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序
著名的上海外滩。
外白渡桥高耸的钢架挑着一层层暮霭。
染着夕阳余晖的黄浦江江面。
沿着江岸蜿蜒而去的洋楼。
外滩进入了夜晚,这些洋楼便如蹲在暝色中的怪兽,闪着千百只小眼睛似的灯火。
当然,1930年的上海标志性的霓虹电管,正射出火一样的赤光和青磷似的绿焰。
外滩。肯定是灯火,肯定是光流,肯定是大江,肯定是海关大楼的大钟。肯定是一些外滩具有标牌意义的景致和它们的轮廓,在灰蒙蒙的长空,流畅地印上了一条过目不忘的天际线。
海关大钟的时针指向12点。
现在是一成不变的钟声。
一束束灯光射向一面面旗帜。
各式各样的挂着各国国旗和各种洋文与中文混合的外国洋行、外国公司、外国租界以及各种不同大钟纷纷指向夜半12点。
是的,到了子夜时分。
夜色中的上海。
依稀可见上海《申报》触目惊心的大标题:
——上海水云缫丝厂关闭
——上海大王面粉厂关闭
——江苏划划亮火柴厂停业
——瑞典火柴价格低廉,中国火柴厂纷纷倒闭,江苏三家、上海九家、浙江三家、辽宁三家、广州十三家企业已停产
——京津线烽火又起,号啕声响彻中原大地
——南汇暴动,十八门楼被火烧毁
夜半钟声结束在天边隐隐约约的枪炮声中。
令人窒息般的寂静便缓缓而来。
茅盾撰写的中国现代文学经典《子夜》也缓缓翻开。
演职员表。
旁白:子夜,即夜半子时,是正当晚上11点到午夜1点的深夜,它象征着中国社会在新时代到来之前最黑暗的1930年。是年,盘桓在这个封建腐朽的社会上的统治者们,正忙于争权夺利,军阀混战,外国资本主义勾结中国买办资产阶级大搞经济入侵,使得新兴的民族资产阶级纷纷倒闭破产,但是,不甘心失败的人们仍然在顽强地拼争。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贫苦农民和工人纷纷起来反抗,他们盼望,盼望着能够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子夜》,这部中国文坛上的巨著,正是描写从1930年5月17日到7月20日仅仅65天内发生在上海工商界、金融界和江南农村的短暂而又惊心动魄的故事。
1.上海外滩
海关大钟。
大钟的指针。
叠日历:1930年5月17日
2.吴公馆门院
两扇乌油的铁门缓缓地打开。
一阵凉爽的夏风徐徐地吹来,街树的叶子婆娑起舞。
锃亮的黑色雪铁龙轿车轻轻地驶进门去。有一片悬铃木的叶子早早地飘落下来,飘到了雪铁龙的后背盖上,很快,又飘了开去。
轿车穿过林荫道,穿过花园中的弧形马路驶到一座大洋房前面停下,石阶下已停着一辆黑色雪铁龙。
一个男仆仓促地走下石阶,拉开车门。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男的五短身材、微胖,满面和气。女的却高得多,也是方脸,两个人都是40开外的年纪。但女的由于装饰入时,皮肤白嫩光泽,看来至多不过30左右。这是主人公吴荪甫的二姐吴芙芳和姐夫、上海金融界巨子杜竹斋。
杜竹斋推了推眼镜,步子沉稳。
在这幢三层楼的大洋房前,他们的身影显得很小,吴芙芳跑上几级台阶,往敞开着的大门里喊着:“三弟,三弟,我们该走了吧?”
一个谦恭的男人从门里疾步跑来,这是吴公馆仆人高升。
高升迎上前:“姑太太,三老爷说,老太爷的船恐怕刚动身呢,不着急,请你和杜姑爷到客厅稍候。”
吴芙芳:“这?”
杜竹斋又推了推眼镜,仍然步子沉稳,不过瞟在夫人脸上的目光有点埋怨。
吴芙芳歪一下嘴,这种女人的自嘲在阔太太身上比较常见。
客厅里飘出来一阵软绵绵的音乐。
3.运河
浑浊的天空。
浑浊的河水。
小火轮慢慢地驶离河岸。
甲板上,吴荪甫的父亲吴老太爷双目紧闭,嘴角突然地抽搐一下,又一下。
吴荪甫的妹妹吴惠芳在一旁低声说着什么。
4.岸旁
河水,像是一群饥渴的灾民,疯狂地涌向岸边。
小火轮激荡起河水冲向堤岸,溅起水浪。
岸上,饥渴的灾民也构成了这样的浪潮。
空中回荡着饥民们的呼喊:“土豪跑了!土豪跑了!”
5.小火轮上
吴老太爷突然睁开眼睛:“荪甫,荪甫,我的儿啊!”
