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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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生存科学

伟大的哲学家威廉·詹姆斯说过,只有那种直接与人生相关的科学,才是一门真正的科学。我们也可以说,在一门直接与人生相关的科学当中,理论和实践几乎是不可分割的。正是由于直接模仿生命当中的运动,因此生命这门科学才变成了一门生存科学。这些方面,应用到“个体心理学”这门科学上,就带有了特殊的力量。“个体心理学”试图将个人的人生看成一个整体,并且将每种单一的反应、每种运动与动力,都看成是一种单一人生态度当中的有机组成部分。这样一种科学,必然是以一种具有实用性的意义为导向,因为在知识的协助之下,我们可以纠正甚至改变自己的态度。因此,“个体心理学”便具有了一种双重意义的预示性:它不但会预示出将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而且会像先知约拿一样,通过未卜先知来避免某些可能发生的事情。

“个体心理学”这门科学,是在努力理解生命那种神秘创造力的过程中发展起来的。这种力量表现为渴望成长、努力并且获得成功,甚至还会表现为努力在一个方向上获得成功来补偿另一个方向上的失败。这种力量属于目的论的范畴,也就是说,它是在追求一个目标的过程中表达出来的。而在这种追求中,每一种肢体运动和心理活动都配合默契。因此,只研究肢体运动和心理状况,而不将它们与个人整体关联起来,这种做法是很荒谬的。例如,在犯罪心理学里,我们把注意力全都放在罪行上,而不是放到罪犯身上,这种做法就很荒唐。在这种情况下,重要的是罪犯,而不是罪行。因此,除非我们将犯罪行为视为一个特殊个体生命当中的一段经历,否则的话,无论怎么去审视,我们也永远无法理解罪行的有罪性。同样的一种外在行为,可能在一种情况下有罪,而在另一种情况下却无罪。重要的一点,就是理解一个人所处的背景,即一个人的人生目标,因为它标示出了一个人所有行为与运动的方向线。这个目标,使得我们能够理解不同孤立行为背后隐藏的含义。我们认为,这些孤立行为都属于一个整体当中的各个部分。反之亦然,假如把各个部分当成一个整体中的组成部分来进行研究,那么研究了这些组成部分之后,我们对整体的了解就会更加充分。

就我自身的情况来看,我对心理学的兴趣是在行医过程中培养起来的。行医经历给我提供了一种目的论或者目标论的论点,而这种论点又是理解心理事实所必需的。在医学领域里,我们会看到,所有器官都在朝着明确的目标努力发育着。一旦发育成熟,它们就会拥有特定的形状。此外,我们往往都会发现,在具有生理缺陷的情况下,大自然会做出某些特殊的努力,来克服这种缺陷,或者发育出另一种器官,取代缺陷器官的功能,从而补偿这一缺陷。生命始终都在努力,想要延续下去,生命永远都不会放弃挣扎而屈服于外界障碍。

注意,心理活动与有机生命的运动是类似的。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种概念,怀有一个超越目前所处状态的目标或者理想,以及通过为将来假定一个具体的目标,来克服目前的缺陷或者困难。通过这种具体目的或者目标,个人就会认为并且觉得自己克服了目前面临的困难,因为他的心中想着的,是未来的成功。倘若没有这种目标感,个体活动就不再会具有任何意义。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种目标,必定是在我们人生的早期,即儿童时期的形成阶段确定下来的(即赋予目标一种具体的形式)。一种成熟人格的模型就是在此时开始形成的。我们可以想象一下,这是怎样的一个过程。儿童是那么弱小,他们会感觉自卑,发现自己生活在不能承受的情境中。因此他们努力发展,确定自己的目标方向。在这一阶段,用于成长的物质资料,与决定成长方向线的那种目标相比,前者并没有后者重要。我们很难说清,这种目标是如何确定下来的,但显而易见的是,这样一种目标确实存在,并且主宰着儿童的每一种行动。的确,对于这一早期阶段存在的种种力量、动力、原因、本领或者障碍,我们几乎一无所知。迄今为止,我们也的确没有找到答案,因为只有在儿童确定了目标之后,其成长方向才会确定下来。只有当我们看清一个孩子的发展方向之后,才能猜测他在未来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原型(即蕴含着个体人生目标的早期个性)形成之后,成长方向线就确定下来了,而一个人也就有了明确的前进方向。正是这一事实,使得我们能够预测出一个人在日后的人生当中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从那时起,一个人的统觉体系就开始服务于他的人生目标了。儿童不会按照实际情况去感受某些给定的情境,而是会按照一种个人的统觉体系去感受,也就是说,儿童会根据自己的兴趣爱好,去感受那些情境。

