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楔子
中国，深圳，清晨。一轮红日刺破苍穹。
钢筋水泥构建的城市森林，瞬间折射出了万道霞光。
9时25分，深南大道2021号深圳证券交易市场。随着上市宝钟的敲响，新雅科技作为目前国内最有潜力的电商信息技术服务公司，正式登陆A股创业板。公司COO于可纬的眼中透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他尽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用略微颤抖的手，拨通了公司CEO张新阳的电话。
9时35分，海南新雅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总部，会议室内座无虚席。大屏幕上N新雅每股报价32.7元，涨幅137%。张新阳拿起了桌上嗡嗡振动的电话，按下了免提键，话筒中传来了于可纬激动的声音：“张总，我们成功了！”
会议室又一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张新阳起身，向他的创业团队深鞠一躬。公司CFO刘诗雅静静地坐着，目光坚定而又温柔地凝视着大屏幕上呈上升趋势的红色K线，仿佛那是自己孕育的生命，充满着无限生机和希望！
11时30分，A股休市。新雅科技的股价锁定在了45.7元，涨幅192%，走出了一根极其优美的K线。午间的会议室，只剩下了CEO张新阳和CFO刘诗雅。张新阳把脚步停在了大幅中国地图前，地图上贴满了红色的小旗，每一面小红旗都代表着一个他们业务网络所覆盖的城市。
张新阳凝视许久，终于伸手将一面小旗轻轻贴在了一座叫津州的城市上方。
刘诗雅缓缓走到张新阳身边，轻声问道：“你决定再战津州了？”
张新阳的目光仍聚焦在那面小旗上，慢慢说道：“是的，那儿毕竟是梦开始的地方！”
“那儿还有我们最美好的青春！”说着，刘诗雅伸手抱住了张新阳，把头放在了他宽厚的肩膀上。张新阳终于从地图上收回了目光，双手捧起了刘诗雅动人的脸庞，轻轻地吻在了她的额头上。刘诗雅迎着张新阳含情脉脉的目光，她想和以往一样读懂他的心思，可泪水还是渐渐模糊了视线。张新阳把刘诗雅搂在了怀中，他又嗅到了熟悉的发香，回忆把他们带回到了似火的青春岁月。
仲夏，傍晚。津州市人民公园的廊厅里，一位美丽的少女来回踱着步。白色的长裙映衬着身后碧绿的荷叶，荷塘中的风不时吹起她的长发，空气中仿佛也多了些许青春的气息。
张新阳远远看见了廊厅里的刘诗雅，他停下了急匆匆的脚步，欣赏着眼前这道唯美的风景。许久，他才整理了一下已经洗得有点儿变形的白衬衣，从裤兜中掏出一沓纸，擦了擦满是灰尘的廉价皮鞋，这才收拾脚步，走向了眼前唯美的画卷。
张新阳悄悄走到了刘诗雅身后，伸手捂住了她的双眼。刘诗雅先是一惊，随即便咯咯地边笑边说道：“张新阳，我知道是你啦！”
张新阳放开了手笑着问道：“你咋知道是我的？”
刘诗雅的脸一红，噘起嘴不再应声了。她太熟悉张新阳的味道了，那是一种青春的、阳光的、充满活力的、只属于张新阳的味道。每次嗅到这种味道，她都能感到心在剧烈地跳动。
张新阳见刘诗雅红了脸，竟也语塞了。时间在两人面对面的静默中慢慢流逝。最后还是张新阳打破了沉默，他轻轻牵起刘诗雅的手，说道：“小雅，我下周就毕业了！我，我想告诉你，我……”
刘诗雅抬眼望向张新阳，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要离开津州吗？”
张新阳肯定地说道：“嗯，昨天顾阳焦煤集团来津州大学招聘，我报名了。”
刘诗雅有些不死心地问：“你就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吗？我打听过了，你们学校选择去顾阳焦煤的，基本上就把家安在那个小县城了。这一步迈出去，再想回到津州，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张新阳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学地质专业的，出路只有三条，要不进地质局，要不去焦煤企业，再有就是自己去创业。对我一个颜州农村的穷小子来说，不论是省城华州的地质局还是津州的地质所，都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我现在要的是一份稳定的正式工作，其他的我不敢想，也没条件想。”
刘诗雅犹豫了一会儿，眼中出现了一道亮光，她说道：“新阳，要不这样，我去央求我爸妈，让他们活动活动，把你安排到津州纺织集团。等我毕业了，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张新阳伸手刮了一下刘诗雅的鼻子，苦笑道：“傻丫头，我又不是你们纺织学院的，专业不对口怎么能去纺织集团呢。再说了，你爸妈知道你在和我谈恋爱吗？”
