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美国之行
在上一章中,我已经介绍过我的愉快的美国之旅。这次旅行是受到了梅乐内夫人的邀请。梅乐内夫人是著名刊物《反光灯》的主编,她在几个月内成功地用募集到的义款为我购买了一克镭。因此,我应她之邀去往纽约接受这个珍贵的赠品。
这项捐赠的意义就在于它来自美国妇女界。她们首先组成一个募捐委员会,成员全部是美国妇女界的知名人士以及很有声望的科学家。开始先募集到几笔不小的捐款,之后再号召广大妇女积极进行捐赠。她们的这个号召发出之后,很快便有许多美国妇女团体响应,各个大学和俱乐部更是不愿落后。捐赠者中就有镭治疗的获益者。捐赠者十分踊跃,所以很快便募集到了“玛丽·居里镭基金”十多万美元,随后她们便用这笔钱购买了一克镭。并且美国总统哈定同意在白宫举行仪式,亲手把它交给我。
这个委员会邀请我们母女三人五月中旬前往美国。尽管还没有到放暑假的时候,但是巴黎大学破例准许我接受邀请,前往美国领取赠品。
对于旅途中的一切事情,邀请者们都进行了精心的安排,不需要我费一点儿心思。梅乐内夫人亲自前往法国迎接我,并陪我乘坐海轮到美国去。法国刊物《我无所不知》4月28日为巴黎镭研所全体员工举行庆祝大会,梅乐内夫人也参加了。在会上,主办方对美国妇女界的深厚情谊表示了由衷的感谢和高度的称赞。5月4日,我们在瑟堡乘坐奥林匹克号轮船前往纽约。
委员会为我安排的行程和各种捐赠仪式多得使我应接不暇。除了出席白宫的捐赠仪式之外,我还要参加分别位于好几座城市的大专院校所举行的欢迎仪式。仪式上我被授予许多的荣誉头衔,其中有不少授予单位参加了捐赠。美国人做事雷厉风行,举行的仪式大多场面宏大。而且,由于美国幅员辽阔,美国人习惯长途旅行,而我却对这种长途跋涉很不习惯。一路上,他们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竭尽所能地减轻我在旅途中和宴会上的劳累。美国人不但给了我热烈的欢迎,还成了我真诚的朋友,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出对他们的感激之情。
邮轮进入纽约港时,我们见到了那雄伟壮观的码头。大批学生、女童子军和波兰人代表守候在码头上欢迎我们的到来。无数的鲜花被献给了我们。然后,我们便被送往一处清静的住所休息。第二天,卡内基夫人在她的豪华寓所设宴替我们接风洗尘。席间,我结识了募捐委员会的一些人。在卡内基夫人的私邸中,陈列着她的丈夫安德鲁·卡内基先生的部分遗物。在法国,卡内基的慈善事业名声很大。第三天,我们前往史密斯学院与瓦萨尔学院进行参观,坐火车从纽约到那儿需数个小时。在那之后,我们又去参观了布莱思·莫尔和韦尔斯利等学院。在这一过程中还顺便对其他一些学校进行了参观。
以上这些女子高等院校最能对美国人的生活与他们的文化进行反映。由于时间仓促,我只能走马观花地看了一下,而无法确切地对美国的教育进行评价。但是,凭借这些短暂的观察,我还是感觉到了美国人与法国人在教育方面,特别是在对女子的教育方面观念的异同。其中的两点令我体会最深:一是美国人极其重视学生的健康与体育锻炼;二是美国学生在个性发展和独立自主方面有着充分的自由。她们组织了很多社团。而在法国,这两个方面都没有被得到充分的重视。
