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撵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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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边堠用宁

板笏的残片又砰然坠地,在王莽足前碎成了几丫儿……御史中丞勃然大怒,急吆来甲卫欲殿内执法。朝臣们手心儿都捏出了冷汗,甄丰劝宣秉稍安勿躁,都把目光看向了东朝。

不料王莽却满脸堆笑,俯身去拾取那碎落的笏片,又装于袋中束之高腰,方立身与陛台方向行揖一礼,道:“笏乃玉制,宝玉择主,满堂寻找有缘人呢!愚臣何幸,岁岁平安!”

臣僚们闻声都嘘了口气,东朝的脸色也舒缓下来,可谓是解颐一笑心胸阔,颔首长天日暮云。此后王莽又持笏禀道:“羲和此节不媚不谄,实匡扶政令之得失,受益社稷,当为百官之效表!”

王莽这话针对朝堂时弊予以了抨击,是对事不对人,不料却得罪了一帮朝臣。司直陈崇就跳了出来,持笏揖于陛前道:“百官效表?不敢苟同!此僚差小吏迎家眷赴京,途中老母偶染风寒,孙宝便托人留母于弟家,独遣妻儿回了京师。此事微臣早已得报,遂于省内报知明公,不想明公留中不察,言说孙宝年已古稀,七十致仕退禄丰厚,也算留他个功德圆满。且忧心此僚晚节不保,没了俸禄可如何度日云云……”

东朝听了闭口不语,又闻殿内议论蜂起,方略略拂袖开言道:“我汉家以孝治天下,故生则亲安之,祭则鬼享之。十月怀胎,三年乳哺,擦屎刮尿,煨干避湿,方可养儿弱冠成人,不知经受了几多苦楚!孙爱卿焉有不孝之理?容三公察后再议吧!”

孙宝万万难以置信,是明公居间保他晚节,不由仰天长叹,悔恨万千,就挥掌狠掴自己老脸,掴罢拜地痛泣道:“老臣今夕年逾七十,教人孝悌却自病不知,只营妻儿不事生母,叫我枉披这身人皮!此事勿劳三公核准,司直所奏句句属实,臣愿伏法以赎罪愆!”诉罢又亲手摘下了进贤冠冕,解了印绶双手奉上。

有长御女官下得玉阶,接了印绶及进贤冠冕,大司农孙宝方起身撩袍,又重重磕砸在王莽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不想明公以德报怨,老朽属实——猪狗不如哇!”王莽赶忙上前托起,眼含泪花痴笑道:“孙兄这便外气了,誓要折我的阳寿么?君公适才微言大义,天家怎好吊伐与你?”

东朝点头抿笑道:“此番朕也正有此意。卿家为国操持半生,无有功劳也有熬劳。且致仕还乡,荣归故里,驷马安车、金币缯帛照常赏赐。”孙宝听了顿首啃地,声嘶力竭地哭赞道:“皇恩浩荡——”

俟孙宝倒退八步出了宣室,司直陈崇又上奏道:“时入上伏,酷暑难避,天家应移驾清凉殿内。宣室温湿,久滞生疠,宜依四季而更居之!”

小皇帝一听要移居清凉殿内,就忆起孝哀皇帝大行的殡宫,浑身骤然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按说与遗皇兄未曾谋面,但念起此节就觉得瘆人。思罢就倦靠东朝膝下,小头摇得像拨浪鼓子,且狂丢小手哼扭道:“箕儿不去,死也不去!”

太后知孙儿胆小懦弱,就掬他脸蛋应承道:“好好好,听孙儿的!”转过脸去对众臣说道:“朕与四辅议过此事,前因梓宫停驻日久,大家念起不免凄惶。左有温室右有清凉,居间作寝南北通透,说也凉快,就莫揪着此节了。”说罢着王莽与陈崇起身回班。

待二人退后跽坐班中,太后又一脸赤诚恳请道:“众卿皆可纠察自身,明谏方正,防渐杜微,清心治本以成大用。以羲和孙宝为佳例,不挟棍子,不丢帽子,有何直言便奏来吧!”