刘诗雅眼中的光亮消失了，她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随后喃喃地说道：“那，那我们呢？我们会走到曲终人散吗？”
张新阳一把拉过了刘诗雅，语气坚定地说：“不，小雅，不会的，我爱你，今生今世，至死不渝。我答应你，给我三年时间，我一定要再回到津州，请相信我，请你相信我。”
刘诗雅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满脸严肃的张新阳，认真地点了点头。其实他们都知道，在未来还是一个未知数的现在，一切承诺都是苍白无力的。但他们相信，他们的爱是真诚的、纯粹的、炽热的，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对方的。
公园幽静的小路上，两个相爱的年轻人紧紧相拥。张新阳嗅着刘诗雅的发香，这种香有着无以名状的魔力，一种暖流从他的心间腾起，慢慢地扩散开。他的眼前一片空白，如站在雪山之巅，空旷，无垠，四周都是自己沉重的呼吸声，那是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温暖。
他捧起刘诗雅动人的脸庞，亲吻她的脸颊，柔软、湿润、绵滑，浅浅的暖和淡淡的甜让他觉得幸福是那么真实而又缥缈。刘诗雅仰着头，闭上了双眼，任由这个自己爱着的男人爱恋地亲吻着自己，感受着他的呼吸、他的热情。任由他的爱直抵全身每个细胞，她陶醉于被爱的感觉，像天边绵绵的云，田野柔柔的风……
毕业前夜的津州大学，夜渐渐笼罩了整个校园。一个宿舍的六个男生并排坐在操场上，淡淡的离愁和对明天的迷茫笼罩着每个年轻的面孔。被舍友称为老大的张新阳抬头望向天际，半个月亮爬上了墙角的一排柳树，远处万家灯火，街边霓虹闪烁。四年了，他从来没有觉得校园是这样的美。
张新阳笑了笑，看着朝夕相处的五个舍友说道：“兄弟们，今天是我们在这儿的最后一晚了。都说说吧，今后有什么打算。”
小胖子老六推了推眼镜，操着略带山西口音的普通话说：“咱们学地质的能干啥，还不就是回矿山嘛。我他妈也没啥追求，回煤矿干几年，买套房子，买辆车子，结婚生子，做个平凡人。”
老四一撇嘴，推了小胖子一把说：“得了吧，谁不知道你家有煤矿呢，你是给老爹打工，给自己家赚钱，你小子所谓的平凡，是我们哥几个一辈子的奋斗目标。我们兄弟六个，老二要去铁路，老三要考公务员，还有我们伟大的老五，要回东莞创业。也只有我和老大才算是专业对口，精准就业。说实话，我当初选择这个专业是随大流，现在就业也是随大流。我爸干了半辈子技术员，头发都熬白了，也没混个一官半职。可他还是希望我回矿上。回就回呗，在我们四川，有这么个工作，也算是体面人了。就这么着呗。”
稍有些结巴的老二操着东北话说道：“我……我……他妈这也是父母之命，我爸费……费了老劲，才给……给……我搞下一个进铁路的指标。俺们那嘎达的铁路，你们猜猜工资多少？一个月八百块钱！现在八百块钱能干啥？兄弟们，现在的社会什么才是硬道理，是钱！我是真想一……一走了之，和老五去东莞创业，趁着年轻拼一把，将来也就不后悔了。”
向来文质彬彬的老三慢条斯理地说道：“老二，你真以为创业那么容易？我劝你啊，能有个铁饭碗你就先抱着，你能和人家老五比吗？老五他们一个村的人都在海外投机倒把呢，这叫文化传承，商业基因。”
老五一挑大拇哥，操着生硬的普通话对老三说：“一语中的，精辟，精辟。不愧京畿重地走出来的高才生，天生就是干公务员的料。我跟你们说，在我们那儿，就不兴这个铁饭碗，我这张津州大学的文凭就是块敲门砖，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张新阳仰望着星空，叹口气说道：“我和兄弟们不一样，大家都是被逼无奈，而我呢，是别无选择。好了，明天我们就要各奔东西了，苟富贵，勿相忘。老五说得对，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一切荣耀，都要靠我们自己去奋斗！”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都已经意识到，这是他们聚在校园的最后一晚了，曾经觉得非常遥远的那场分别，竟然就在眼前。他们彼此看着对方，眼中都闪烁着晶莹的泪。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六个人齐声唱起了周华健的《朋友》。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大一军训时唱过的这首歌，将六个大男孩的身影定格在了离别前夜的操场。第二天，六个人便互道珍重，各奔东西，踏上了人生旅途的漫漫征程！
不知多年以后，上市公司CEO张新阳，沈阳铁路局某次列车列车长老二，河北某县政研室主任老三，四川某矿业集团技术员老四，再次创业失败的落魄商人老五，背负一身赌债的山西某便利店老板老六，是否都还记得这个为梦而歌的离别之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