我所到过的每个大学的建筑和布局都既壮观又和谐。通常情况下,教学大楼会屹立在一片空旷的场地中央,每座大楼之间遍布着树木与草坪。史密斯学院就坐落在一条幽静的小河边。校舍窗明几净,令人感觉清爽舒服。浴室的设备也很齐全,冷热水不限量供应。学生公寓十分整洁,还有供学生们聚会用的大厅。体育锻炼也被组织得很有秩序,学生们可以按照自己的爱好选练网球、棒球,或者在室内体育馆里练习体操,还可以游泳、骑马,总之是能够任意进行选择。学校里面还设有医务管理组织,负责学生们的健康。美国母亲们认为,大城市,特别是纽约的环境不利于对女孩子们的教育,但乡间宁静且又空旷,不但对她们的身心健康有益,还能够使她们静下心来学习。
每个学院里,都由女学生们组织成立学生会,其委员由大家推选产生。学生会可以指定学生在校内所应遵守的行为准则。学生们都很活跃,她们参与教育活动,她们自己动手编印刊物,她们专注于歌曲和音乐,她们还编排戏剧在校内外进行演出。我对她们所演的戏剧内容非常感兴趣。学生们的家庭出身大不相同,有的来自富裕家庭,有的则要依靠奖学金维持学习和生活,但是学生会组织却非常民主,在那里人人平等,没有贵贱之分。学院里面也有不少的外国学生,我见过几个法国学生,他们告诉我说他们对学校的生活以及学习环境都很满意。
学院全部是四年制。学习期间不时地会进行考试。有的学生将四年的学业完成之后,可以继续进行研究,以获取博士学位。美国的博士学位和法国的不太一样。每个学院都拥有自己的实验室,并且仪器设备都很先进。
学院里年轻的女大学生们朝气蓬勃,极为活跃,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如果遇到欢迎会之类的庆祝活动,比如说我到学院来参观,那些女大学生们总是自觉地积极参加。为我举办的几次欢迎活动,虽然有点儿半军事化,但是女大学生们热情的神态,她们表演自排自唱的歌曲时那激昂的情绪,以及她们奔过草坪向我表示欢迎时的欢喜雀跃的情景,都让我感触颇深,难以忘怀。
在返回纽约,去华盛顿之前,我还要参加几个宴会:化学学会的午宴,自然历史博物馆以及冶金矿业学会的欢迎宴会,社会科学研究院的晚宴,在卡内基大会堂由每个学院与大学教师、学生代表共同举行的欢迎大会,在上述宴会中,包含妇女界在内的社会各界名流都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讲,并授予我各种荣誉头衔和奖状。这些荣誉里都饱含着授予者的真情,所以令我格外地看重。不同国家与民族之间的友谊这一话题是经常被人们提及的。在副总统柯立芝的致辞里,表达了对法国人民及波兰人民在美国创立的过程中所给予的各种帮助的诚挚谢意,他还强调指出,这种友谊在大战中得到了进一步发展。
5月20日,在知识交流与社会之间相互认同的亲切氛围中,白宫为我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虽然时间不长,但却令我十分感动。整个欢迎活动显示出的是一种民主作风。出席会议的除总统哈定夫妇之外,还有国务院各部门的主要官员、高等法院法官、三军高级将领、各国驻美大使、华盛顿以及外地的社会名流。仪式开始的时候,首先由法国驻美大使儒塞朗先生致辞,接下来,梅乐内夫人作为美同妇女界的代表进行讲话,然后,哈定总统发表演说。哈定总统演讲完毕之后,我做了简短的答谢发言。随后,参会的来宾排列成队,相继由我面前走过,和我握手表示祝贺。最后,全体与会人员共同合影,用来永久留念。仪式是在庄严而又美丽的白宫举行的。正好是五月阳光明媚的午后,天气晴好,绿草茵茵。白宫屹立在一片草坪之中,周围被一座座建筑物所环绕,看起来洁白晶莹,美不胜收。这个伟大国家的总统代表美国人民在仪式上对我表示欢迎与敬意,真得使我受宠若惊,感到无上的光荣,这一切令我终生难忘。