吴惠芳用手巾擦擦吴老太爷的嘴角。
吴老太爷:“已经跟荪甫接上头了?”
吴惠芳:“爸,放心吧,费管家已发电报过去了,三哥错不了。”
吴老太爷:“恐怕就荪甫那儿安耽点了。唉,作孽哦。我,我的儿啊,荪甫,荪甫。”
苍老的声音向远方飘去。
6.吴公馆书房
长着一张方脸,浓眉毛,圆眼睛,一个大约40多岁的男人突然一个激灵,仿佛感到了什么。
他就是在上海工商界有许多丝厂、商号的老板,本剧的主人公吴荪甫。他身材魁梧,举止威严,看上去像是一个颐指气使惯了的大亨。不过他并不臃肿,眉宇间还有南方人的清秀和精明。这时他正在自己的书房里,站在宽大的写字桌旁打电话。从他的手势看上去,此公严密周到但又刚愎自用,综合成了一种男人身上罕见的魅力。不用说,他一定是上海滩上的大人物。
他神情严肃:“干丞,今天老太爷要到上海,我不去工厂了,工人中既然有怠工的迹象,你就要严密注意,要是有半点差错,我先拿你是问。新进的那批茧子成色不错,是乌镇那儿过来的上等货,叫大家小心侍候。”
女仆王妈进来了,她的举止谨慎安静,是一个干净利索、面容清秀的40来岁的女人。
王妈:“三老爷,三奶奶让我告诉你,她有点头晕,坐不了车,就在家里迎候老太爷了。”
吴荪甫:“嗯。”
王妈瞥一眼吴荪甫:“你看,这碗莲子,你又没有动,上码头接人,钟点都勿大准的呢。”
吴荪甫不加理睬。
王妈又瞥一眼茶几上的小碗,然后端在吴荪甫身边。
吴荪甫无心地吃了几口。
王妈又瞥了一眼,看得出来,这个白皙偏胖的女人有着真实的侍候主人的心情。
7.运河
小火轮急速而去。
船头犁开的波浪。
浪潮冲向岸边,吓退了一些疯狂的饥民。
天边沉下来的云层也如奔腾的波浪。
8.吴公馆陈设豪华的大客厅
一双小手在钢琴上熟练地弹着,这是吴荪甫的远亲侄子毛毛,六七岁。他在弹奏着。
倚在钢琴旁的姑娘让人有惊艳之感,她细长的手指轻轻托着微微翘起的下颌,也有点上翘的睫毛像在向人提示着她那种特别清雅的美丽。她是吴少奶奶林佩瑶的妹妹林佩珊。
林佩珊懒懒地看着毛毛弹奏。正是这种懒懒的样子,使她越发有一种少女的无尽的韵味。
果不其然,吴荪甫的表弟,刚从大学毕业的风度翩翩的范博文正痴情地看着林佩珊。
林佩珊换了一个姿势,起伏的曲线也有音乐般的诱惑。
范博文痴痴的眼神。
林佩珊微微地动一下嘴唇,又有一种魅力浸润其间。
范博文晃一下身子,想上前搭讪,但又停下了。
沙发上坐着的张素素是吴荪甫的表妹,大学教授李玉亭站在她身旁,正专注地欣赏毛毛弹琴。他面目清秀,好像是深度近视。
张素素忽然发现范博文的表情,不高兴地一撇嘴,随后碰碰身旁的李玉亭,李玉亭扶扶眼镜,对于范博文欣赏林佩珊的痴迷劲儿他倒是没有发现,却看到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吴荪甫走进大客厅,众人立刻站了起来。
他目不旁视,带一阵风,也带着所有的目光。他边走边说:“二姐,竹斋,我们走。”
吴芙芳和杜竹斋从沙发上站起来跟着走去。
范博文的目光几乎是跟踪着吴荪甫的身影一直到了门外,这才转过神来对大家说:“我一见三表哥,这心里就有一种……一种说不出来的……”
李玉亭:“自叹不如吧。”
张素素却反讥李玉亭:“我看你见了表哥腿就抖。”
众人大笑。
9.吴公馆大门外
乌黑铁门打开了。
两辆黑色雪铁龙驶出。
10.大客厅
大客厅里的留声机放着音乐。显然,这里的气氛轻松了很多。
用人们在忙着摆放盒装的鲜花和彩纸花篮。
范博文和林佩珊,李玉亭和张素素兴高采烈地跳起舞来。
范博文轻轻地一手托着林佩珊的手,一手搭着林佩珊的腰,姿态优雅,很绅士的感觉中又有一点幼稚。
张素素正在低声地和李玉亭说:“要不是三表哥发了几次加急电报,老太爷还不肯来呢。”
李玉亭:“听说乡下闹共产闹得很凶,还是早些来好。”
11.“云飞”轮甲板上
吴老太爷坐的小火轮叫“云飞”轮。
“云飞”轮的甲板上,吴荪甫的四妹吴惠芳还在用丝巾抹着靠在藤躺椅上的吴老太爷的口水。
吴老太爷面色苍白。
他们的身旁又多了一位青年,他是吴荪甫的七弟阿萱。这位19岁的小伙子大概由于长年在乡下陪伴吴老太爷,浓眉黑眼,白白胖胖,但精神却有点木讷。他只是一个劲地看着码头上。
吴惠芳:“七弟,三哥的信拿了吗?”
