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腔:陆春祥杂文自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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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香炭敬及其他

朝里有人好做官这样的老人言,虽然听得耳朵都起了茧,但老人言纵然有许多的不合时宜,也仍然是一定历史印迹的刻画。关系的厚薄远近,那是要动真格才能做到的。

清代《郎潜纪闻二笔》说的这件事我认为是极致:说是乾隆年间,一位官员向权贵献媚,他的妻子最初拜大学士于敏中的夫人为干妈,后来见于势力衰落,就经常前往尚书梁国治家,踪迹十分亲密。相传在严寒冬月,梁尚书早朝时,这位官员的妻子先把尚书的朝珠在胸中温暖,并亲自为他挂上,所以尚书上朝回来还带有乳香。

上面这位官员的夫人是不能和勾践比的,勾践尝夫差的粪便也是极致,但大前提完全不一样,复国和升官,一公一私,分明得很。但是,这位官员也是极度的不容易,谁愿意这么干呢?就连乾隆时最会走关系的两广总督李侍尧都对他的下属这样坦承:看我做总督风风光光,实际上我也要送礼、要进贡,不然的话,台面倒了大家都不好办,因此我也需要大家来帮衬。你看你看,这里的话是再明白也不过了。当官靠线,官场的运行规则就是这样,因此,送的人心安理得,收的人也是心安理得,大家都心安理得。

送礼总要有些明目,不然就是明目张胆搞腐败了。于是,炭敬、冰敬、别敬这些词就这样诞生了。炭敬是什么?冬天烧炭的取暖费,冰敬又是个啥?夏天买冰消暑的钱,那么,别敬呢?离别京城时的分手礼。噢,原来如此!清代官员的工资条里头,估计没有取暖费、冷饮费什么的,但夏天又离不开这些东西,何况是官员?谁送谁呢?基本都是外地官员送京城官员,因为外官(地方官)的荣辱浮沉,都掌握在京官手里,因此,外官不得不跟京官搞好关系。光绪年间曾任吏部主事的何刚德,在他回忆录性质的笔记《春明梦录》中,对当时的晚清官场做了大量记录。他说,外官在京城的交往圈,主要由三种关系构成:第一是座师,也就是在科举考试时录取自己的考官,对考出来的官员来说,座师多年为官可能已经位居要津了,所以师生关系是官场提拔、推荐的指望。第二种关系是同年或同乡。同乡不需特别解释,同年是指那些考取秀才、举人、进士时名字跟自己写在同一张榜上的人,意思就是跟自己在同一年同一科获举的哥们,同年是官场上最铁的关系,就像我们现在的同学,科甲出身的官员,一般都有几百个同年。第三种关系,是外官所任职省份的京官,清代地方官不许在籍贯所在的省任职,那些从自己任职省份出来的京官对家乡的影响力却不容忽视,关系就是生产力嘛,所以也必须打点好。瞧瞧,这么多的关系,都需要理顺,做个官还真是确实不容易呢。

有这么多的老师、同学、同乡需要打点,或者说,这么多的关系都打点好了,剩下只要多磕头,少说话,再当不好官估计就是最没有用的人了。至于那些孝敬别人的银子怎么来,从哪里来,对那些官员来说,一定是简单不过无甚技术含量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