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暗流264
玄霜又想到了那句“大名鼎鼎”,心想:这是不是就是娘经常说的徒有其表啊?
曲玲珑看了看她圆鼓鼓的小脸,心想:姐姐说这丫头最简单不过,倒也没说错。
杜因梦被说得羞愧无比,却又心服口服。她低着头咬着嘴唇,将眼泪忍了回去。“顾姑娘教训的是!因梦愿拜您为师!”
“家母有命,不许我收徒,拜师一事切莫再提。若姑娘不嫌弃,我可以从旁提点一二。”
杜闰芝心中转过一个念头,忙出了藏身处,纳头便拜:“不知君后驾到,杜闰芝有失远迎,请君后赐罪!”
慕语迟闪到一边,以内力托住杜闰芝:“折煞晚辈了!杜老的大礼语迟担当不起。”
杜因梦默念一遍这个听了很多次的名字,吓了一跳:“你……你是慕语迟?”
慕语迟笑问:“不像么?是不是有点丑?”
杜闰芝忙道:“小孙女无状,万望君后恕罪!”
“好好的,哪来的罪要恕?如果杜老觉得我慕语迟的名字不好听,叫我十三公子也是可以的。就是别张口君后闭口君后,听着太生分。”慕语迟又含笑看杜因梦,“杜姑娘,不久之后安和国要开设国医馆,广纳天下良才。你若有心,可前往应试。只要你能通过考核,顺利进入国医馆,我给你指一位医术高超的师父。”
杜因梦还没来得及高兴,杜闰芝已抢道:“不可!我杜家人不为敌国效力!”
“瞧我这记性,把这茬给忘得死死的。”慕语懊恼地轻拍脑门,笑道:“玲珑,你知道我容易犯糊涂,怎么也不想着提醒我?”
“姐姐莫怪,是我疏忽了。”曲玲珑与杜闰芝见过礼,诚挚地道,“晚辈有个疑问想请教杜老,杜姑娘这些年救助的人全都是前昭阳国的子民么?”
“那怎么可能?边城多为魔界子民,再有就是别国来此经商的人,不可能全是前昭阳国的人。”杜因梦抢着道,“爷爷还曾陪着我游历各国,救死扶伤,也算是为黎民百姓的安康尽一份绵力。”
“那按照杜老刚才的说法,这些年杜家都是在为敌国效力了?毕竟,与前昭阳国交好的国家几乎不存在。为数不多的几个利益联盟还常常暗中捅刀子,算不上友邻。”
杜闰芝语塞,不禁老脸一红。
“我常听姐姐说,医者行医,只治病,不问命,这是大义。可这大义在杜老看来,竟好像不值一提?”曲玲珑神情迷惑,好似一个不耻下问的学子。“杜老身为萧尧的重臣,却蛰居在魔界,躲避为人臣子的责任,还屡次帮助魔界和他国子民,这是不是可以视为不忠?杜老多年来借助魔界的庇护活命,却又转身将其视为敌国,这是不是可以视为不义?如此不忠不义的行径,是杜老这个忠义王该有的?”
杜闰芝心头的滋味一言难尽:防住了正面攻击和迂回包抄,没想到被直接偷了老窝!真不愧是十三公子的人啊!谈笑间就撕了老夫的脸皮,还叫老夫气不得怄不得没话好说。瞧瞧之前来的那些说客,都是些什么玩意?既想以情义说动老夫,又怕说过了得罪老夫,偏偏还没本事把话说得两全。谢轻晗倒是比他们强,奈何他的身份不对。“小公子一席话如醍醐灌顶,是老朽狭隘了!因梦,你的事你自己做主吧,爷爷不过问了。”
杜因梦喜出望外,谢过杜闰芝的成全,就站到慕语迟身后去了,俨然她已经是国医馆的一员了。玄霜低着头,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还真拿自己当棵葱了!你就是再苦修二十年也不及我家姑娘的一根小指头!也配站在她身边!曲玲珑又把她的心思猜得八九不离十,不禁暗自发笑:在维护姐姐这一点上,这丫头不比我差。算了,看在姐姐的面子上,以后多让着你就是了。
谢翀也看明白了,在这个叫玄霜的小姑娘心里,他这二嫂的地位无人能及。他想到医毒不分家,下意识地朝旁边挪了挪。再一想,自己没得罪过慕语迟,就又安心了。
“杜姑娘,你答应过我的,要让杜老教我做泥塑,这话还算数吧?”