吴老太爷睁开了眼皮,瞥一下阿萱,又闭上了。
阿萱摇头晃脑的,目光不知是空白还是迷茫。
甲板上有一位穿着长衫的中年人忙前忙后的,他是吴家的账房费小胡子,大名费晓生。
突然,过来一条迎新船,砰砰地放起了鞭炮。
吴老太爷的嘴唇抖动起来。
12.吴老太爷的幻觉
夜色中的双桥小镇。
无数双脚踏过石桥小路。
无数张饥渴但又亢奋的农民的面庞。
衣衫褴褛的农民们奔过镇上大街,两旁都是一些紧闭着的木排门,农民们的呐喊声如江潮滚滚。
农民们挥舞着的双拳。
农民们挤在米行前,刹那间便挤倒了木排门。
农民们在抢米。
米行老板的痛心疾首,但是无济于事,粮食到了老百姓的面前,眼睛里自然上火了。
熊熊燃烧的烈火。
13.“云飞”轮上
在惊恐的幻觉中,吴老太爷好像淹没在漫天的火光里,惶然而又紧张地抖动着嘴唇。
突然响起的小汽车的喇叭声和轮船的汽笛尖叫声,使吴老太爷吓呆了,怀中的《太上感应篇》掉在脚旁,他两眼发直,口水直流。
阿萱将书捡起交给吴老太爷:“阿爹,我看见码头了,还看见三哥的汽车来了。”
吴老太爷的眼光好像又明亮起来,残余的生命力都在簌簌抖动着的嘴唇上。
吴老太爷撑起身子。
14.码头
一辆黑色雪铁龙在码头停下。
老关跳下车,摸摸腰间的勃郎宁,又向四下里扫一眼,随后打开车门,威风凛凛地站在旁边。
吴荪甫从车厢里探出头来,抬起浓眉大眼,环视四周。
码头门楣上写着“戴生昌轮船码头”七个大字。
吴荪甫跳下车就走,老关赶紧殿后。
又一辆黑色雪铁龙戛然而止。
杜竹斋的保镖跳下,打开车门,笔挺站立。
杜竹斋和吴芙芳从车上下来。
15.吴公馆门口拐角
一个风韵上可圈可点又内敛得恰到好处的女人站在街口。
奔跑过来的花童将一束白玫瑰和一张小纸片递给了这个女人。
女人瞄一眼纸片,纸片上有“雷鸣”二字。
女人神色恍惚。
16.拐角斜对面的大街
上海特有的风景,仅一街之隔,这里便市气氤氲,浮尘飘忽。
远远地,那个路口的高贵女人转身走去。
英俊挺拔的青年军官雷鸣显然从那个神色恍惚的女人身上收回了视线,跳上一旁的敞篷吉普车。
下午的斜阳里,雷鸣绝尘而去。
17.吴公馆客厅
捧着白玫瑰的女人缓步走进客厅。
客厅里年轻人的神色有尊敬,有羡慕,有好奇,有欣赏。
这个女人没有顾及众人的目光,径自步上楼梯。
18.吴公馆楼上走廊
这个女人走向自己的卧室,步子有点踉跄。
王妈从她身旁走过,轻轻地唤一声:“三奶奶。”
王妈没有停步,一声轻唤间不忘偷偷地瞟她一眼,神色暧昧。
女人手上的白玫瑰飘下来一片花瓣。
19.吴公馆林佩瑶卧室
这个女人走进自己的卧室。
她就是吴荪甫的太太林佩瑶,吴公馆上下叫她少奶奶的多,很少人像王妈这样叫她三奶奶。移步之间能看到她身材颀长窈窕,比起她妹妹林佩珊来,自然多了一些成熟的韵味。不过,此刻她双眉紧蹙,面色低沉,将手中的白玫瑰插入一个大紫红花瓶里。
林佩瑶用手指夹着的那张纸片,是一张名片,她看一眼名片上写着的“雷鸣”二字,无力地落座在梳妆凳上。
从镜子里我们见到林佩瑶颇有大家闺秀风范的忧郁的面庞。
林佩瑶翻过那张名片,背面有几行小字。
雷鸣的声音:“吴夫人,我后天到府上辞行。”
林佩瑶吸一口气,慢慢将名片撕掉,碎片落了一地。
王妈探进头问:“三奶奶,楼下布置好了,您要不要去看一下,啊?地上是……我马上来打扫。”
林佩瑶淡然地:“不用了。”
王妈稍停片刻,然后转过身去。突然,她又转回身来,一步跨进门口,顾自蹲了下来,拾起地上的碎片。
林佩瑶想阻止,已来不及了。
王妈拾起纸片后将它放在梳妆台上,谦恭地:“怎么能让您动手呢。”
她几乎没有看一眼林佩瑶,就转身走了。
林佩瑶看着碎了的名片,又转身看看王妈。
王妈已消失在门外。
20.上海外滩
一个女子大笑着,颤动着鲜红的嘴唇,眯缝着柔媚的眼睛。
青年军官雷鸣正和这个风姿迷人、袒肩露臂的女子在敞篷吉普车上飞驰而来。
这个女子就是上海滩著名的交际花、百老汇的红舞女徐曼丽。
徐曼丽的颤笑声里,开着车的雷鸣侧过脸来:“不要吵了,我苦闷着呢。”
徐曼丽还笑:“啥事儿啊?”
