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路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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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传位观礼行凶

白马寺佛僧之首苦海住持,要将衣钵传于门下弟子,也就意味着这位佛门高僧将要从此退隐,便如江湖上常见的“金盘洗手”一样,本该是一件轰动武林的大事。

然而这么一件大事,却偏偏安排在了洛阳【天香阁】英雄大会的前一日,立刻就让这道硬菜【佛跳墙】,变成了一道餐前的开味小菜。

尽管如此,凭借白马寺在武林中的声誉地位,以及苦海住持数十年来结下的善因,群雄既然已经到了洛阳,当然要给个面子,前来白马寺观礼。

于是午时刚过不久,白马寺的前院里,寺中僧侣都还没来得及布置妥当,便已经挤满了乌泱泱的人群。

由于这次【天香阁】英雄大会的召开,难免有些仓促,应允前来的参会的,也大多是河洛一带的武林人士,当中有名门正派,也有绿林黑道,还有不少独行游侠。所以今日在白马寺中的这一提前照面,基本都是熟脸,倒是省去不少互相引荐的客套。

既然时辰未到,大礼尚未开始,前来观礼的群雄无事可做,难免交头接耳,各自议论。

当中便有人低声说:“据说苦海住持与那被诛九族的国贼过往交情匪浅,如今他急着退位让贤,依小弟之见,十有八九是怕惹祸上身,从而连累整个白马寺!”

立刻有人持反对意见,说道:“你这话说的,当今皇上在外游历七年,仍能平安归来,重掌社稷,千古帝王未尝有之,难道竟是昏君不成?国贼之罪,九族既诛,又怎会无端牵连佛门高僧?就算是苦海住持自己疑神疑鬼,害怕惹祸上身,又何必要等到今日才决定退隐?

对此,另一人表示赞同,说道:”正是如此!苦海住持此举,恐怕不是忌惮朝廷,而是忌惮中原武林!要知道苦海住持本就与那国贼有交情,此番之所以和岳盟主、龙老仙尊共同召开这次英雄大会,声讨国贼门下那个在逃弟子,分明是推脱不得,敷衍了事之举。

而眼下他赶在英雄大会召开前的头一天退位让贤,铁定是想置身事外,两边都不得罪!如此看来,这位苦海住持的骨子里,分明还是想包庇那江姓逆贼!“

这话一出,附近众人难免有点躁动,纷纷说道:”不可能不可能,大义当前,苦海住持又怎敢包庇贼人?白马寺好歹也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难道还敢与整个中原武林为敌不成?“

但是这个论调,很快就被推翻了。

因为一个惊人的消息,已经在前来观礼的群雄之间传开

——逆贼江浊浪,已于今日清晨平安抵达洛阳,眼下就身在这白马寺中!

消息绝对可靠。

因为这是【天行教】教主阚千秋亲眼所见,当时在场的,还有他教中的二十余名高手,全都可以作证。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时间,前院里来观礼的这两百多人,当场哗然开来。

比起白马寺窝藏江姓逆贼,所有人更关心的,是国贼临终前留下的那半部【反掌录】,如今是否也已经落到了白马寺手里?

就算白马寺是武林佛家门派的领袖之一,倘若当真窝藏江浊浪、私吞【反掌录】,那就是武林公敌!

所以待到寺中僧侣布置好道场,矮矮胖胖的传义大师来向到场群雄见礼时,根本就没有人关心他这个下一任白马寺佛僧之首,开口就问江浊浪和【反掌录】的下落。

对于众人的疑问,传义大师只是面带笑容,谦卑地和群雄见礼,全然不提江浊浪和【反掌录】之事。任凭众人如何逼问,他依然和善如初。

群雄见这矮胖和尚唯唯诺诺,自然气焰更胜

——正所谓人多力量大,眼看场面就要失控,幸好苦海住持终于来了。

夕阳余晖,光芒犹在。

这位白马寺的佛僧之首、天下闻名的佛门高僧一经出场,前院里的两百多人顿时噤声,再不敢多说一句。

望着到场群雄,苦海住持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

恍然间,自从执掌白马寺以来,过去的这四十七个寒暑,一幕幕往事浮光掠影。

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肩上这副重担,马上就可以交出去了。

去芜存菁,吐故纳新。这本就是自然之理。

所以白马寺的未来,绝不是在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和尚身上,而是在年轻后辈身上。

江湖亦是如此。

当下苦海住持便收敛心神,向群雄合十作礼,然后一路来到前院当中,朗声说道:”老衲年老力衰,难免力不从心。白马寺这副重担,也是时候传给门下弟子。今日,便是鄙寺佛僧一脉的衣钵传承大典,承蒙各位朋友赏脸,特意前来观礼,老衲先行谢过。”

说罢,他也不给众人说话的机会,紧接着又说道:“眼下时辰已到,衣钵传承大典不容耽搁。倘若各位朋友并非诚心前来观礼,那鄙寺也只能下逐客令了!”

