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接任解困立威
白马寺的前院里,所有人都在等这位武林盟主的决断。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并没有等到。
因为岳青山说完这两句话后,居然就再也没有了下文?
只见这位中原武林两京十三使司的武林盟主,就这么默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写满疲惫的脸上,两只眼睛至始至终就没完全睁开过。
他不但没有对小雨出手,而且对于白马寺衣钵传承大典一事,也再没有半分表态
——也不知这位武林盟主是没有主意,还是根本就没将眼前发生的事放在心上,无论怎样都行。
于是场面只能继续沉默,渐渐变得尴尬起来。
当中最尴尬的,要数当中苦海住持
——既然岳青山没有再反对,是否便等同于默认了?
那么接下来,自己是否应该直接开始行衣钵传承大典?
拿不定主意的苦海住持,只好向传义大师投去询问的目光。
传义大师从开始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此时同样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忽听旁边白马寺的僧侣中有人放声大笑,径直打破沉默的僵局,随即骂道:“好糊涂的老和尚!好糊涂的小和尚!”
众人不禁一愣,急忙寻声去看,说话却是一个三十多岁年纪、容貌俊朗的僧人。
江浊浪一行倒是认得这位大师,正是清晨后殿里苦海住持座下的三名弟子之一、那个“没完成自己答卷”的传意大师。
只见这位传意大师一番笑骂后,已扬声说道:“风吹幡动,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佛僧一脈由谁执掌,老和尚心知,小和尚心知,白马寺所有和尚心知,天下人亦心知。既已心知,又何须什么繁文缛节、狗屁大典?”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皆尽骇然。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但听当中的苦海住持也是一声长笑,连声赞道:“好!好!好!”
说罢,他竟再不理会前院里的众人,径直转身往后院方向离去,头也不回地念道:
“一生一念寻一剑,
不见家中剑万千。
千江有水千江月,
万里无云万里天。”
话音落处,这位白马寺的前任佛僧之首,便已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可想而知,这也将是苦海住持这位佛门高僧,最后一次在江湖上露面……
而站在下首的传义大师也幡然醒悟,合十说道:“阿弥陀佛,多谢师弟点化……”
说着,他那矮胖的身躯,仿佛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高大起来,转向在场群雄,继续说道:“……佛僧之首,本是虚名;狗屎传义,僭越执掌,亦是虚妄。白马寺之所以历经千年,非一僧之力,非一时之功,而是群僧恪守,世代传承,是为‘以佛铸心、以武强身’。
是以自今往后,白马寺并非传义一僧之寺,亦非某人某僧之寺,而是寺中群僧之寺。无论大事小事、急事缓事,只要不违我佛慈悲之心、不犯江湖规矩道义,不管是传艺、传意两位师弟,还是寺中其他僧侣,皆可做主,皆可决断。”
话音落下,连同传意大师在内的所有僧侣纷纷合十,念道:“阿弥陀佛……”
紧接着,群僧已向当中的传义大师躬身行礼,异口同声地说道:“参见传义禅师!”
显然,虽未经过什么衣钵传承之礼,但传义大师接过苦海住持的衣钵,从而继任白马寺佛僧之首一事,分明已成定局。
这一番变故在白马寺众僧看来,或许合情合理。但是在场群雄却有不少人没看明白,想不通白马寺今日这场衣钵传承大典明明还没开始,怎么就已经结束了?
但有一点,却是在场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
——伴随着苦海住持的离开,新一任住持传义大师的接位,这座历经千年沧桑甚至已经有一种日薄西山的衰老气息的中原佛教第一寺,正在散发出一股全新的力量!
这股力量并非来自【西江月】上【佛杖】的威名,也不是武力的震慑,而是一种雨后春笋般欣欣向荣的力量。
而这,也正是苦海住持所期望的
——白马寺的未来,绝不是在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和尚身上,而是在年轻后辈身上。
江湖亦是如此。
所以,洛阳城里的这座令整个江湖乃至整个天下心生敬畏的白马寺,此刻分明已经重获新生!