雷鸣吼道:“我心上的人儿成了人家的太太了,你懂不懂啊!”
徐曼丽突然板下脸来,认真地:“噢,所以来找我寻开心啊,停车。雷鸣,给我停车!”
雷鸣侧脸盯一眼。
徐曼丽的颤笑变成了胸前的颤动。
敞篷吉普车仍然飞驰而去。
21.夜色笼罩着的上海
夜雾浅浅地飘起。
黄浦江的潮汐也在涌动,苏州河两岸的船只漂得高高的,舱面比码头还高了半尺。
远远望过去,浦东的洋栈沉重而笨拙。
灯火在明明灭灭间宣泄着什么。
某幢洋房顶上异常庞大的霓虹电管广告:Light,Heat,Power!(光、热、力!)
弄堂里传来20世纪30年代上海都市风味的音乐。
两辆黑色雪铁龙狂风一般地疾驶过外白渡桥。这种车速,够得上1930年大上海的最新纪录。
吴荪甫喜欢这种速度。
雷鸣的敞篷吉普车与吴荪甫的黑色雪铁龙几乎一起驶出外白渡桥,一瞬间,吉普车加速驶去。
有大轮船汽笛的声音。
22.欧式风格的会客厅
还来不及看清楚大沙发里坐着的是些什么人,哈哈大笑的声音骤然响起,笑声里有着一种自负和铁腕们才有的感觉。
大笑着的人叫赵伯韬,花旗银行的中国代办。他突然收住笑声,炯炯的目光从深陷的眼眶里射出来,两个大手掌紧紧地一捏:“资本生意嘛,节骨眼儿在谋略,我当然会稳操胜券。当然,当然。”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表情严肃的洋人,他把高脚酒杯轻轻地放到金发女郎端着的托盘上,又用白色手绢压压嘴唇:“嗯,谋略,非常重要。不过,真正让谋略起作用的,还要靠实力,实力!”
赵伯韬:“当然,当然。”
坐在赵伯韬身旁的尚仲礼干咳了几声。
这位看上去60多岁的长者,方面大耳细眼睛,仪表不俗。在赵伯韬麾下的信托公司当个理事长。
尚仲礼:“谋略还是要运筹,还要得法……”
赵伯韬又一次大笑起来。
他再一次吐出一个词来:“……当然。”
23.黑色雪铁龙车内
吴老太爷慢慢地睁开眼睛,这一会神色泰然,但不知为什么,他又皱起了眉头。
从车窗望出去,高耸云霄的摩天建筑接连闪过。
亮着灯光的窗洞像马蜂似的接连闪过。
霓虹灯一会儿黄,一会儿绿,一会儿蓝,一会儿紫。
路旁橱窗里奇形怪状的模特儿接连闪过。
24.另一辆黑色雪铁龙车内
吴荪甫目光直盯视前方,显得刚毅坚强。
杜竹斋悠然地含着雪茄,坐在他一旁。
费小胡子也在一旁:“乡下也不见得太平了,农民还没有闹完事儿,两星期前又开来了一连兵,刚到关帝庙驻扎好了,就向商会要五十个年轻女人,说是补洗衣服,谁相信啊。那些八太爷就自己出来拉,我们隔壁水果店的陈大嫂被拉去了。关帝庙里都疯了一样,半夜三更杀猪叫。前天一个大清早,听说大珊漾里还沉了好几个吊死的女人。吓得我们家的陆妈几天不敢出家门。”
杜竹斋吐出一口烟来:“是共产党吧?共产共妻呢。”
费小胡子:“好像不是,听说是孙传芳的。”
吴荪甫一言不发。
杜竹斋又吐出一口烟来。
25.闹市区
已经驶入闹市区的两辆黑色雪铁龙,汇入了车流。
灯光迷幻,迷幻得让人感觉上海的繁华很不真实。
雪铁龙确实穿行在上海的大街上。
26.吴公馆大门内
管家高升匆匆跑下楼梯对门房喊:“快一点,快一点,戴生昌轮船局来电话了,老太爷他们的车子已经开过来了。”
门房的守门人赶忙将大门打开。
两排着一色黑衣的保镖迅速伫立两旁。
洞开的大门。