在这个方面,我们发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实,那就是:具有生理缺陷的儿童,会把自身的所有经历都与缺陷器官的功能联系起来。比如说,一个肠胃有毛病的儿童,会对吃东西表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兴趣;而一名视力不佳的儿童,则会更关注可见之物。这种关注,是与个人的统觉体系相一致的。我们在前面已经说过,这种统觉体系塑造了所有人的特点。因此,我们可以认为,要想发现一名儿童的兴趣所在,只需确定这名儿童的哪个器官有缺陷就行了。不过,情况可没有这么简单。一名儿童并不会像一个外在观察者那样根据自己的统觉体系调整他对于生理缺陷的体验。因此,尽管生理缺陷这一事实很重要,是儿童统觉体系当中的一个要素,但从外部去观察这种缺陷的话,却不一定会推导出其统觉体系究竟是什么。

儿童是从相关性体系中看待一切的。在这一点上,儿童其实与我们其他的人都是相似的,因为我们当中没有哪一个人有幸掌握绝对真理。即便是我们这门科学,也不是绝对真理。科学是以常识为基础,也就是说永恒变化着的,并且满足于逐渐用较小的错误去取代较大的错误。我们都会犯错误,但重要的是,我们可以纠正自己所犯的错误。这种纠正在原型形成的时候比较容易进行。因此,倘若在当时没有纠正过来,那么日后我们就必须通过回想起当时的整体处境,来纠正这些错误。这样的话,在治疗一位精神病患者时,我们的任务就不是发现患者在日后人生当中所犯的那些普通错误,而是发现患者在人生早期、在其原型确立过程中所犯的根本性错误。倘若发现了这些错误,那么我们就有可能通过恰当的治疗,来纠正这些错误。

因此,在“个体心理学”看来,遗传问题的意义就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并不是一个人遗传得来的东西,而是一个人在儿时如何对待这些遗传得来的东西。也就是说,重要的是一个人在儿时所处环境当中确立起来的那种原型。出现遗传性的生理缺陷,自然应当归咎于遗传因素。但我们此处所要讨论的问题,仅仅是排除儿童面临的具体困难,并且将儿童置于一种有利的处境当中。事实上,我们在此甚至获得了一种极大的好处,因为一旦明白缺陷所在,我们就知道如何去采取相应的行动。一个没有任何遗传缺陷的健康儿童,往往可能会因为营养不足,或者是因为养育过程中出现的诸多失误,反而发育得不那么好。

至于那些生来就具有生理缺陷的儿童,他们的心理状态十分重要。由于这些儿童的处境更加艰难,因此身上会带有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心中具有一种自卑感,而这种自卑感往往被加以夸大。在形成原型的那个时期,他们对自身的关注,就已经超过了对他人的关注,而在日后的人生当中,他们往往也会继续这样去做。生理缺陷并不是原型出现错误的唯一原因,因为其他情况也有可能导致出现同样的错误,比如说那些受到溺爱的儿童和受到敌视的儿童,他们的情况就是如此。在后文中,我们将有机会去详细描述这些情形,并且给出实际的案例记录来说明具有生理缺陷的儿童、受到溺爱的儿童以及受到敌视的儿童这三种尤其不利的情况。在目前,我们只需注意到这些儿童长大后会出现心理障碍,并且,由于他们是在一个他们从来没有学会独立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因此他们总是害怕受到攻击,就足够了。

我们必须从一开始就理解社会兴趣,因为社会兴趣是我们的教育和治疗工作中最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只有勇敢、自信、在世界上觉得自由自在的人,才能既受惠于逆境,又从人生提供的种种有利条件中获益。这种人从不害怕。他们清楚人生当中存在着诸多困难,但同时也很清楚,自己能够克服这些困难。他们做好了应对所有人生问题的心理准备,而这些人生问题一律属于社会问题。从人类的角度来看,我们必须做好准备来应对社会行为。我们在前文中已提及的那三种儿童,都形成了一种社会兴趣程度较低的原型。在他们身上,都没有那种有利于获得人生所必需的成就或者有利于解决人生当中诸多问题的心态。由于有一种挫败感,因此原型对人生问题便会形成一种错误的态度,并且往往会让人格朝着无益于人生的方面发展。另一方面,我们在治疗此种病人过程中的任务,就是培养患者在人生有益一面的行为,并且让患者总体上确立起一种有益的人生观与社会观。

