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八圣道中的船客
陈庆拔出背上的备前长船，拿在手中，又掏了掏衣襟里藏着的一颗焙烙弹，才多多少少有了那么一点可怜的安全感。
他硬着头皮向前走去。
‘八圣道的出口有很多，我总不至于出不去！’
他脑中胡思乱想。
‘拿不到钥匙，不知道该怎么跟阿笙交代，但眼前至少先活下来再说……’
八圣道中的无色世界在持续不断的耳语声中格外渗人，陈庆硬着头皮往前走，只见甬道两旁不断出现各种各样的暗门。
有些暗门看起来很新，像是刚刚修好的，门梁上甚至还雕了花。
有些暗门看起来已经很老旧了，门梁坍塌，门扇半掩，里面似乎像是有东西在动，陈庆不敢细看，快速走开。
更多的暗门，则是平平无奇，只是一扇门罢了。
‘这船真特么大，暗门这么多……修这条八圣道的人也是有意思，修这么多暗门到底是用来干什么？’
他持着备前长船不断向前走，总也不敢选一个暗门进去，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他依然在无色世界的八圣道中徘徊。
他不断向前，直到看到一座坍塌的暗门时，忽然一愣。
随即脸色一变——这是通往梁五爷房间的暗门！
他回来了。
‘厄难鬼道有出口也有入口，但八圣道是头尾相连的！’
陈庆狠狠咽了口唾沫。
‘八圣道没有头，也没有尾，要想离开，只能通过连通船舱的暗门，进入船中的房间。’
他神色严肃，持着备前长船的手握紧了刀柄，继续向前走了几分钟，选择了一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暗门，推门而入的同时，口中默念：‘唵，钵啰末邻陀宁，娑婆诃。’
无色的世界消失在眼前，耳语声也终于远去。
面前的黑暗中出现了一丝淡蓝色的光明，那是船舱中角落里燃着的灯火。
‘淡蓝色……是鲸油灯。’
他进入静悄悄的船舱，一刻都不想停留，径直向舱门走去。
忽然之间，耳边响起一个腐朽的声音。
“咦，你这小子，怎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陈庆被这声音吓的差点炸了头皮，猛然转身扭头，只见这间船舱的角落里竟然坐着个垂垂暮年的老者！
那老者坐在长着绿藻的小马扎上，上身是一件破烂棉背心，下身穿着洗掉色了的灰色大裤衩，坐在角落里背对着陈庆，手中烟杆子前端的暗红色烟嘴里有烟丝飘出。
那烟丝飘上了船舱的天花板上，沿着生了藻的木板进入天花板的缝隙中，消失不见。
陈庆硬着头皮问：“您是……”
他一边问，一边轻轻挪着步子向门口走，完全没有和老者对话的想法。
“我是谁？我忘了自己叫什么了……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只记得自己姓王，以前是个开船的，伙计们都叫我五峰船主。”
老者似乎真的有些痴呆了，言语浑浑噩噩，逻辑不清。
“我只记得，自己要从宁波港去九州地方送货……”
老者这么一说，陈庆瞬间记起来，阿笙曾经说过，这艘船到过很多港口，每一次梁五爷都会引人上船。
这老者，估计就是梁五爷接引上船者之一。
‘这老爷子说的九州地方，估计是倭国的九州岛附近。’
一个念头加上一句话的时间，陈庆已经来到船舱门口。
他满心欢喜的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刚想开门，却被老者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了。
“小子，别着急走啊，你不想知道你现在在哪吗？这船上那么多阴间玩意儿，你就不想知道是为什么吗？”
陈庆手上一僵，强烈的好奇心让他停下了开门的举动，转过身来，搓了搓手，笑呵呵道：
“我就一普通水手，把货送到地方，赚了银子，就算是办成了事儿，看见那些怪异的事，我也不敢知道呐！”
他话锋一转：“不过既然您老人家来了兴致，我要是不把您哄开心，哪里说得过去！”
老者抽了口烟，咳了两声，带着嘲弄的表情笑了笑，问道：“油嘴滑舌，臭不要脸，好！”
老者竟是在赞叹他的无耻。
“在海上混生活的，若是连马屁都不会拍，连个靠山都找不到！”
“小子我问你，你们现在往回拐了没有？”
老者似乎许久没有与人交谈了，虽然说话没有逻辑，但依然乐此不疲的说话。
“九州岛现在是谁占着？源氏的哪一支？不会还是岛津氏吧？岛津氏的长者虽然能打，但火铳不够，脑子也不太好使，能守住就是成功，往外面打是比较难了。”
老爷子像是来了兴致，跷起二郎腿，一口浓痰吐到了一旁。
“九州岛太过边缘化了，往北的地方又太贫瘠——倭寇的地方不长庄稼，只出银子！”
老爷子笑呵呵的。
“银子可是个好东西，倭寇有银子，可他们拿银子买不来粮食！咱们大明不跟他们通商，他们拿了银子也没处使，只能跟我换火铳！”
陈庆听他说这，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这老爷子也是贩军火的……和梁五爷是同行啊！同行是冤家，怪不得他出不去，多半是被梁五爷囚禁在这船舱里了！’
陈庆听老爷子絮絮叨叨的说着，心里逐渐就不那么焦急了。
他心想，自他从阿笙房间进入厄难鬼道至现在，不过也就不到两个小时，外面天光正明，此时出去被发现的可能性大。
听这个老爷子说的话，明显是一条支线剧情，不如留在这里陪老爷子唠唠嗑，说不定还能获得一些故事点。
陈庆虽然这么想，但并没有放松警惕，他持着备前长船站在门边，说：“梁五爷这次也卖了一些火筒给倭人。”
老爷子听陈庆接住了自己的话，顿时开心的不得了，一挥手：
“嗨！这不就大炮大蚂蚁了吗？倭人打仗跟过家家似的，要是用火筒，一炮下去直接把军队打没了——根本不需要火筒！劣质的火铳就行！”
老爷子很快继续说道：
“倭寇的钱可是好挣哩！他们没啥稀罕的东西，就银子多！光是长崎一个小岛，一年就能产76万两银子哩！”
陈庆挠了挠头：“76万两是多少……”
老爷子立刻明白，陈庆没有76万两是多少这个概念，便笑呵呵的解释：“前些年，南方省份丰收，上缴到南京的粮食进了国库，折成银子，才堪堪100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