27.黑色雪铁龙车内
吴老太爷睁圆了眼睛,死死地盯着什么东西。
不时闪过的霓虹灯光使他的脸白一阵、红一阵、黄一阵。他的嘴唇又抖动起来,手中紧抱着黄缎子皮的《太上感应篇》,像一个怪物。
好长一会,他才舒出一口气来。
吴惠芳:“唉,总算到上海了,乡下可闹得凶喽。”
吴芙芳又掏出那块印花小丝巾来抹嘴唇,她见吴老太爷的嘴角上有口水流下来,想去抹一下,被吴老太爷挡开了。
吴老太爷“喔喔”地示意吴惠芳。吴惠芳赶紧掏自己的丝巾替父亲擦擦嘴角:“二姐,爸爸怕闻你那香水味儿呢。”
吴芙芳莞尔一笑,掏出她的红色皮包,取出一个粉扑,对着皮包上装着的小镜子,轻轻地拍着自己的脸颊。
吴老太爷又皱皱眉。
吴芙芳:“四妹呀,去年我去过乡下,也没见你这一身老式的衣裙。”
吴惠芳:“可不是,乡下女人的装束也时髦起来了,只是父亲不许我……”
吴老太爷干咳了一声,吓得吴惠芳吞回了后半句话。
吴芙芳笑出声来。
吴老太爷这才注意地看着自己的这位二女儿的装束。
完全变装的吴芙芳,让淡蓝色的薄纱紧裹着自己健壮的身体。一双丰满的乳房很明显地高高耸起。袖口卷在臂弯以上,露出雪白的半只胳膊。
吴芙芳侧过脸,又笑出声来。
吴老太爷厌恶地皱皱眉,赶紧转过脸去。
不提防扑进他视野的,是窗外正好停着的一辆黄包车。
车上是一位半裸体般地,只穿着亮纱披肩,连肌肤都看得分明的时髦少妇。
她好像要换一个坐姿,跷起了一条赤裸裸的白腿。
吴老太爷大叹一声,干脆转过脸直视前方。
但是这也逃避不了,他看见自己的儿子阿萱正张大嘴巴,出神地贪看那位半裸体般的妖艳少妇。
吴老太爷想骂什么,这时车子突然启动,又狂风般地穿过四岔路口。
由于汽车的惯性,吴老太爷深深埋在了两个年轻女性肉感的臂膀和乳峰之中。
阿萱张着大口,目光仍在追寻着街上性感的女人。
吴老太爷厌恶地紧闭双眼,四周浮起他混浊的心声:“万恶淫为首!万恶淫为首啊!”
28.吴公馆大厅
人们一下拥向客厅门口。
门厅里男女用人整齐地站成两排,似夹道欢迎。
吴老太爷终于走进了辉煌的大客厅,迎面扑来的是林佩珊在范博文的搂抱下跳舞旋转,张素素和李玉亭也在跳舞旋转。
他们都发现了老太爷,立即跑过来。
吴老太爷像是受了强烈的刺激,他睁不开眼皮,只是抖动着嘴唇,身子也晃动了一下。
林佩瑶、张素素、林佩珊、范博文、李玉亭等齐声叫着:“老太爷,老伯父,辛苦了,您好。”
林佩瑶又恭敬地上前一步:“爸爸,辛苦了,这是四妹、七弟吧?”
吴老太爷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只是吃力地迈着步子,吴芙芳和林佩瑶赶紧扶住他,吴荪甫和杜竹斋迎面上前,四人一起将吴老太爷慢慢地扶到一张高背沙发椅里坐下。
客厅里突然亮起五颜六色的灯光。
吴老太爷这会儿睁开眼睛,瞪着眼睛看,并不出声,面色上的厌恶和愤怒显得更强烈了。
五颜六色的灯光突然又旋转起来。
吴老太爷又眯眯眼,转头一瞧,看到的是一个“怪物”,浑圆的一片金光,嚯嚯地响着,缓缓地左右转动,吹出一阵猛风,这是电风扇,可是吴老太爷竟厌恶地又发出一阵喉音。
高升领着一帮男仆走到吴老太爷身前:“给老太爷请安了。”
王妈领着一帮女仆走到吴老太爷身前:“给老太爷请安了。”
男女仆人们退下后,高升朗声喊道:“为欢迎吴老太爷的光临,奏乐!”
