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跟屁虫
大河小河一身一头湿漉漉的，各自拎着湿淋淋的裤衩回到家，妈妈吃惊地问：你们这是跑哪儿疯去了？掉河里了呀？
大院前面不远，就是护城河，河水是从流进北京城的大运河引过来的，水挺深，特别是到了夏天，河边会特意立起木牌，上面写着“禁止下河游泳”。搬进大院之后，爸爸妈妈就嘱咐过他们不要去那里游泳。
他俩都摇摇头。
妈妈又厉声问道：那你俩怎么弄得浑身精湿？说实话！
小河轻而易举地就向妈妈举起白旗，说出了实话：我们去游泳了！
妈妈生气了：不是不让你们去护城河游泳吗！
大河赶紧说：不是去护城河，是去龙潭湖。
妈妈接着说：龙潭湖也不行，那里也不是游泳池，会出事的……
大河打断妈妈的话：我会游泳！
妈妈瞥了他一眼，说：你没听说吗？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再说了，你弟弟他不会游泳。他要淹着了，你能救他呀？
晚上，爸爸收工回来，妈妈把他们去龙潭湖游野泳的事情对爸爸说了，爸爸又把他们兄弟俩训了一顿，然后，对妈妈说：小孩子，吃凉不管酸，以后再游泳，给他们点儿钱，让他们到正规的游泳池去游。
从那儿以后，他们游泳，都到陶然亭了，那里是正规的游泳池，游完泳，还可以到陶然亭公园玩一圈。大河都是和同学一起去，他还是不愿意带小河一起游泳。他实在不愿意看见小河那像大白熊一样的一身大白肉，更不想让同学看见，丢他的脸。
星期天下午，大河和同学约好，到陶然亭游泳池游泳。为了防止小河这个跟屁虫跟着自己，大河预先做好了功课，他提前一天先对妈妈说：明天下午我到同学家写作业。妈妈一听写作业，当然高兴，开学不久，开家长会的时候，妈妈就听老师说了，星期天得有半天时间保证学习，按照同学的住家就近分了几个学习小组，这样让功课好的同学，可以监督功课差的同学。大河贪玩，属于功课差的同学，妈妈当然愿意他到学习小组补补功课，把玩野了的心收一收。
大河这话也是说给小河听的。猜想，小河就不会再跟着自己当跟屁虫了吧？谁想，第二天下午，大河背着书包，出大院大门没多久，就发现小河跟在自己身后，这让他有些恼火。恼火过后，他又想，让他跟着吧，看他怎么办。大河来到同学家，掏出课本和作业本，正儿八经地写了半个多钟头的作业。大河心里想，我这么久没有出去，你小河还在外面守株待兔吗？外面，虽说节气立秋已经过了，但秋老虎还是厉害得很，大太阳地的，柏油马路都给晒软了，你就不怕热，不怕晒蔫了，比那真的侦察员还侦察员，一直守在当街上吗？
大河和同学从院子里走出来的时候，仔细看看四周，静静的胡同里，除了一株老槐树枝叶茂密地站在那里，没有一个人影。大河特意走到槐树后面，怕是狡猾的小河藏在那里，又抬头往树上看看，会不会藏到树上？马上想到，小河那胆子，根本不敢上树。没有。大河放心地和同学走了，心想，小河毕竟不是侦察员，也知道热是什么滋味，待在毒辣辣的大太阳底下，不那么好受呢。
到陶然亭游泳，大河都是走着去，可以省下那五分钱的电车票钱。每次去陶然亭，妈妈会给他两角钱，一角钱作为来回的电车票钱，五分钱作为游泳池的门票钱，另外五分钱让他买根冰棍解渴。大河不愿意花这一角钱的电车票钱，他可以省下这一角钱，自己偷偷再来陶然亭游泳。妈妈可不会轻易地再给他两角钱让他老去游泳呢。每次跟妈妈要这两角钱，不知磨碎了多少嘴皮子。
大河和同学走出胡同口，忽然发现前面的电线杆后一个人影闪过，他没有看清，但立刻明白，肯定是小河。这家伙到底还是没走，他没有守候在同学家的大门口，跑到他们的必经之路——胡同口来了，到底还是玩了一把守株待兔。他不想当跟屁虫，还是想当侦察员。
说时迟，那时快，大河一把拉住同学的胳膊，转身跑走，一边跑，一边跟同学说：咱们钻小胡同！
他们便开始像游蛇一样钻胡同，别看大河来北京才不过四年多一点儿，已经对周围密如蛛网的小胡同很熟悉了，这些纵横交错的小胡同，你连着我，我连着他，像人体的毛细血管，连接着北京城，让北京城血脉贯通。东拐西拐，左转右转，穿插奔跑在这些胡同里的感觉，特别爽，像插上了翅膀一样，耳边响起的是风，衣襟兜起的是风，脚底生起的更是风。再加上，大河本来跑得就快，又比小河大两岁多，这样的奔跑速度，小河怎么能够跟得上？跑了没几条胡同，大河和同学就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看身后，只有树叶洒在地上斑驳的影子，哪里还有小河的影子？
大河得意地笑起来。跟屁虫还是跟屁虫，跟屁虫想变成金龟子，哪儿那么容易！
同学已经热汗直流，胸脯像拉风箱似的不住地喘着粗气，一个劲儿地埋怨大河：你也跑得太快了！大河和同学放慢了脚步，让同学和自己得以喘息，刚才跑得他也有些累了。心里一想，自己都累，同学都呼哧带喘的了，小河那么白白胖胖，能经得起这一通疯跑吗？想到这里，大河有些得意。
大河来到陶然亭游泳池的售票处，先排队买好票，然后向入口处走去，还没走到入口处，一眼看见小河坐在入口处的栏杆上面，正等着他呢。这让大河好生奇怪，小河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呢？莫非他是长上了翅膀，飞过来的吗？
小河根本没有跟在他屁股后面大汗淋漓地傻跑，而是以逸待劳，不用穿那么多曲里拐弯的胡同，直线距离，慢慢地走，早早来到这里。小河一准儿就猜到了他们肯定又是去陶然亭游泳了。这一次，不仅是守株待兔，逮个大河正着；还是龟兔赛跑，小河在路线和时间上都大获全胜。
不过，小河的兜里没有钱。如果大河想惩罚小河，自己可以大摇大摆走进游泳池，把小河一人晾在外面。
看着小河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目光，大河不忍心这样做，还是掏出钱给小河买了张票。小河从大河手里接过票，高高地举起来，高高兴兴地一步三跳地走进游泳池。那高高举过头顶的票，仿佛是他的一面胜利的旗帜。自然，也是大河交给他的一面认输的白旗。
看小河得胜的样子，大河心里很不舒服。换好衣服，走到游泳池边，再看到小河像白熊一样的身子，更让大河心里来气，也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给他买票，让他进来。就为了让他气自己的吗？
大河没有理小河，带着同学一下子跳进水里，故意扑腾起水花，畅快地游了起来。他绕着游泳池游了整整两圈，看见小河还站在池子边上，不敢下水。他便游到另一边，悄悄地爬到岸上，轻轻地绕到小河背后，冷不防，在他背后使劲儿一推，“扑通”一声巨响，溅起老高的一片水花，小河被推进水中，吓得惊叫起来，“咕噜噜”，呛得一连喝了好几口水。
反正是浅水池，大河心里有数，他只是想惩罚小河一下，让他尝尝水的厉害，也尝尝自己的厉害。
不过，从那一天下午起，小河学会了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