缺乏社会兴趣就是朝着人生当中无益的一面发展。缺乏社会兴趣的人,都是那些问题儿童、犯罪分子、精神错乱者以及酒鬼。对于这些人,我们的问题就在于找到办法去影响他们,使他们重新回到人生有益的一面,并且让他们对别人产生兴趣。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所称的这种“个体心理学”其实就是一门社会心理学。

除了社会兴趣,我们的下一个任务就是找出阻碍个体发展的因素。乍一看去,这一任务似乎更具迷惑性,但实际上,这个任务却不是很复杂。我们都很清楚,一个娇惯坏了的儿童,最终都会变成一名不招人喜欢的儿童。我们的文明就是如此,所以社会与家庭都不会希望无休无止地继续这种溺爱。一名娇惯坏了的儿童,很快便会面对诸多的人生问题。上学后,他会发现自己身处一种新的社会制度当中,并且要面对一个新的社会问题。他不想要写字,也不想与同伴们一起玩,因为这种儿童的成长经历并没有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去适应学校里的集体生活。事实上,他在自身原型形成过程中的成长经历,会让他害怕这样的处境,并且去寻求更多的溺爱。注意,这种人的性格特点不是遗传得来的,可以说完全不是,了解了这种人的原型及其目标之后,我们就可以推断出这一点来。由于这种人形成了某些有利于朝着实现其目标的方向前进的性格特征,因此他身上就不可能具有那种朝着其他方向前进的性格特点。

生存科学的下一步,就是研究人的感觉。轴线,即目标预先设定的那根方向线。这根线不仅会影响到个人的性格特点、身体运动以及一般的外在表征,同时还主宰着种种感觉的存在方式。人们往往会根据感受来证明自己的态度正当有理,这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那样的话,倘若一个人想做有益之事,我们就会发现,这种想法会被这个人过分强调,并且会主宰这个人的整个情感生活。我们可以断定,一个人的感受往往与一个人的使命观保持着一致,因为感受会强化一个人的行为爱好。甚至于对那些不需要感情色彩也可完成的事,我们也常常赋予它们以感情色彩。因此可见,感情不过是我们行动的伴随物而已。

在梦境当中,我们可以相当清楚地看出这一事实来。也许对梦的目的的发现是“个体心理学”的最新成就之一。每一个梦自然都会有一种目的,尽管迄今为止,我们才清楚地认识这一点。一个梦的目的,倘若概括性地而不是用具体术语来表达,就是创造出某种感觉活动或者情绪活动,而这种情绪活动,反过来又会进一步推进梦的发展。这是一种很有意思的注解,解释了以前人们认为梦境始终都是一种幻觉的观念。我们会按照自己想要表现的方式去做梦。梦境就是对我们清醒时的行为计划与态度进行的一种情绪预演。然而,在这种预演当中,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实实在在的影响。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梦境具有欺骗性,因为情感想象是在没有付诸行动的情况下,给我们带来了行动的紧张感。

梦境的这一特点也存在于我们的非睡眠生活当中。我们往往都具有一种用情感来欺骗自己的强烈倾向,因为我们往往都想要说服自己,继续沿着我们在四五岁时形成原型的那条道路前进。

对原型进行分析,在我们这一科学体系中的重要性尚属其次。正如我们已经指出的那样,原型在四五岁时就已形成,因此我们必须去寻找此时或者此前儿童身上产生的印象。这些表达可能各式各样,与我们从正常成年人这一角度来想象的有很大不同。对儿童的头脑最有影响的印象之一就是父母过度惩罚或打骂所导致的那种压抑感。这种影响会使孩子努力去寻求摆脱。有的时候,孩子会用一种心理上的排斥态度表达出这种寻求摆脱的心态来。这样一来,我们就会看到,有些女孩子的父亲脾气暴躁,故她们会因为觉得男性脾气都很暴躁而形成种种排斥男性的原型。一些因为母亲态度严厉而倍感压抑的男孩子,则有可能排斥女性。这种排斥态度,自然也可能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表达出来。比如说,孩子可能会变得腼腆害羞,或者反过来,孩子有可能在性方面产生变态心理(这完全是排斥女性的另一种方式)。此种变态心理并不是遗传得来的,而是孩子在这些年里所处的环境导致的。