无线电音乐顷刻间响起,应该说这是优美的华尔兹音乐。
吴老太爷突然惊惶地扭头四望。
费小胡子急忙过来。
再没有人理睬吴老太爷。
范博文和林佩珊,李玉亭和张素素率先翩翩起舞。
接着杜竹斋和吴芙芳,吴荪甫和林佩瑶也旋转起来。
吴芙芳的水蓝色纱裙,旋转起来。
林佩珊的淡黄色衣服,旋转起来。
张素素的苹果绿轻纱,旋转起来。
林佩瑶的粉红色衣裙,旋转起来。
旋转起来,一切似乎都在旋转起来。
说不尽的色彩,搅得客厅里五彩缤纷,迷迷糊糊的。
吴老太爷完全被色彩晃了眼,又急急地发出了喉音。
他紧紧地皱着眉头。
费小胡子想和吴荪甫说什么。
有电话声传来,吴荪甫突然跑向了里屋。
29.吴公馆书房
吴荪甫拎起电话:“什么,工人们又闹事了?干丞,你一定要给我顶住,懂吗?钱葆生的工会在干什么,想办法平息下去……你应该知道嘛,给了他们工会多少费用了,混账东西。”
风中的窗帘也发疯似的晃动着。
30.吴公馆客厅
这时,我们也听不见悠扬的音乐了,只听见一阵紧似一阵的像是扩大的心脏跳动的嘭嘭声。
吴老太爷捂住胸口,嘭嘭的声音越来越强烈。
在这样的声音里,随着灯光和舞影的旋转,极富刺激的画面再度扑面而来:
林佩瑶粉红色的高耸的乳峰;
张素素开领很低的胸口,深深的乳沟,抖动着的双乳;
林佩珊的紧身淡黄色衣裤裹着的性感的线条;
吴芙芳旋转起来的淡蓝色的纱裙,以及裙下雪白的双腿。
肯定是吴老太爷的主观意识了,那嘭嘭的声响得快叫人缓不过气来。
吴老太爷啊的一声,闭上眼靠上椅背,两只手摸索着拿到膝上的《太上感应篇》,紧紧按着。
吴老太爷激烈抽动的嘴唇。
31.吴老太爷的幻觉
乳峰,还是乳峰,高耸着,颤动着;
大腿,还是大腿,抖动着,旋转着;
大街上倾倒过来似的高楼,霓虹电管广告;
大街上迎面压过来似的汽车;
小镇上,无数双奔跑的大脚;
米铺前,无数个挥动的拳头;
骤然而起的波浪。
熊熊燃烧的烈火。
32.吴公馆客厅
吴老太爷失神的目光。
似幻似真,颤抖的乳峰扑面而来。
吴老太爷的口水流了下来。
似真似幻,旋转的女人大腿朝他压来。
吴老太爷拼命睁开眼,嘴角挤出两个字:“邪魔。”啪的一声,《太上感应篇》掉在地上。
身旁的惠芳转身看着父亲,只见吴老太爷的头歪向一边,身体还向下溜去。
惠芳惊呼:“爸爸!爸爸!”
人们猛回头。
客厅里的人一起拥向吴老太爷,只听见吴惠芳在喊:“爸爸,爸爸!怎么啦?爸爸。醒醒吧,醒醒吧,爸爸。”
吴芙芳抬起了吴老太爷的头,杜竹斋伸长了脖子挨在一旁,满脸的惊惶。
林佩瑶大声喊起来:“荪甫,荪甫!”
吴荪甫推开书房的门,跑过来,抓住吴老太爷的手,转过脸来,怒容满面:“你们都挤过来干什么,滚开!王妈,快拿冰袋来。”
男女仆人们散开。
旁白:为欢迎吴老太爷而参加舞会的人们,不会知道,即使是一天也没有离开过父亲身边的吴惠芳也不可能知道,吴老太爷在乡下受到了多么大的惊吓,现在到了上海,又受到了多么强烈的刺激。汽车可以冲开各式各样的车辆的海,冲开红红绿绿的闪耀着肉光的男人女人的海,可是那些机械的噪音,汽车的臭屁,女人身上的香气,霓虹电管的赤光,还有眼前在他看来这万恶为首的淫荡景象,像是无法赶走的精怪,毫无怜悯地压到吴老太爷虚弱的心灵上,他似乎再也承受不了这种过度的刺激。而这一切,吴荪甫、杜竹斋也不知道。
33.上海华懋饭店
豪华的大堂,不乏煞有介事的匆匆的人们。
赵伯韬神气地来到账台边:“过来,喏,给我开一个必诺浴的单间,要两套服务哇。”
他回过头又对一个女郎说:“玉英,你到房里先休息去,我和尚老去轻松轻松。”
刘玉英是上海的著名交际花,据说以床上功夫雄居交际花榜首。她对赵伯韬的意思好像很不情愿,但仍然飞过来一个妖嗔。玉色的小花点裙子在袒胸露背以后,似乎还想隐藏什么,但是,几乎完全是徒劳。飘飘的裙裾旋起来仍然风情万种。
赵伯韬挤挤眼睛。
那些煞有介事的人有几个特地放慢了步子,有几张面孔后来会经常看到,主要是几个工商界人士。他们对赵伯韬和刘玉英的调情有点诧异,留下了一些可以记住的表情。
34.土耳其浴室
浓浓的白雾。
赵伯韬和尚仲礼像飘在白雾中似的。只隐约见到他们的面孔和不时在摆动的手。偶尔,有一些大肚子沉沉浮浮。
赵伯韬:“尚老,你的主意不错,不要和洋人去计较,洋人总是我们的靠背嘛。我权衡了一下,可以办哪。要吸住他们,让一点利嘛。现在离月底的交割期已经不远,明天就去找竹斋和吴荪甫。”
老精怪似的尚仲礼又干咳几声。
赵伯韬的两只蒲扇一样的大手掌又捏在了一起:“花钱让军队打一个败仗,哈哈,这事儿从来没有干过,过瘾,过瘾哪!”