功曹申屠刚听了太后这话,眼珠子滴溜溜儿地顺着眼眶兜转了几圈儿,见孙宝不惩反赏致仕而去,实料太后所言不虚,就怀抱板笏冲了出来。所幸脑子闪得太快,尤怕枪打出头鸟,就又畏畏缩缩地退了回去……

东朝见状锁眉不解,就倾前与他招呼道:“来来来,巨卿这是闹得哪出儿,梦游了么?”申屠刚听了忽一惊悸,见同僚皆在嘲笑自己,就双袖一弹壮了壮胆,百无聊赖地出班启道:“右扶风功曹臣刚,谨奏我皇陛下、太皇太后!”东朝见他照本宣科,就颔首一笑鼓励道:“卿且念来——”

申屠刚就逐字逐句辨认道:“臣听闻当年成王幼少,周公摄政,谦听下贤,广布恩施。然近则召公不悦,远则四国流言。今圣主幼少始免襁褓,即位以来至亲分离,外戚杜隔,恩不得通。且汉家之制虽任英贤,也援立外戚,亲疏交错,互为牵制,以堵塞臣子妄生反骨,诚所以安宗庙,重社稷也。宜速遣使者征中山太后,置于别宫,令其母子时时相见;另召母家冯、卫二族,裁以冗职,使其执戟亲奉宿卫,以抑突发祸患之端,上安社稷,下保四辅也……”

臣僚们一听这话都惊愕不已,不待申屠刚把话说绝,殿堂之内就沸反盈天了。交头接耳者有之,响指怒骂者有之,击案唾弃者有之……幸有御史中丞怒吼一声,文武群臣方噤若寒蝉。一束残晖自天梁缝处斜刺了下来,使得这方耀眼的空域里狼烟顿起,浮尘乱游……

太后许是怒到了极点,但闻鼻息吸呼有声,翕动得厉害,就像庖厨拉的风箱。“巨卿昼食吃的什么……是熊心么?”申屠刚倒是没多细品,就翻眼儿如实回答道:“无有。”“吃的豹胆?”“无有。”“还说无有,这不就生了副天胆么?”申屠刚已隐隐嗅出有血腥之气,正于那深邃的凤眸里咄咄逼来,吓得赶忙顿首哭怆:“愚臣死罪,妄议大政!”

“何来妄议?是生了反骨——”东朝声音已变得嘶哑,“朕且问你,若将你儿过继于你的长兄,供谁的牌位奉谁的嗣?”申屠刚赶忙张起面首,“是长兄。”东朝见他并未糊涂,遂起身大声厉喝道:“既奉大宗,以子继父,正统相承,何来生母相守之说?”申屠刚吓得已是通身汗流,忙伏地大声恸哭道:“愚臣知罪……”

“前立和儿为明光宫太子,然登阼之后背弃恩义,使其丁、傅外家显贵,致傅太后前殿干政扰乱朝纲,几危社稷。今帝以幼年复奉大宗,为成帝后,应宜彰明一统之义。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然功曹之言僻经妄说,违背大义!食君之禄,不忠君事,何以居于这庙堂之上?摘下印绶,归养去吧!”

有殿前甲士持戟闯入,上前便将功曹拿下,先摘了冠冕与印绶,又锁牢四肢擎举而出……直吓得申屠刚凌空惨呼:“太后太后——不是说不挟棍子,不丢帽子么?”太皇太后背过身去,“毒草不除,国朝何安?”

初伏栽进了梅雨肚儿,天凉蛙鸣好个秋。几驾轺车自京中一路淌淌而行,虽坑坑水洼凸凹不平,然马踏蓝天的水蹄声声还是清脆可闻的。遥看那建章宫中层峦叠嶂,青山远黛,近水笼烟,阔大的璧门已覆压头顶,犹似危楼迎面坍来。