对此,在场群雄惊惶之余,都不敢再有半点小觑之心。
就连岳青山座下的容玉,眼见苦海住持退位、传义大师接任之事已成定局,也不敢因此再有什么纠缠。
但今日的这口恶气,她始终咽不下去。
当下容玉便向传义大师问道:“既然如今的白马寺,已经成了大师当家,便请大师交出江姓逆贼和【反掌录】!”
对于她这一质问,传义大师面色如常,坦然笑道:“容姑娘好生健忘,家师方才便已说过,江三公子今日也是前来观礼的客人,并非鄙寺的阶下之囚,鄙寺哪有资格将他交给旁人?”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说道:“至于容姑娘念念不忘的【反掌录】,出家人不打诳语,鄙寺上下从未见过,亦不知事关【反掌录】的传闻是真是假。即便世上真有此物,此刻自然也是在江三公子身上,却让鄙寺如何交出?”
容玉微微一愣,随即厉声再问道:“那白马寺窝藏此贼,还处处包庇维护,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这件事大师又作何解释?“
传义大师依然面不改色,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容姑娘似乎又忘记了,此番邀请江三公子前来洛阳,参加明日【天香阁】的武林大会,原本就是公道堂、黄山派和白马寺三家共同的决定。为此,三家还曾派出黄山派的清泠子道友、令师兄凤鸣霄凤少侠、鄙寺的凡因师弟以及【河洛大侠】何不平四人,共同前往接应。
如今他们四人虽已相继遇害,但鄙寺的凡因师弟,到底不负众望,将这位江三公子请来了洛阳。由于是受凡因师弟邀请,江三公子抵达洛阳,自然先到鄙寺,本就合情合理,鄙寺也并无任何理亏之处。至于鄙寺将他收留寺中,则是为了能让这位身受重伤的江三公子,能够平安出席明日【天香阁】的武林大会,亦无任何不妥之举。”
这番话一出,方才还伶牙俐齿的容玉,彻底哑口无言了
——想不到这个又矮又胖,满脸和气的传义大师,居然还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厉害角色?
这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倘若这位传义大师不通人情世故,没有手段应变,又怎能广结善缘、胜友如云?
而他先前之所以不啃声,并非答不上话,而是因为他还未正式接掌白马寺,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一直没有开口。
眼见容玉无言以对,传义大师已收起笑容,正色说道:“至于江三公子和他身上的【反掌录】——”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半晌,引得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他。
然后他才朗声说道:“——今日,乃是鄙寺的衣钵传承大典,并非明日的武林大会;此地,乃是白马寺佛门清净之地,并非洛城之中、洛河之畔的【天香阁】!”
他这句话不但掷地有声,而且意思也表达得很清楚了
——关于江浊浪和【反掌录】的事,等到了明日【天香阁】的武林大会上再说!
对此,在场群雄默不作声。
也就是说,没有人质疑,也没有人反对。
容玉气得直跺脚,无计可施之下,只能向一旁的岳青山求助,嗔道:“师父!”
要不是容玉这一声询问,在场群雄都差点忘记了,此刻还有这位中原武林的盟主在场。
只见这位岳盟主还是那副疲惫不堪的模样,在位置上沉吟半晌,迟疑道:““那便……便明日再议。”
听到武林盟主都已发话,群雄当然再无异议
——只不过今日之事就此结束,也就意味着没热闹可看了,难免有些无趣。
幸好传义大师已及时开口,笑道:“今日多谢各位朋友赏脸前来,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各位海涵。为表歉意,贫僧特意备下白银一千两,每十两为一封,合计一百封,作为各位朋友前来观礼的车马茶水贴补。稍后离开时,便可在鄙寺门口领取,领完为止。”
听到这话,群雄立刻又来了兴趣
——既然热闹没得看,能够领到十两银子,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仔细一想,今天来的少说也有两百多人,却只有一千两白银分作一百封,自然是先到先领,领完为止,到最后至少有一半的人领不到。
于是立刻便有不少人就此告辞,匆匆离去。其余众人见状,也争先恐后地一哄而散。
眼见群雄纷纷离去,岳青山座下这位女弟子容玉,早已气得七窍生烟
——她之所以生气,倒不是因为和白马寺有仇,也不是因为和江浊浪有怨,而是今日明明已经有了自己站出来主持公道,但最后的结局,却不是自己想要的结局。
幸好她突然想起还有一件白马寺的把柄,急忙扬声再问道:“传义大师,白马寺内禁止杀生,这可是贵寺千百年来的规矩?”