尚仲礼“你看吴荪甫能上这个船吗?我已经把话递给竹斋了。”
赵伯韬:“我们不妨摊开来跟他说明白,吴荪甫办事一向魄力很大,小数目吸引不来他,数目越大他就越有可能参加。”
尚仲礼:“证券交易所的韩孟翔是我们的人,那个陆匡时你可要使点暗劲。”
赵伯韬笑起来:“哈,那有把握,肯定有把握。你没看到他的儿媳妇已经在我手里了?哈!”
尚仲礼:“那女人?”
赵伯韬:“哈哈!这你不懂,不懂不懂,这你不懂!哈哈哈!”
尚仲礼干笑了几声。
赵伯韬收住笑:“尚老,这做多头的秘密公司,你又是理事长了。”
尚仲礼的笑声这才爽脆一些。
他们仍然像是在云里雾里似的。
35.豪华卧室
刘玉英斜倚在高级豪华房间的卧床上。
她已换了丝质睡衣,坐在床上数着她的股票。
赵伯韬的笑声远远地从外面传来。
这件睡衣绝对不是为了遮掩什么,而是渲染她躯体的某种魅力。是的,一定是这样的,刘玉英很明白。她在床上跪起来,对着梳妆台上的大镜子,似乎在推敲衣袖松紧是否恰到好处,不一会她又斜倚在床上,一条白腿从睡衣间伸了出来。
刘玉英微微一乐,果然千姿百媚。
36.上海华懋饭店门口
敞篷吉普车在霓虹灯的绚丽灯光里骤然停住。
又一个千姿百媚的面孔,这是徐曼丽了。她抬头一看,惊呼:“不行不行,我们不去上面。”
仍然一身戎装的雷鸣跳下车:“怎么了?再去喝杯咖啡。走!”
徐曼丽凑近雷鸣:“不行,你不懂,不要去嘛。”
雷鸣:“我还没有和你讲完故事呢,走。”
徐曼丽:“我告诉你,这里可是赵老大的地盘儿。”
雷鸣:“走吧,本旅长要你上你就上嘛。”
他几乎把徐曼丽从车上扯了下来。
徐曼丽进门的时候仍不忘四处打量。
这个上海滩著名宾馆的环形大门,是使达官贵人变得彬彬有礼的地方。
徐曼丽也彬彬有礼起来。
37.豪华卧室
赵伯韬放下了茶杯,把口中的药片咽了下去。
刘玉英倚坐在床上,撩人的大眼睛盯住赵伯韬的后背,眼神里竟有一丝惊恐的神色。
赵伯韬转过身来:“哈哈,大白鹅,这会儿我老赵喜欢‘多头’了,来一个‘多头’吧,带劲儿点,哈哈哈!”
刘玉英眼神中的惊恐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了妩媚和风骚。她从巨大的床上跳了下来,只利索的几下,就把赵伯韬身上宽舒的睡衣脱了下来。
赵伯韬一把搂住她。
两张亢奋的脸。
38.楼顶露天咖啡座
夏夜的风。
雷鸣脱下了军衣,穿着白衬衣更显得英俊潇洒。他说过的“苦闷”二字,这时候仍然写在脸上。他端起手中的一杯红酒,慢慢地咽着,徐徐而下。徐曼丽也脱下了自己的披肩,圆润的肩峰闪着丝丝白晕,更显得风韵逼人。一双媚人的眼睛含有几许猜测。
雷鸣放下了酒杯:“你不要再揣测这个揣测那个了,我不会告诉你的。我也不相信那个什么‘风云大时代,男女小私情’的混账话了,五年哪,曼丽小姐。”
徐曼丽:“看你好有一种男人气概,那时候还不迷倒一片。怎么不下手啊,我亲爱的雷长官?”