儿童在人生早期所犯的种种错误,会让他们在日后付出巨大的代价。尽管事实如此,可如今的儿童却很少接受其他人的引导。父母或是不知道如何去做,或是不愿向孩子坦承他们自身人生经历所造成的种种恶果,因此孩子只能沿着自己的道路走下去。

我们发现了一种非常奇怪的现象:没有哪两名儿童会在完全相同的环境之下长大,就算是同一家庭中出生的两名儿童,也是如此。即便是在同一个家庭里,每个孩子所处的环境也是相当独特的。众所周知,只有家中长子长女的处境才会与其他孩子完全不同。家中的长子起初都是独子,因而是全家关注的焦点。一旦第二个孩子出生,长子就会发现自己被推下了原来的宝座,可他不喜欢这种地位上的改变。确切地说,曾经一直“大权在握”,如今却不再得宠,这在长子的人生当中,完全就是一出悲剧。这种悲剧感会深入到孩子原型的形成过程当中,并且会在孩子成年之后的性格特征当中表现出来。事实上,案例记录表明,这种孩子往往会在日后遭遇失败。

家庭内部还有一种环境差异,这可以从男孩和女孩受到的不同待遇当中看出来。通常情况是,男孩子都会被家人过分重视,而女孩子则好像不可能做出什么成就似的。这种女孩子长大后,往往会变得犹豫不决、疑虑重重。终其一生,她们都会太过优柔寡断,并且始终都深受一种观念的影响,即只有男性才能真正有所成就。

家中第二个孩子的地位也很典型,很有独特性。次子的位置完全与长子不同,因为对于次子来说,始终都有一个“领跑者”在与他齐头并进。通常来说,次子会胜过这个“领跑者”。若要寻找原因的话,我们就会发现,完全是因为长子对有次子这样一个竞争对手感到很生气,而这种生气最终又会影响到长子在家中的地位。长子会害怕这种竞争,从而表现得不那么好。父母对长子的评价会越来越差,从而使得他们开始欣赏自己的次子。另一方面,次子由于始终面临长子这个“领跑者”的挑战,所以始终都处在一种竞赛状态中。次子的所有性格特征都会体现出他在整个家庭当中的这种独特地位。次子反抗性强,不会去承认任何权威。

历史与传说故事描述过无数个关于家中幼子能力超常的事例。约瑟夫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希望胜过家中其他的所有弟兄。离开家里多年之后,他并不知道家中又添了一个小弟弟,但这一事实没有改变他作为最年幼者的地位。在许多神话故事中,我们也会看到同样的例子,说家中的幼子扮演着主要的角色。我们可以看出,这些性格特征实际上都起源于童年早期,并且,除非个人的见识得到增长,否则的话,这些性格特征就不可能改变。因此,要想重塑一名儿童,我们就必须让这名儿童明白他在幼时的经历。我们必须让这名儿童明白,他的原型正在对其人生当中的所有境况产生错误的影响。

理解原型并且因此而理解个人本性的一种重要方法,就是研究早期记忆。我们的所有知识与观察都促使我们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我们的早期记忆是原型当中的一部分。举个例子就可以把我们的观点阐述清楚。假设有一名儿童属于第一种类型,即是一个具有生理缺陷的儿童。我们不妨假设,这名儿童的肠胃不好。假如他记得小时候看到过什么或者听到过什么,那么,这种记忆十有八九都在某种程度上与食物相关。再以一名左撇子儿童为例。这种惯用左手的情况同样会影响到他看问题的视角。一个人可能会跟大家说起小时候母亲溺爱他的情景,或者是说起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出生的事情。要是父亲脾气暴躁的话,他就会跟大家说到他小时候挨打的情况;而要是上学时他是一个很不招人喜欢的孩子,他就会跟大家说起自己受到别人攻击的情况。如果我们学会了洞察这些现象的重要性,那么所有这些现象都会成为非常宝贵的材料。