他这番话出口,自有一寺之主的威仪。

在场群雄为他气势所摄,一时竟无人开口。

苦海住持也不耽搁,当即抬手示意,后面便有六名僧人手捧托盘上前,当中依次是袈裟、钵盂、佛珠、经书、法杖和印信,显是要开始今日的大典了。

谁知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有个妩媚的女子声音说道:“出家之人,居然这般霸道?苦海住持此举,莫不是要因私废公?”

这话一出,在场群雄都吓了一跳,不知是哪来的女子居然如此大胆。

然而苦海住持是何等身份,又岂会计较一个女子之言?

他全然不动声色,就像根本没听见一样,继续向站在下首的传义大师招呼道:“传义,你且过来。”

传义大师应允一声,躬身上前。

却听那女子声音又说道:”事分轻重缓急,也分大小先后。衣钵传承之事固然要紧,却只是白马寺之事,终究是私事、小事;但国贼门徒畏罪潜逃,关系着中原安危的半部【反掌录】亦是下落不明,这却是整个中原武林之事、江山社稷之事。苦海住持只顾自家小事,罔顾我辈大事,这不是因私废公,又是什么?“

她的腔调虽然很妩媚,甚至听得不少人骨头酥软,但这番话却是有理有据,群雄中立刻有不少人脱口喝彩。

喝彩声一起,众人的胆子自然也大了,相继附和道:”不错!还请苦海住持先交出江姓逆贼!“

苦海住持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作出应对,一个声音已从后院方向传来,缓缓说道:”江浊浪……咳咳……在此……”

这句话的声音并不大,甚至还有种油尽灯枯的衰弱。但闹哄哄的前院里,所有人居然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群雄立刻噤声,顺着话语传来的方向望去。

果然,身形削瘦、脚步蹒跚的江浊浪,已在南宫珏的搀扶下,正一路穿过后院,缓缓来到前院之中。

看到这位正主终于现身,群雄的第一感觉,却是惊讶

——这位少保门下三弟子、【西江月】上的【浊浪】,曾经中原武林这片星空当中,最为耀眼的一轮【海上孤月】,如今居然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

渐渐地,惊讶已变成了惋惜……

但是他们并没有惋惜多久,就已经醒悟过来

——这是国贼门下恶徒,在逃的朝廷钦犯!

一时间,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白马寺前院,又重新沸腾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群雄还没来得及发话,人群中忽然有人影一晃,一个青年剑客直冲上前,手持一柄不分青红皂白的利剑,如闪电一般径直刺向江浊浪的胸口!

这显然是个意外

——在场群雄惊愕之余,竟没能做出反应。

至于一路搀扶着江浊浪出场的南宫珏,看到突然冲过来的这个青年剑客,居然有点忏愧

——因为这个青年剑客在他眼中,就像是看见了另外一个自己……

的确,若是能够一剑刺死【西江月】上的【浊浪】,对于一个初涉江湖的青年剑客来说,绝对是一个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绝对不容错过。

所以青年剑客的这一剑必须要刺,江浊浪也必须要死在他剑下!

可是南宫珏也同样没有作出反应

——因为一早就有人叮嘱过他,下午只需照顾好江浊浪,至于打架这种事情,用不着他操心。

于是南宫珏就眼睁睁地看着迎面而来的这柄利剑,任由剑尖一直触碰到江浊浪的胸前衣衫。

看到对方两人全无反应,自己这一剑马上就要得手了,青年剑客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兴奋。

然而他忽然发现,在这两人后面,居然还有一个年轻女子

——虽然这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子,也绝对足够引人注目,但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江浊浪身上,居然没注意到他们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然后这个青年剑客手里的利剑,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到了这个女子手里。

紧接着,青年剑客只来得及看见这个笑吟吟的女子抬手一拳,“啪”的一声,就打在了自己脸上

——伴随着鼻梁骨断裂声响,鲜血、鼻涕、口水和眼泪混在一起,可谓酸甜苦辣,五味杂陈。

青年剑客双手捂脸,痛得蹲在了一旁。

动手的这个女子,自然就是小雨。

她将夺来的利剑随手丢掉,似乎还没准备要在这白马寺里行凶。

可有人却偏偏要逼她。

看到小雨露面,人群中一个身形如同竹竿的瘦高男子立刻认了出来,怒道:“就是这贱人,杀害我天行教的弟兄!”

话音落处,他的人已飘上半空,如苍鹰猎食般直扑小雨而来!

这个瘦高男子,南宫珏居然认识

——今日清晨,他也是用同样的招式,扑向马车前的自己,还险些被自己出鞘一剑开膛破肚。

所以他这一击,当然也难不倒小雨。

小雨直接抓住瘦高男子从半空中击落的右掌,发力一扭,已将他的整条右臂扭断。

瘦高男子凄然惨叫,但左手随即也被小雨抓住,顺势往下一拽,他的人就从半空中掉下,重重扑倒在地,摔了个满眼金星。

虽然连续击败两人,但前院里的群雄,也被这一幕彻底点燃了斗志

——都已经有人动手了,自己还等什么?

一时间,但听哗啦啦一片声响,数十人同时亮出兵器,还有二三十个来自各门各派的高手抢出人群,想也不想就往江浊浪、南宫珏和小雨这边冲来!

