老手走过去,问她:“闺女不嫁?”女儿垂眉羞赧道:“嬿儿尚小,实属不愿。”王莽听了击掌笑道:“非是你阿母催逼得紧,乃父也是这个意思。”说罢正轻吻她的眉心,不料女儿笑叹道:“阿翁说好,便是不好,看来母亲是对的。”

王莽一听怔在了原地。又见王嬿揖礼道:“阿翁且回省中吧!天色不早,嬿儿要陪母亲安寝了。”说罢捂口一串趣笑,一路哼跳回了内寝。

王嬿一回内寝以里,见母亲正解下腰间的丝绦,便紧凑上去低声道:“适才阿翁亲了嬿儿。”母亲听了微微一怔,“阿翁疼你还不好么?”“不好。”王嬿吮指想了一阵儿,忽又捂嘴笑弯了腰,道:“我让父翁折去省中,他便于眉头亲俺一口,臭不拉几的,还高兴呢!”

这下夫人不淡定了,忙伸出头去瞧看了一阵,又赶紧回身坐回被窝,不忘嗔怪女儿一语:“你父翁许久回来一趟,尔这逆子却要撵他,这是遭了多大的孽哇!你且麻利将他叫回,听说过没,臭男人臭男人,起早贪黑地驮钱回来,雨渍汗腌的能不臭么?”

王嬿这下不吱声了。但见那灵眸扑眨扑眨,就“哧溜”一声钻了出去……轩窗上的风铃发了摆子,“叮啷叮啷”地响个不停,如天籁之音响彻雪原,蛰伏的万物都瑟瑟发抖。

良久见夫君疲惫而入,身后却是少了根尾巴。“嬿儿人呢,诓去哪儿了?”王莽一屁股蹲坐床沿,“得了好处,回了闺房。如今愈发没大没小了,这都似你!还有会宗,一个个惯得没了人样……”抬头一瞅夫人脸色,忙一噎脖颈咽了半截,“又气,又气!为夫之意,应着她懂些徽柔懿恭的宫廷之仪,某人不是有想法么?”

“某人允了?”夫人脸色有了红韵,余光确还余些凌厉。这话王莽怎敢作答,就歪过头来不去看她。为了缓和夫人怨恚,便趁其不备倾倒床侧,半耍小赖半哼唱道:“卿卿买得越人丝,眼波明,黛眉轻,绿云高绾小蜻蜓——”

没待他将后腔拉圆,夫人双足便凌厉跺出,“膝下玄孙都人大树高了,还折腾我么?”缩身就往屏风处躲。不料夫君埋头不吭,搭手便勾住了夫人锁骨,又攀腿盘上了她的臀部。一身的臭腥遂裹挟而来。定得她是逃无可逃,生无可恋,就侧过脸去叫嚷道:“若是不允,莫献殷勤!”夫君把面首埋她颈窝,也气喘吁吁,“俺这是强攻,不献殷勤。你不是很拽么,我就不允!”

夫人迅疾屈膝坐起,一脸坚刚喘息道:“不入采女,就莫碰我。”娘子一句轻飘话,王莽这才泄了气。曾经有过,瞎折腾,就搭拉下头颈贴额道:“为夫也算活明白了,砸手里了,一辈子都要受你摆弄。碰上这么个犟驴脾气,就依你,还不成么?”

夫人这才撇嘴一笑,面似红柚,又胯下一松迎合了上去,且喃喃道:“可说妥了,谁要反悔是小骡驹儿唷?”“哎,也成!”春风一撩百花开,交颈而眠上仙台。合欢帐内枕边风,喁喁厮磨到晨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