过了圆阙一路向北,车马停驻在玉堂殿门的嶕峣阙外。王莽与左咸几人方下了轺车,又绕过玉堂与奇宝二殿之间的夹道,步行前往承华殿去。

自匈奴左犁出使汉邦,至今数日就下榻于殿中。随行的须卜公主倒不怕生,当日就随大鸿胪左咸上了省中,日夜陪护在东朝身畔,如母女重逢一般相谈甚欢。

雨幕已显得随和了许多,由脚步与青砖拍出的水花儿,宛如美人嫣笑的酒窝儿。和着铜铃般响亮的笑声上得墀台,汗王挛鞮咸及一帮使者早候在了那里。待两邦臣子对案而坐,寒暄几语便直入了正题……

王莽曾要求匈奴王乌珠留若鞮,务要交出叛逃的车师后王姑句与胡来王唐兜,且遣中郎将韩隆出使匈奴,不远万里申饬龙庭。单于只得叩头谢罪,并将二逆臣捆了个结实交于韩隆。今日匈使又来说情,乞求赦免二人的死罪……

王莽揖礼开门见山:“依大汉律,姑句与唐兜乃不赦之罪,不知汗王此次前来,只为二人解困纾难?叛臣入匈得王庇护,不是联手共犯天朝?好在龙庭交了逆臣,太皇太后甚表欣慰。今于常朝下了懿旨,复命中郎将王萌于奴山谷口,欲集西域诸个国王立军阵前,当众斩杀二贼首级……”

挛鞮咸垂首深表遗憾,边揪起左衽擦拭脸面,边以掌抚胸惭愧道:“我游荒牧野之小邦,只知有朋举国来投,便划地一隅,水美草肥。四海之内皆兄弟,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孰料犯了我天朝的忌!公且放心,下不为例!”

王莽听了摆手大笑,斟满几杯奉上道:“有汗王当众拍了胸脯,可比那戳子还要硬实。老友一场,不掖不藏,今日相聚也喜忧参半,汗王先听哪一个?”犁汗王听了咧嘴笑道:“从来好事天生俭,自古瓜儿苦后甜。先来苦的,噎死狗的!”

“豁达、敞亮,夫爱听!”王莽捧酒先饮为敬,又手背抿嘴赫拉道:“朝廷欲遣中郎将王骏、王昌,连带副校尉甄阜、王寻出使尔国。此行附有两邦条约,与玺书一道封印函中。”

挛鞮咸听了蓦然一惊:“是何条约?”王莽回道:“因姑句、唐兜叛逃一事,朝廷立下四条规矩,匈胡藩国均不得接收:一为逃匿匈地的汉人;二为逃匿匈地之乌孙国人;三为有佩戴印绶逃往匈地之人;四为逃亡匈地的乌桓国人……”

“汉家天威,安敢不从?”挛鞮咸又倾前哑声:“至于龙庭认是不认,待本王问过须卜方知!”这下王莽倒是头懵,“云公主一小娘家家……”挛鞮咸听了“哈哈”笑道:“安汉公啊安汉公,汝也有犯难不逮之虞唷!”王莽翻眼儿陪笑两声,便持卮劝酒不再吭声。

挛鞮咸见他尤不信爱,就大大咧咧摊手道:“其母王氏得封昭君,汤沐邑千顷,诣龙庭又贵为匈朝国母,赐宁胡阏氏;其长兄伊屠智牙师坐封右日逐王;须卜居留乃当朝公主;夫婿须卜当为用事大臣右骨都侯……此行我等皆是小吏,须卜方办我朝正使哈……”

王莽这下整明白了。莫看小丫头古灵精怪的,平素也无几多炫资,溶入天家如鱼得水,原来竟有这等身家。平日也知她夫妇二人为汉匈修睦,使得东朝宠渥万分。须卜进京便带在身边,跟自己亲生的闺女一般……

王莽这下放心了,抚髭一笑续言道:“如今朝廷为一统教化,诏布中国不有二名,譬如孔丘、孟轲……尚一名一姓,诚向慕教化,汉必加厚赏!”

犁汗王听了爽朗答道:“天下主恩典先行谢过,均命照办,只惟天心。”王莽颔首呵笑道:“此节公主诣京陪护,太皇太后不忍割爱,怕要待上一些时日了。汗王此番回銮北庭,朝廷赏赐金玉缯帛可车马辐辏,自是不少,汗王务要为民生计,造福祉,方不负天家信爱矣!”