杜闰芝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慕姑娘万金之躯,岂能做这个!”
“为何做不得?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动手了。只不过嘛……”慕语迟翻看纤纤细指,笑得极为尴尬,“杜老有所不知,在下这双手舞得了剑,弹得了琴,下得了棋,写得了诗,作得了画,煮饭也还马马虎虎,就是不会做手工。我大嫂苏恋雅是飞针堡的嫡传大弟子,手之巧天下无双。可就是这个天下无双的人,教我做个简单的娃娃竟教了十年之久我也没学会。杜老,你要有心理准备,我捏完一个泥塑最少也得三年五载。以后,我怕是要长住杜家了。”
杜闰芝的脸都绿了!长住杜家?那还不得把我这把老骨头折腾散架了?“慕姑娘,当年你冒死救下老朽一家上百口,老朽现在想起来心口都是暖的。老朽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也想报答姑娘的恩情。只是老朽无心仕途,只想含饴弄孙,颐养天年。请慕姑娘高抬贵手,放过老朽一家吧!”
慕语迟一脸的无辜与不解:“杜老这话从何说起?该不会因为这臭小子的无心之言,杜老就以为我要挟恩图报?杜老且宽心,我此来只为学泥塑,不为其它。不信你可以问问我的弟弟妹妹,他们都是知道的,我是背着轻晗偷偷跑出来的。”
曲玲珑道:“你还有胆说!再不回去可就要挨姐夫的训了。”
“挨训也不回去。我得学会了泥塑再走。要不,你俩先回?”
“不!”曲玲珑和玄霜异口同声地道,“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别淘气了,赶紧回吧。回去跟轻晗说,我过几年再回去。”
“不要!”玄霜臭着脸道,“姑娘都不回去,我回去干嘛?”
曲玲珑笑道:“腿长在我身上,我不想走姐姐也不能把我扔回去吧?”
“你俩太不让我省心了!算了,反正杜家也不差这几碗饭,就都留下来吧!”慕语迟看看太阳道,“估计府上的中午饭没咱的份,咱去外面凑合一顿。因梦,你先把七心莲扔水里泡着,明天早上我再告诉你如何栽种。”说完就走了。曲玲珑和玄霜也泥鳅似的开溜。谢翀本着小厮走最后的原则,对屋里的人行了礼才跟了上去。
一入集市,玄霜和曲玲珑就鱼入大海,眨眼就没了影踪。谢翀兴致不大,天慕山不缺这样的地方,从前他没少去。慕语迟本就不喜热闹,见他也意兴阑珊的样子,倒合了心意:“听说主街上那家仙客来酒楼的烤鱼很不错。咱俩去尝尝?”
谢翀自然没意见。来的路上慕语迟就说了,这趟出来没什么要紧事,武功足够自保的可自由行动,玩够了自行回霓凰城就行。江湖水深,他对能不能自保这件事没有十足把握,便乖乖待在安全区,不像那两人一样毫无顾忌,横冲直撞。慕语迟看透了他的顾虑,也不说破。
一家刚翻修完的酒肆门口,一个精神矍铄,着灰白衣衫的白发老媪躺在一张与她年纪相当的老旧藤椅里,一手酒葫芦,一手花生米,吃吃喝喝,惬意得满脸皱纹跟开了花似的。一只毛发油亮,长尾巴大眼睛的黑猫抻着四条腿趴在她脚边,晒着同样光滑的背脊,也是一副惬意得不愿动弹的样子。这一人一猫没有互动,却像一幅相得益彰的黑白画卷,处处透着岁月静好。慕语迟想起自己与顾长风也有这样的梦想,顿时觉得鼻尖酸涩难忍。好在那酒肆不大,快走几步就过去了,只是那酒香在身后追了老远。
仙客来门口,一大群人围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起了争执。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慕语迟早已将众人的话听了个干净。“你去过赌场和青楼么?”
谢翀被这突兀的问话吓得都快无法思考了,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生怕解释慢了被误会了去:“我要是敢起这念头,我二哥都得揭掉我几层皮!”