理解早期记忆的技巧含有一种程度很高的同感力,即让自己感同身受地体验一名儿童小时候处境的那种力量。只有通过这种同感力,我们才能够理解,对于一名儿童的人生来说,一个弟弟或妹妹的降生所具有的深刻的意义,才能理解一个脾气暴躁的父亲的责骂会在一名儿童心中留下深刻的烙印。

不过,我们在论述这一问题的时候,不能过分强调,说惩罚、训诫和规劝都毫无益处。倘若儿童与大人都不知道应该在哪一点上做出改变,那么做什么都是不会起作用的。假如孩子不明白这一点,他就会变得更加淘气、更加怯懦。然而,儿童的原型是不可能用这样的惩罚与规劝去加以改变的。仅仅利用生活经历也不可能改变原型,因为此时人生经历早已与个人的统觉体系保持一致了。只有触及最根本的人格,我们才能有所改变。

观察一下把孩子培养得非常糟糕的家庭,我们就会看出,尽管孩子们都看似很聪明(此处的聪明是指:提出一个问题,他们都会给出正确的答案,仅此而已),但若是细究种种征兆与表现的话,我们就会发现,他们都怀有一种严重的自卑感。聪明自然不是什么必不可少的常识。这种儿童都具有一种完全属于个人的(我们可以称之为“私下的”)心理态度,也就是我们会在精神病患者身上看到的那种态度。比如说,患上一种强迫性神经病的人,虽说意识到了自己总是数窗户的做法毫无益处,可他没法不去数。一个关注有用事物的人是绝对不会这样去做的。拥有一种不同于他人的理解与语言,也是精神病患者的典型特征。精神病患者从来都不会用常识性的语言来说话,而常识性的语言却标志着个人社会兴趣的程度。

倘若对比一下常识性的判断与个别的判断,我们就会发现,常识性判断往往都是近乎正确的。利用常识我们能够分辨出好与坏来,尽管在一种复杂的情形之下我们常常会犯错,可这些错误往往都会通过常识的运动而自行纠正过来。但是,那些总是追求个人兴趣的人,却没法像别人那样轻而易举地辨别出对错来。事实上,更确切地说,他们暴露出了自身的无能,因为在旁观者看来,他们的所有行为都是一览无余的。

我们不妨想一想犯罪行为。探究一下一名犯罪分子的智力、理解力与动机,我们就会发现,犯罪分子往往会把自己的犯罪看作某种聪明绝伦而又富于英雄气概的行为。犯罪分子认为,自己已经实现了某种优越目标。也就是说,犯罪分子觉得自己比警察更聪明,能够胜过他人。这样,犯罪分子就在自己的心目中成了一位英雄,可他没有看出,自己这种做法揭示的是与英勇截然相反的内心世界。这种人缺乏社会兴趣,他把自己的活动都放在人生当中无益的一面。而欠缺社会兴趣又与这种人缺乏勇气和怯懦胆小紧密相关,只是犯罪分子不知道自己这一点罢了。那些背转身去朝向事物的无用方面的人,常常都会害怕黑暗与孤独。他们都希望与别人待在一起。这就是怯懦胆小,并且理应称之为怯懦胆小。事实上,预防犯罪的最佳办法就是让每一个人都确信,犯罪不过是一种怯懦胆小的表现罢了。

众所周知,有些犯罪分子到了三十岁之后,就会找一份正经工作,结婚成家,并且在日后的生活当中变成合格的公民。这是怎么回事呢?以一个窃贼为例。一名年过三十的老窃贼,怎么能与一名年仅二十的惯偷去较量呢?后者更聪明,也更强壮。而且,到了三十岁之后,犯罪分子也不得不用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方式去生活了。犯罪职业便会不再适合于犯罪分子,而犯罪分子也会发现还是洗手不干为宜。

还有一个与违法犯罪者相关的事实我们应当牢记在心,那就是加大惩处力度,我们完全不是在威慑单个的犯罪分子,而只是在协助增强犯罪分子觉得自己是一个英雄人物的那种信念。我们绝不能忘记,犯罪分子生活在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世界里。在这个世界当中,一个人永远都找不到真正的勇敢、自信和常识,永远都理解不了那些共同的价值观。这种人是不可能加入某个社团的。精神病患者几乎不会加入哪个俱乐部,而对于广场恐惧症患者或者精神病患者来说,加入某个俱乐部就更是一件无法完成的“壮举”了。问题儿童或者自杀者从不会交朋友。这是事实,可其中的原因,却一直都没有人找到。然而有一个原因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们之所以从不交朋友,是因为他们的童年生活都是按照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方向进行的。他们的原型都倾向于追求种种虚假的目标,原型的发展道路把他们引向了生活中无用的方面。