挛鞮咸听了遂伸臂攥拳,雄壮而起,狂拍胸脯笑赞道:“神灵的鹰,您便是我神灵的鹰哇!您飞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无论是高山河流,还是大漠草场,请多多赐与我万能的灵性与神勇的力量吧……”

六月朔为高陵祭日,然天不作美,梅雨连下了二十余日仍喋喋不休,使得长安城中水镜如天,沟满壕平。为了不误北塬上祭,王莽提早去了宣室向太后朝谒。俟于榻前行过大礼,就将若鞮单于奉上的奏疏呈递了上去,且与东朝笑报道:“多亏太后威加四海,单于承续一统教化,已于昨日复旨上疏。言讲幸得备位藩臣,窃乐太平圣制,臣故名囊知牙斯,今谨更名为知,云云。”

东朝将奏疏敷于龙案,又喜笑吟吟地扯过一旁的须卜公主,信爱之极,道:“非是云儿居间转圜,匈胡哪有这么顺当?自昭君出塞和亲至今,一晃三十余年矣!昭君薨后女承母志,相濡二国,免了两厢锋镝死伤、疮痍痛苦之厄,着实立下了汗马之功!”

须卜公主于东朝身旁挨身坐下,听太后夸耀已红了两腮,遂轻摆小手娇嗤道:“舅母怎把我当了外人?云儿原本和亲之果,这手心手背皆是肉,又怎能翻手打了自个儿?”几个人听了都拍手大笑。

太后忍俊追忆道:“尚记得建始二年老单于山崩,依匈胡习俗父妻子承,昭君不满便上疏求归。我儿成皇帝不解风情啊,责其从胡,昭君不得已才随嫁了小的——你的父亲,气得我仨月未让他谒进殿门。如今看来是老妪之错,入乡随俗,不然,哪里去寻我家云儿?”

箕儿起寝便跑了出来。东朝见他只穿了中单,正欲起身开口责骂,却见长御及司衣们紧随其后托袍而出,一个个风急火燎的,上前便锁住了箕子硬要更衣,他便于缝中抽出个头来,向须卜公主嘶喊道:“云姑姑云姑姑,高陵祭祖你也去呗,好大的草原呵,小山小河的可好玩了!”

“草原有啥稀罕的?不去,人家夜儿黑都说了不去!”公主说话像倒豆子,末了还要补充一句:“没听说么,女人不上坟,上坟娘家不如人呢!”王莽听了“呵呵”笑道:“你瞧这嘴,还顾着娘家,不愧是我汉室血统!这汉服汉话汉长相,怎会是他匈奴人哇!”

公主低头抿笑道:“哥哥休要说笑与我,要是飙起胡话来,你不也是听天书么?”王莽垂眉一笑道:“成天哥哥哥哥地叫,听着隔应,以后改口叫兄长?”须卜听了顽皮道:“阿哥阿哥,亲亲的哥哥……”“不知所云,还是叫兄长听着得劲!”

此刻有太常张宏与太仆王恽趋了进来,上前先与太皇太后作了朝谒,又向幼主作了一番朝王之礼,方向王莽禀报道:“新帝头祭用了大驾,前有羽林重骑十二重,跟有乐府百二十人,前导车马为宗亲,后有文武公卿奉引,属车共用八十一乘。王恽御驾,明公就伴君参乘吧!”

待几人简单吃过朝食,听见北阙大鼓三通,爆竹齐鸣,王莽就赶紧领了箕子,在丹墀之上坐了便辇,又上紫房入了廊道,疾速直诣北宫门而去。

见王莽一行前脚刚走,敬武后腿就趿拉进来。但见她眉如弯弓,眸似老泉,脸抹白灰,大唇之上又绘了一个颇不相宜的樱桃小红。几绺染丝披在腰间,说不年轻,却也上兜了薄蝉翼影纱的抹胸,腰系组佩,一身的宝气如临棺中。

本来二人言语无多,这阵见敬武登了宣殿,寒暄一番就让到席上。清茶一卮润了润喉,敬武便嘴似抹蜜地奉承起来:“看看这脸儿,面人儿一样,嫂嫂是吃了何方仙丹,年逾六旬还貌如徐娘?咱家箕儿于后跟着,若有不知的,还以为母子呢,说是祖孙都无人可信!”