慕语迟甩过去一个饱含同情的眼神:“人不风流枉少年哪!那么有意思的地方你居然没去过,你的日子也太乏味了。这样吧,如果你能把前面那桩纠纷弄明白,我就出钱请你去开开眼。”她一只手掩着唇,压低了嗓音道,“这是咱俩的秘密,我保证不让你二哥知道。”
谢翀的眼一亮,继而那亮光又灭了,蔫蔫地道:“还是别了,我不想骗我二哥。”
“是不想还是不敢?”慕语迟操着双手,语气中带了一点嫌弃,“小小年纪,前怕虎后怕狼。出息!以后别跟我出来了,我不带胆小鬼玩。”
谢翀一挺胸膛,红着脸道:“谁说我不敢!你可别反悔!”说完,急步向前走去。
一激就上当,这才有个孩子样嘛。慕语迟忍着笑,慢悠悠地跟了过去。忽而小腿碰上一团异物,低头一看,竟是那只黑猫。它歪着脑袋,用一双亮晶晶,黑黝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慕语迟,样子十分乖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慕语迟在那双幽暗的眸子里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羞涩与眷恋。“咱俩……认识?”她弯腰抱起黑猫,拍了拍猫脑袋,“别往人多的地方钻,小心踩到你。”黑猫蹭了蹭她的手,安静地趴在她的臂弯,竟像是被她豢养的宠物。“你倒不认生。”
人群中,一个五短身材,挎着篮子的中年妇女不遗余力地展示着自己冷嘲热讽和添油加醋的功力:“瞧瞧这身打扮,花红柳绿的。脸也漂亮得过分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不就是被轻轻撞了一下吗?哪里就那么娇气了?还一副哭唧唧的样子!装给谁看?我看哪,就是想讹人钱。”
她口中想讹人钱的姑娘年龄不大,十六七岁左右,穿着一身价格昂贵的长裙,面容也正如她所说,眉如柔柳,琼鼻朱唇,如花似玉,是一张极具辨识度的脸。一个稚气未脱,容貌清秀,急得面红耳赤的小女孩扶着她的胳膊,看穿着打扮是贴身丫鬟:“你……你也太不讲理了!我家姑娘前两天练剑舞伤了脚和身子,还未痊愈。刚才被这位公子撞到了痛处,这才疼得流眼泪。哪有想讹钱!”
那始作俑者慕语迟虽不认识,却也知道此人是这边城响当当的人物。他是一申姓富商公子与一张姓镖局嫡小姐的独子兼老来子,被爹娘宠成了一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完全不懂人间疾苦,足金足两的纨绔子弟。因他爹宠妻无度,又因他爹有个行侠仗义的江湖梦,便怀着一腔热情给他取名张正义。谁能料到,这张正义长大了没能替人伸张正义,倒把正义踩在了脚底,扔进了粪坑。偏偏他还觉得整日里呼朋唤友,惹是生非,挥金如土的混账日子颇有江湖人的豪迈做派,很得意地给自己取了个诨名——正义使者。平日里,但凡有人冲他抱拳行礼,谄媚地称他一声正义使者,他都会很豪气地一挥手,赏金赏银,绝无二话。那为何这会他又一毛不拔了呢?只因为他的身手被质疑了,这是他绝对不能忍的,一时连美人的面子都不给了:“小爷我好好地走着路,是你家小姐不长眼,突然从旁边冲了过来。多亏小爷身手灵活及时刹住了脚,不然就她这小鸡仔一样的身子骨,还不得摔出去三丈远?你们一个二个的不感激小爷就算了,还想小爷赔礼道歉?没门!”
“你……你不讲理!”那小丫鬟气归气,吵架的气势倒越发足了:“你……你这是仗势欺人!你就是欺负我家姑娘是路过的外地人!亏得来之前我家夫人还说边城民风淳朴,待客如宾。我呸!分明就是店大欺客,虚有其名!”
张正义顿时黑了脸:“一码归一码。你与小爷的事别扯上整个边城人!”
听他这么一说,围观的边城人立刻七嘴八舌议论起来,都在说那小丫鬟言行无礼。于是乎,那娇柔无助的小姐便显得更加娇柔无助,那小丫鬟自然也就越发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