现在,我们不妨来研究一下“个体心理学”对教育与训练精神病患者所提出的课题吧。这里所说的精神病患者,包括患有神经病的儿童、违法犯罪者,以及那些借酒精之力来逃避有益人生的人。

为了轻松而迅速理解这些人是在哪个方面出了问题,我们一开始都会询问,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通常来说,这些人都会把出现问题的责任归咎给某种新的情况。不过,这是一种错误,因为真正出现问题之前,我们的患者并没有做好应对此种情况的充分准备。通过调查研究,我们就会发现这一点。只要处于有利的情况之下,患者原型中存在的那些错误就不会明显地显露出来,因为每一种新情况都带有实验性,患者都是根据自身原型所形成的那种统觉系统来对新情况做出反应的。患者对于新情况的反应并非仅仅是一种感应,因为这种反应具有创造性,并且与主宰患者一生的那个目标保持着一致。在我们进行“个体心理学”研究的过程中,经验早已告诉我们,我们既可以把遗传的重要性排除在外,还可以把某个孤立部分的重要性排除在外。我们看到,原型是根据自身的统觉系统来对经历做出回应的。要想获得结果,我们必须加以影响的也正是这种统觉系统。

这一点,总结出了过去二十五年来“个体心理学”开发出来的那种方法。大家可以看到,“个体心理学”已经朝着一个新的方向走了很长一段路。如今世间有着众多的心理学流派与精神病学流派。这个心理学家朝着这个方向研究,那个心理学家又朝着另一个方向研究,并且没有哪位心理学家认为别人的研究方向是正确的。或许,读者也不该完全依赖于信仰和教条。读者自己去做比较后将会发现,我们对所谓的“内驱力”心理学(美国的麦克杜格尔是这一流派的最佳代表)不敢苟同,因为在这种流派所称的“内驱力”当中,遗传倾向占据了太大的分量。同样,我们也无法认同行为主义当中的“条件反射”与“心理反应”。除非我们明白了这些运动所指向的那个目标,否则的话,用“内驱力”与“心理反应”这样的东西来构建一个人的命运与性格就是毫无益处的。这两种心理学都没有从个人目标的角度来进行思考。

诚然,在提到“目标”这个词的时候,读者很可能只有一种朦胧的印象。这个概念需要加以具体化。注意,归根结底,拥有一个目标就像是渴望变得像上帝一样。不过,“变得像上帝一样”属于终极目标,即目标的目标——要是可以那样说的话。教育工作者在试图教育自己和儿童变得像上帝一样的过程中应当谨慎才是。事实上我们发现,儿童在成长的过程中,会用一种更加具体而直接的目标取代这一终极目标。儿童会在自己的身边寻找一个最为强大有力的人,然后把这个人当成自己的榜样或者目标。这个人有可能是儿童的父亲,也有可能是儿童的母亲。因为我们发现,倘若母亲看上去就是这种最强大有力的人,那么儿子也会受到影响,去模仿自己的母亲。再长大一点,他们就会想要当车夫,因为他们都认为,车夫就是最强大有力的人。

儿童内心首次确定这样一个目标之后,他们在行为举止、感觉和穿着打扮上,就都会像是一名车夫,并且会形成与这一目标相一致的所有性格特点。可是,只要警察轻轻抬一抬手指,车夫的形象就顿时威风扫地了……再到后来,儿童的理想有可能变成当医生或者当老师。因为老师可以惩罚儿童,让儿童觉得老师是强大有力的人,从而激发出儿童内心的崇敬之感。

在挑选目标的过程中,儿童所选择的目标总有一些具体标志。而我们也发现,儿童选择的实际上正是其社会兴趣的缩影。在被问到日后想要干什么时,一个男孩子这样回答说:“我想当一名刽子手。”这句话表明,他的心中缺乏社会兴趣。这个男孩希望变成一个能够主宰生死的人,可这一角色却只属于上帝。他希望自己比整个社会都强大,因此便走向了一种无益的人生。长大后当医生的这个目标,也是围绕着变得像上帝一样、能够掌控生死的渴望心态形成的,只不过在此种情况下,儿童的目标是通过为社会服务的方式实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