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梦醒
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白得刺目的灯光。她又紧紧地合上双眼,耳边是死一般的寂静。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头痛已经消失无踪,心里的痛却一层层泛上来,锥心刺骨。她翻个身,将自己紧缩着。
纷乱的思绪中,她想,他又出差去了,心里好像轻松一些。小狗小猫在这种时候,也是想要单独呆着的吧,在角落里。
护士过来,细细观察她,关心地问:“女士,您感觉怎么样?”
她并无不适。护士说她突然在门口晕倒,检查过身体上并没有什么问题,应只是低血糖,问她是否要住院继续观察?她谢过护士,坚持离开。
不过黄昏时分,夕阳的光涂抹在树梢,是暖暖的黄。她拉紧自己的衣服,低头走着,风大了,吹起她的发尾裙摆,身影单薄,似路底不胜瑟缩地旋转着的枯叶。
家里空荡荡,就算打开所有的灯,灯光也是冰冷冷地扑在人的身上。她走到床上躺下,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熟悉的床,熟悉的味道,四处亮亮堂堂,但总有影影绰绰,摇晃在看不见的角落。她拉过被子蒙住头,努力地睡。身上忽冷忽热,上下牙齿格格地彼此交战,她死死咬住嘴唇。
手机突然响起来,她并不理会,任它在被外一遍遍地唱着愉快的歌。巨大的委屈从喉咙里哽上来,在黑暗中,眼泪终于战胜,肆无忌惮地狂涌而出。
天还未大亮,她拨通了小夏的电话,小夏坚持立马来接她。她站在小区门口等小夏,眯着眼睛,只低头看脚下。清晨初生的太阳绽放着新鲜的光,还没照过来,就被高楼的墙挡了。风轻轻摇摆着树梢,凉意侵骨。
小夏到的时候,她不得不抬起头。眼睛肿得睁不开,只得扯扯嘴角。小夏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在她背上拍拍,无声地拉起她的行李箱。
她在小夏家昏睡了两天。方方体贴地去朋友家了。小夏请了假,一直陪着她。她睡睡醒醒,醒醒睡睡,晨昏颠倒,日夜不分。手机一直响,她理也不理。小夏倒是接到了他的电话,只说不知道她在哪里。
这一日,她梳洗干净,查了本市最著名的律师事务所,让小夏陪着她去了。
进门的时候,适逢一个人正要出门。高高瘦瘦,架着幅金边眼睛,浅灰色的西装。他拦住她:“邹太太,您是找我吗?”
她仔细看看,是林衡。她摇摇头,越过他进去。
跟前台说明来意,前台小姐请来了一位苏女士,说是本所著名律师,专司离婚官司。苏女士短发,很是干练。她未及坐下,径直跟脸上还带着寒暄的微笑的苏女士说:“我要离婚。”
“坐下说吧,来找我的,都是要离婚。”
谈完,跟苏女士交换了联系方式。走出小会议室,林衡站在门口。他去而复返。
“邹太太。”他再拦住她。
“尹小姐。”她说。
“尹小姐,能跟你谈谈吗?”林衡说。
“对不起,我不方便。”她答。并不看他,偕小夏离去。
她拨通了他的电话。
“乔乔?!你在哪里?怎么……”
她打断他:“邹煦之,我们离婚吧。”
“你说什么?!乔乔,发生什么事?你在哪里?我来接你。你…….”