总统在他的致辞中再一次代表美国人民向法国与波兰人民表达了谢意。他的致辞内容和柯立芝副总统的发言内容大致相同,但他侧重于对谢意的表达,再加上赠送镭的特殊性,令他的情意表达得更加浓烈和贴切。
美国人慷慨仗义,对于对民众福利有利的事情总是会立马表示赞赏。镭的发现之所以在美国受到极大的重视和赞许,不单单是因为它的科学价值与它在医学上的重大作用,更为重要的是,镭的发现者不因此为自己谋取个人利益。这种无偿地、毫无保留地将它奉献给全人类的精神,令美国朋友对法国科学界产生由衷的钦佩与赞赏。
赠送给我的镭并没有被直接带到欢迎仪式上去,而是由美国总统亲手交给我一把小小的金钥匙,用它能够打开那只装有镭的箱子。
在华盛顿出席完主要的庆典后,我在那里继续逗留了几日。除了出席法国使馆、波兰使馆以及国家博物馆的欢迎宴会以外,我还对几座实验室进行了参观。
离开华盛顿后,我们又先后对费城、匹兹堡、芝加哥、布法罗、波士顿以及纽海文等地进行了访问,并游览了大峡谷与尼亚加拉大瀑布。我接受了这些城市里的一些高等院校,如宾夕法尼亚大学、匹兹堡大学、芝加哥大学、西北大学、哥伦比亚大学、耶鲁大学、宾夕法尼亚女子医学院、史密斯学院、韦尔斯利学院等的邀请,去那里参观访问,还接受了他们赠给我的名誉学位。对于他们的这番好意,我感激不尽。另外,哈佛大学也举办了欢迎会,我也应该向他们表示谢意。
在授予名誉学位时,美国的大学都要举行隆重的仪式。一般情况下,这种仪式是同每年学生的毕业典礼一起举行的,接受名誉学位的学子必须亲自出席,但为我举行的仪式,有几所则是破例单独进行的。这类庆典活动,美国的大学要比法国举办得多,这是它们学生的重要活动之一。每年举办一次的毕业典礼则更是隆重。举行典礼时,本校的教师与应届毕业生都要穿戴好学位袍与学位帽,并列队于校园中游行,之后进入大礼堂,由校长对获得学士、硕士与博士学位的学生名单进行宣读,在学子们接受学位证书时,乐队演奏着热情洋溢的乐曲。在这之后,由该校教师或者外校的代表上台进行演讲,内容都与宣扬教育思想以及为人类谋幸福有关。有时候,这之间还会被插入一些美国式的幽默。这种仪式很令人感动,对于毕业生们进行感情联络有着重要的作用。而对于美国的大学来说,这种仪式更为重要,因为美国的大学都是由私人捐赠开办的。近些年来才创办了州立大学。
在耶鲁大学,我很荣幸地代表巴黎大学参加了该校恩格尔校长的就职典礼,恩格尔将出任耶鲁大学第14任校长。在麻省,我参加了美国哲学学会以及医师协会的会议。在芝加哥,我出席了美国化学学会年会,并于会上做了有关镭的发现情况的报告。在这些会议上,我分别被授予斯科特、富兰克林以及吉布斯荣誉奖章。
美国妇女联合会为我举办的几场欢迎会,引起了公众的广泛注意。我在前面已经说过,纽约各大学的妇女于卡内基大会堂为我举办了欢迎大会;在芝加哥,波兰妇女协会组织也举行了类似的欢迎会;位于匹兹堡的卡内基研究所的妇女组织,也热烈地欢迎了我;除此之外,在布法罗,加拿大大学妇女代表团也对我表示了热忱的欢迎。这一次又一次的欢迎会令我深深地感觉到她们对我的深厚情谊,她们觉得女性在未来的科学和其他各种事业中将会发挥越来越大的作用。我认为,在美国,女性的这种看法和男性的看法毫不对立。据我亲眼所见,男性一般来说对女性的这种期待给予了充分的支持与鼓励。在美国妇女界的社会活动中,教育事业、卫生事业以及增加劳工待遇等方面,都得到了特别的重视,并且取得了很大的进步。除此之外,其他各项公益事业也全部受到妇女界的重视与积极支持。梅乐内夫人对我进行支持和资助的计划得以圆满完成,并且受到各阶层妇女的鼎力相助,就是一个明证。