东朝听了撇嘴一笑,摇了摇首无奈道:“都过了孔圣足足两岁,还说六旬,你这两眼儿是泡饭用的?七老八十吃土的人了……在这说话,我得到山上支棱着听!”

马屁拍到了马蹄上,百无聊赖,就偎过身去嘟囔道:“小妹就是看不过,这春秋鼎盛的,怎就把庶政给了旁人?给了旁人也就算了,偏偏给了钓名之辈。不图钱不图利的,他图什么?图江山呀我的嫂嫂!卫家入宫还来得及,若有不虞,咱家箕儿可怎么办呀?”

这话就有了诋毁之意。四辅三公刚去了高陵,后脚就有填坏言的。东朝也知她与卫家串通,可当面数落,要把自己娘家一棍子闷死,任谁也是一身的气!东朝听出了话中之题,碍于情面也略略回敬:“说我谋权也好,护短也罢,自个先去尿泡尿照照,身上干净了再来报我。”

敬武闷头不吱声了,揭人不揭短,这是又瞄上了那点儿破事。嫂嫂素来允恭克让,崩出一语能噎死个人。此逢两相尴尬之即,便有黄门登堂禀报,言讲梁王刘立、红阳侯王立及平阿侯王仁一行三人,这会儿正跪谒省下以求觐见呢!

好巧不巧,这大驾刚走,画风一变,不该来的都来了,就像厨间备好的风箱,专等自己往里钻。东朝心里也不含糊,若没猜错,皆是组团坑害人的。看闼外时而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的,似有一双无形之手,正张牙舞爪地收缩着一张巨大的天网……

俟三人宣进谒拜堂上,还未出唇,东朝就抢先一步蔑笑道:“今个儿也算好日子,鸭蛋丢进鸡窝里——都稀客呀!诸位今日碰头儿不易,日不错影汇一块,这是要祸害哪家臣子?”

三人一听都别过脸去,又与敬武面面相觑,都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是不是嘛?”太皇太后又一紧逼,红阳侯王立便坐不住了,如鲠在喉,就轻轻一捋山羊胡子,脖子一梗忿忿道:“也不是昨晚梦见卖腿——卖臣的腿!干吗使,卖了换钱……手足哇!手足之情薄如水,你恨你六弟没早死哇!”

东朝怒指回骂道:“怎不说是把姊姊卖了,躲在一旁数钱哩?”“见面就是这脸子,我又没欠你褐豆钱。一说便是俺杀了人,身背十几条人命哩!多少年了还揪住不放,我可是您的亲弟弟!”

“亲姊热妹又如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太皇太后气极生恼,又手指梁王叱喝道:“还有你!”刘立直吓得腿一哆嗦,忙匍匐地上。“一个个的,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非是老妪出面保你,早就死了几茬儿了!”

“嫂嫂心好,嫂嫂心善……”敬武这边翩然起身,与几位王侯亲斟茶水,末了又归位娇滴道:“嫂嫂且看都是谁?您胞弟,您妹妹,还有两个内外侄儿,这关起门来一家人,您不亲还有谁能亲呢?您看红阳侯已是六旬之人,跋山涉水来咱京师,不就想见见姊姊面么……”

“就是就是。”梁王刘立忙点头附和,却睨见东朝冷眼一撇,忙脑子一缩沉下心去。

“非是嫂嫂不讲情面,一个个尽皆戴罪之身,嘴里岂能吐出家牙?巨君没找诸位对状,已属万幸,几位倒是找上门来。”“这这这——”三人语塞,惊慌失措。谁料东朝又追责道:“诸位何以冒闯宫禁,又怎会大摇大摆潜入省台,真以为朕会两眼空空?”见这几人汗流浃背,太皇太后扬手一喝:“召公车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