她挂掉电话。信息一条接一条进来,她瞄了一眼。为什么?为什么?世人做事,总爱问为什么,什么都要有个原因,好像有了这个原因,就心甘情愿了似的。
她回复了两个字:钟曼。钟曼钟曼,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有这么好的一个名字。是啊,以前没发现的事,多了去。
她换个手机,用新号码跟仅有的几个人联络。
“小夏,这几天麻烦你了,我出去租个房子住吧。”晚餐的时候,她说。
“胡说八道。我想吃你做的饭菜很久了,给我老老实实呆着,做给我吃。”小夏凶巴巴。
她抿抿嘴,想笑,终究没笑出来,低下头去。
“我也不白吃你的。为了报答你,我可以为你做一件事。”小夏说。
她放下筷子,用手捂住脸。小夏走过来抱住她,说:“可不许哭。尹小乔,我还没结婚呢,可不想这么早带一个爱哭的孩子。”
她以董事长名义发了一封告全体同仁书,宣布撤销邹煦之的总经理职务,由小夏接任。林衡作为她指定的代理律师,入驻协助。方方回归,任职IT部门经理。
方方说,这叫以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他还说,当初他和小夏辞职,是因为邹煦之让他暗地里监控所有人的电脑,包括邮件往来,甚至在电脑上登录的微信聊天内容。他觉得这样的公司太可怕。
“现在我也这么做,你不会觉得可怕吗?”她问方方。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而且只是暂时管制工作邮件,不涉及私人微信,我觉得可以接受。”方方说。
“监控别人微信,真是变态。”小夏打了个寒颤。
“还有什么事没有告诉我?”她问小夏。
当初小夏离职时跟她说的话,现在她想起来了。
小夏跟方方交换一个眼色。
“没有必要再瞒着我了。”她说。
方方看看小夏,小夏点点头。
“是关于钟小姐的电脑。”方方说,“当初邹总给我一台电脑,让我把里面的内容全部复制下来,然后格式化。复制的U盘我交给了邹总。”
“你都看到了?”
“是一些账目,还有照片和几段视频。具体内容我没看。但…….”
“所以后来钟小姐换了新电脑,而且那几天财务部销毁了大量文件。”小夏抢着说。
她点点头,回了自己房间。
那幅耳环,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的事。老手段罢了。
原来她还想着,找到那个任琦琦,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后来想想,实无必要。
林衡是苏律师带来的。原本她避着林衡,只因为他一手操盘了邹煦之公司的财务转移。但他说:“尹小姐,其一,要说清楚,我最清楚所有的事情。其二,财务的分配和安全,是你离婚案件里最重要的一环,这里不仅仅牵涉到你们两个人,还有公司几十号员工。”
她目视苏律师,苏律师轻轻点头,示意可以信任林衡。
但苏律师说,他不肯签离婚协议书。林衡也说,离婚协议书送到之后的第二天,他就从公司里消失了,再没有出现过。
嫂嫂打电话来,说他去过家里,给爸妈买了许多东西,住了两天。只说她不舒服,在家修养,不能同回。还是嫂嫂觉得不太对劲,不放心她。
“下次他若再去,叫他走吧。我们正在离婚。”她说。
“发生什么事?乔乔,好好儿的,怎么要离婚?”嫂嫂十分惊讶。
“嫂嫂,你们都不告诉我真相,就不怕我再掉进火坑?”
嫂嫂嗫嚅许久,才说:“那要不要……要不要我去陪你?”
“我没事。嫂嫂,你照顾好爸妈。”
她搬出小夏家,租了房子。小夏不放心,一个劲儿地问她安不安全。
“就在一个小区,你要不要这么夸张?”
“我不怕他。”她补上一句。
她觉得自己很平静。但不知为何,小夏倒突然红了眼眶。
她回到公司上班。他果然没再出现,离婚协议书也一直没签。苏律师问她怎么办,她笑笑说:“总会有一个结果的。”
是的,总会有一个结果的。她如今有的是时间。
林衡已经撤出,只时不时回来看看,帮着理一理财务。他有法律和经济双学位,难怪专做财务方面的法律服务。
“这个林衡,貌似来得勤快了点。”小夏笑着说。她的婚期已经定在六月份。
又是一年玫瑰花开时。
她笑笑。今天点的这个牛肉粒不错,她吃得十分专心。
“哎,阿乔,审计时间快到了。你看公司名字要不要换一换?要换的话,税务那边我们好早点准备。”小夏又说。
“算了,怪麻烦的。”她又吃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