雷鸣:“不许你这么说。”
徐曼丽:“我说什么啦?”
雷鸣:“什么下手不下手的。”
徐曼丽:“哦,雷鸣兄果然是情种呵,呵呵!”
徐曼丽的调侃并没有使雷鸣觉得放松,相反他还接受了:“是的,我是情种,我太情种了,为她守了整整五年哪。”
徐曼丽大笑起来:“从来都说有怨妇,还有你这样的怨男哪!”
雷鸣陷在自己的情境里:“那时候她那么有内涵,又那么柔弱,多少男同学看上她,但是没有人敢向她示爱。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从她的一个好姐妹那里知道了她心里的秘密,她是喜欢我的,但是她无法知道我刚强不刚强,她不知道我以后能不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不是莎士比亚笔下的王子,也不能是司各德书里的撒克逊劫后的英雄。我,我要上前线。我就上了前线。我成了军人,我成了军官。可是她,怎么一点音信也没有。突然,我突然知道了,多么残酷呵。她,她成了上海滩大人物的大太太。好,多好啊!”
雷鸣的这段话说得断断续续,也说得咬文嚼字,叫徐曼丽云里雾里的,不过雷鸣的情绪倒还有点感染了她。
徐曼丽:“雷,你还真是个情种,不提她了。来,喝吧,今朝有酒今朝醉,我陪你喝。”
雷鸣突然清醒了似的:“不,不喝,不能喝了,走,我们走。”
徐曼丽:“也好,上我那儿去喝一杯。”
雷鸣已经站起:“不,不不,你理解不了,不不,你理解错了。不不不,你不会理解。走,我们走。”
徐曼丽没有半点恼怒,倒还有一点点同情,她也站起来,扯了扯披肩,挽上了雷鸣的胳膊。
39.夜上海
从上海华懋饭店的楼顶看过去,这个入夜的东方都市将自己的魅力蜿蜒到了天边。
子夜的钟声。
40.上海华懋饭店走廊
一扇门悄悄地开了。
刘玉英闪出门来,随手把门带上了。
长长的走廊,静静的走廊。
刘玉英云鬓齐整,妆容完好,夹着米黄色的小坤包,急速走去。
41.上海华懋饭店大堂
刘玉英急速穿过大堂。
夜深了,大堂一片静谧。
42.上海华懋饭店门口
刘玉英刚步出门口,不觉一愣,但她赶紧收回目光。
徐曼丽正准备跳上雷鸣的吉普车,她也看到了刘玉英,下意识地抬头看看饭店大楼,嘴角挂起一丝浮笑。
刘玉英跳上一辆黄包车离去。
雷鸣已经发动了吉普车:“上来呀,曼丽。”
徐曼丽似乎已经忘记了雷鸣的情绪,跳上了吉普车。
吉普车驶入黑夜。
43.吴公馆大客厅
大客厅的门被推开了。
高大的穿洋服的丁医生奔进来,身后紧跟的是两个穿白裙服的看护妇,她们手上捧着很大的皮包。
张素素赶忙迎上去,带着丁医生疾步拐向小客厅,林佩瑶、林佩珊、李玉亭、范博文目送着他们。
看着丁医生、张素素进去,林佩瑶也步上楼梯。
倚在沙发旁边的林佩珊:“博文,丁医生真像个救火郎中。”
范博文站起来,侧着身子对林佩珊瞟一眼:“佩珊,这可有质的不同,丁医生的使命可是为了燃起吴老太爷的生命之火,而不是扑灭那个火。”
李玉亭嘿嘿一笑:“博文,你又要做诗了。”
林佩珊朝范博文佯嗔地睃了一眼。
44.小客厅
小客厅里,吴惠芳、吴芙芳、吴荪甫、杜竹斋、阿萱围在长沙发榻边。王妈离远一点静候。
丁医生手中的听诊筒,在吴老太爷的胸前移着。
吴老太爷哆哆嗦嗦的面孔。
张素素边喊边往外走:“佩瑶,佩瑶!”
45.林佩瑶卧室
林佩瑶闻声转过身来。
她的眼光只在白玫瑰上略作停留,随即旋风般地奔去。
46.吴公馆小客厅
林佩瑶赶紧走进小客厅。
吴荪甫已经意识到什么,严峻的面容更严峻了。
旁白:吴荪甫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晕厥,也不晓得赵伯韬、尚仲礼他们已经在进行的秘密交易。父亲的到来,带来了乡下暴乱的信息,厂子里现在看起来也要出现按不下去的工潮。这位从德国回来的年轻的实业家,当然知道什么叫山雨欲来风满楼。吴荪甫并没有惊慌。迎接可能是极为凶险的挑战,也许这本来就是他性格中所渴望的。
〔第一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