苦海住持急忙喝道:“全都给我住手——”

他的声音依然很洪亮,但明显已经镇不住场子了……

这些热血澎湃的豪杰们,激昂之下,分明已经失去理智,哪还顾得上什么白马寺住持?

面对一拥而上的二三十个高手,小雨却一点都不慌,表情还很轻松。

因为她很清楚,要想让一个失去理智的人清醒,其实只需要两个字:

恐惧!

唯有恐惧,才是浇灭他们一腔热血的凉水!

于是小雨看都没看冲向自己的众人。

她上前一步,用脚踩住扑倒在地的那个瘦高男子左腿,然后弯腰,用双手抓起他的右腿,将他这条右腿扛到自己肩上。

接着,小雨手、肩、腰、腿同时用力,站直身子猛然一拉

——伴随着地上那瘦高男子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他整个人,已被小雨活生生地从中撕成了两半!

鲜血恣意喷洒,到处飞溅……

掉落出来的五脏六腑上面,还在冒着淡淡的热气……

看到眼前这一幕,冲向他们三人的那二三十个高手,已在刹那间同时停下,再不敢靠近一步!

整个白马寺前院,顿时鸦雀无声,静得连呼吸声都能清楚听见。

要知道无论是前来观礼的群雄,还是白马寺的一众僧侣,对他们而言,不是没见过杀人。

可是,像这种惨绝人寰的杀人法子,大家最多也只是在说书人的故事里听过……

望着站在瘦高男子两片尸身旁的小雨,所有人眼中都流露出了恐惧。

无论是一拥而上的那二三十个高手,还是留在原处的二百余人,都情不自禁地往后退避,下意识地要离这个女子远一点

——就连以苦海住持为首的白马寺众僧侣,也在往后退避!

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终究还是在白马寺里行凶了……

没有人说话,场面继续沉默。

最后,打破沉默的竟然是江浊浪。

他望向当中的苦海禅师,问道:“请问苦海住持……贵寺的衣钵传承大典……何时始了?”

这话一出,苦海住持陡然回过神来,脱口说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然后他环视在场群雄,扬声说道:“众僧听令——今日乃是本寺衣钵传承大典,再有妄动干戈者,便是与我白马寺为敌!”

话音落处,在场的白马寺僧侣约有三十多个,立刻齐声应答,念道:“阿弥陀佛!”

眼见小雨这般凶狠的杀人手段,再看到白马寺众僧这副架势,在场群雄已经再不敢说什么。

于是江浊浪一行三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缓步来到后院当中,在左首边替他们留好的位置上坐下。

各种愤怒、惊惧、鄙夷、疑惑的目光,已尽数集中在这位江三公子身上。

但江浊浪并没有理会,也没有多说一句

——因为今日是白马寺的衣钵传承大典,自己只是一个前来观礼的客人,又怎能喧宾夺主?

眼见江三公子这般态度,传义大师心领神会,急忙快步上前,准备接下师父的衣钵。

可人群里那个妩媚的女子声音,又一次出声捣乱,说道:“白马寺内不可杀生规矩,本是贵寺自己定下的,如今这女子当众行凶杀人,苦海住持身为白马寺佛僧之首,难道竟视而不见,任由她坏了贵寺自己定下的规矩?”

苦海住持不禁一愣,那女子声音又冷笑道:“今日之事,在场的各位朋友有目共睹,白马寺非但窝藏贼人江浊浪,还纵容他的爪牙当众行凶。这若不是包庇,又是什么?”

听到这一问,在场群雄虽然没有说话,但不少人目光已从江浊浪身上挪开,转向当中的苦海住持,要看他作何回答。

苦海住持自然再不能置若罔闻,只能向人群中问道:“女施主一再出言挑拨,不知是哪一路朋友大驾光临,可否现身一见?”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众人想知道的。

于是伴随着苦海住持话音落下,在场的两百多人根据那女子声音的位置,纷纷往旁边避让。

然后一个身穿淡紫色劲装、腰悬金丝软鞭的女子,就出现在了场众人的视线里。

这是一个年轻女子,最多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妩媚娇羞娇的面容上,目光却如毒蛇般凌厉,令人望之生寒。

尽管她只是穿了一套全无装饰的武师劲服,但贴身的布料和过膝的长靴,也将她曼妙凹凸的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立刻便有不少人浮想翩翩……

苦海住持显然不认识这个紫衣女子,缓缓问道:“请教这位女施主,是哪一派的弟子?”

可想而知,江湖上似她这般年纪的,只可能是哪个门派的后辈弟子。

果然,那紫衣女子已回答说道:“小女子容玉,【公道堂】门下弟子,在家师座下排行第七。”

听到【公道堂】这一名号,在场群雄倒有一大半没能回过神来。

但苦海住持却听明白了,顿时脸色微变,沉声说道:“女施主要和老和尚盘道,未免还差着些辈分,恐怕得请尊师亲自前来方可。”

听到这话,那紫衣女子容玉立刻一笑,淡淡说道:“既是如此,便请大师稍候。家师岳青山,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