这次美国之行,遗憾的是我没有充足的时间去对各个实验室和科学研究机构进行参观。在不多的几次这样的参观中,我每次都是有着极大的兴趣的。每到一处,我都会发现美国人非常关心科学事业的发展,并且力求在实验室的仪器设备方面做到完善。有些地方在建立新的实验室,而旧实验室也都用新的仪器进行了配备。每个实验室都高大明亮,丝毫不像法国的那样狭小而又拥塞。在美国,实验室的经费多半是由私人捐赠或各种不同的基金会供给的,有一个全国研究会,全部都是依靠私人捐赠建立起来的,它的宗旨就是激励科学研究,使其得到发展,并在科研与工业生产之间搭建桥梁、建立合作。
我还颇有兴趣地对华盛顿的标准局进行了参观。这是一个全国性的科学计量与相关研究的重要机构。由美国妇女界赠送给我的镭,被分装在几支玻璃管中,就陈放于这里。该局的工作人员还认真地计量了这些镭,并将其装置妥当,安全地送到我所乘坐的邮轮上。
在华盛顿的时候,我还去了一处新建的实验室,这个实验室是专门利用液态氢以及液态氦来进行低温研究的。我很荣幸地为它的启用揭幕。
在对一些实验室进行参观时,我非常高兴能同一些著名的美国科学家会面。和他们的交谈成为我这次访美旅行中最为愉快的事情。
美国有一些镭疗医院,医院又全部设有实验室,专门进行镭射气提炼,并把这些镭射气封固在玻璃管中以备应用。这些医院储存着不少的镭,医疗条件也很好,在那些医院里接受镭疗的患者很多。在对几家这类医院参观完毕后,令我深感遗憾的是,在法国,没有一家国立医院拥有这么多的镭与这么优良的仪器设备,镭疗也就远不如美国的发达。我期待着这一差距能够尽快地缩短。
镭工业在法国兴起,但却在美国得以飞速发展。这是因为美国具有大量的含镭铀矿(钒、钾、铀矿)能够保证供应。在旅行途中,我还到美国最大的制镭工厂参观过,感触很深。工作人员的创新精神令我感到非常高兴。该工厂保存的一些胶片上记录着在科罗拉多州广阔的工地上工人们采矿与运矿的情景,以及于这些镭含量微小的矿石之中提炼出镭的过程。他们的提炼方法与程序同我们在实验室里所做的一样,没有丝毫差别。
在我对这些镭工厂和厂内附设的实验室进行参观时,工作人员对我极为尊敬,并且热情地接待了我。在我参观一个炼制新钍的工厂时,工作人员还送了我少许的新钍,工厂的主人还表示愿意在科研方面给予我帮助。
为了对美国之行的印象和感受进行全面的描述,我必须简略地介绍一下美国的风土人情。但要真的做到这一点还挺困难,因为美国幅员辽阔,各地的风土人情又各不相同,这本小小的书很难做到面面俱到。如果只对大致印象进行阐述,我可以说,美国的未来是不可估量的。雄伟壮观的尼亚加拉大瀑布、光怪陆离的大峡谷……留给我的回忆都是难以忘怀而又非常清晰的。
6月28日,我又在纽约港码头登上了两个月前载我来到美国的那艘邮轮返回法国。急匆匆地,两个月过去了,我不能对美国以及美国人妄加评论。但是所到之处,人们对我与我的两个女儿的隆重而又热情的接待,使我深受感动,这种感情是很难用语言来表达的。主人们想尽一切办法使我感到像回到家里那样。许多美国人对我说,他们曾经也在法国受到过同样的热情接待,希望他们的热情能驱走我们的陌生感,让我们感到就像在自己的家中一样。当我回到法国的时候,除了对美国妇女赠给我珍贵的礼品表示深深的感谢之外,还深切地感觉到我们两个伟大国家之间友谊的亲切与珍贵。我深深地相信,只要法国和美国两国人民共同努力,就能够为人类和平相处带来无尽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