传义大师回答说道:“正是。”
说罢,他还补充道:“若是有人破坏鄙寺这一规矩,一定要在寺内行凶杀生,那么无论成功与否,都将赔上自己的性命。白马寺的这条规矩,过去不会变,以后也不会变。”
容玉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残忍的微笑,瞪着江浊浪身旁的小雨问道:“很好……那么方才在白马寺内动手杀人的这位姑娘,大师准备如何处置?”
听到这话,都已准备离开的群雄,又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
——容玉提出的这一质疑,显然不好应对,若是白马寺坚持要保护江浊浪和他身边这女子,很有可能再起冲突!
谁知这位新任住持的表情依然轻松,只是微微一笑,转向小雨合十说道:“善哉善哉,多谢姑娘仗义出手,替鄙寺守住了这一规矩。”
小雨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因为她也没明白传义大师的意思。
容玉更是惊得瞪大眼睛,差点连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她忍不住问道:“这……这是什么意思?”
只听传义大师叹道:“方才这位【天行教】的施主突然出手,分明杀心已生,自然已经坏了鄙寺不可杀生的这一规矩,理当赔上自己性命。谁知鄙寺还没来得及出面处置,这位姑娘已先行出手,替鄙寺惩治了凶徒,没让我等出家之人双手沾染鲜血,贫僧当然要感谢她。”
这话一出,不单是容玉,就连小雨都惊呆了
——看来苦海住持决定将衣钵交给这位传义大师,果然是替白马寺物色了一位优秀的人才!
而且事情还没有结束,传义大师的话还没有说完。
接着,他又向容玉说道:“若非容姑娘提醒,贫僧还险些忘记了。方才出手行凶的,似乎还有一人。”
他所说的“还有一人”,自然就是被小雨一拳打断鼻梁骨的那个青年剑客。
这个青年剑客居然还没走,于是很快就被几名白马寺的僧侣架了上来。
规矩就是规矩
——如果有人坏了规矩,却又不必接受惩罚,那么规矩就再也不是规矩。
而白马寺的这一规矩,只能用违反者的鲜血来维护!
望着这个满脸血泪、吓得浑身发抖的青年剑客,传义大师难免有些不忍,歉然说道:“罪过罪过……以施主一人性命警示天下,或可救回千条万条性命,贫僧别无选择,还望施主莫要记恨。”
显然,传义大师此举,不仅是要维护白马寺内禁止杀生的规矩,同时也是他这个新任住持接掌白马寺之后,当着群雄的面树立威信。
于是传义大师说完这话,便闭上双眼,抬手拍向青年剑客的头顶要害。
但是他这一掌,却被人架在了半空中。
——出手阻止的是小雨。
传义大师不禁一愣,急忙睁开双眼,问道:“姑娘这是何意?”
小雨反问道:“和尚杀人,不怕死后下地狱吗?”
传义大师愈发不解,不明白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得叹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守护白马寺千年基业,这番罪孽也只能算在贫僧身上。”
却见小雨已嫣然一笑,笑容中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说道:“全天下的罪孽,不妨都算在本姑娘身上好了!”
说罢,她架住传义大师手掌的左臂顺势挥落,一掌命中那青年剑客的前额,顿时将他的一颗脑袋拍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