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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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网球俱乐部——谁能想到故事会从那里开始呢?从小到大,我都把那儿仅仅当作年轻保守分子的一个户外活动场所。我有网球拍,有时打打,网球和板球水平差不多。打板球我能时不时连着投出几轮有效旋转球,也会做守门员,沉着接球,偶尔也会鲁莽一下。我很擅长运动,但也并非天赋异禀。

大一结束那会儿,我白耗在家三个月,十分无聊还没负罪感。现在的同龄人很难想象那时通信之艰难。我的绝大多数好友散居各处,想打电话也打不了——虽然没明说但显然是父母不让。收信,然后回信。一切都慢腾腾的,而且孤寂。

我妈呢,也许希望我能遇着一位善解人意的金发姑娘克里斯汀,或者活泼开朗的黑鬈发女孩儿弗吉尼亚——不管遇着谁,总应该是位可靠的、不太张扬的、有点保守的人儿——说我可以加入网球俱乐部,还说会费由她包了。对这一提议,我心中暗暗发笑:我这辈子有件事情是绝不会做的,那就是娶一位打网球的太太,生2.4个孩子[2],生活在郊区,看着子女挨个儿在同一家俱乐部找到伴侣,循环往复,像照进了层层相嵌的镜子里,无止境的女贞、月桂,不翻新的乡间生活。至于最后我接受了我妈的提议,只是单纯出于嘲弄而已。

于是我去了那儿,然后被邀请参与“测试”。测的不光是网球技术,还有言谈举止、为人处世,都以最正统的英式标准暗中考核——如果测不出岔子,以后就不会出岔子,这就是准则。我妈早早洗好了我的白衬衣,短裤上的褶子既醒目又对称。我提醒自己,在场上别爆粗,别打嗝,别放屁。测试赛我打得手腕翻飞,积极主动,而且几乎都是自创招式。我照着他们希望的方式打,虽然我最喜欢的打法是瞎打一通,也从不把球直接打到对手身上。发球、上网、截击、再截、吊小球、挑高球,同时赶紧赞赏对手——“好球!”并好好关照搭档——“我的!”打了好球要谦虚,赢了一局不喜形于色,输了整盘则要摇头叹息。我装得不错,很快被纳为夏季会员,参加一年一度的“雨果和卡罗琳杯”网球比赛。

雨果们常说我拉高了俱乐部的平均智商,也降低了平均年龄。有一位硬叫我“聪明木屐”[3]或“教授阁下”,巧妙地暗示我在苏塞克斯大学上了一年学。卡罗琳们非常友善,但很警觉,她们知道与雨果们相比自己的劣势何在。置身这群人中,我天然的好胜心流失殆尽。我努力打好每个球,可赢球也提不起劲。我甚至一度当过卧底。如果球出界了一点儿,我反倒朝对手跷大拇指,大喊:“好球!”同样,对方发球出线了一点儿,不管是底线还是边线,我都缓缓点头,承认是记好球,然后吃力地奔过去接下一个发来的球。“够意思,保罗那家伙。”有一次我无意间听到两个雨果间的对话。输球之后相互握手时,我还会有意表扬下对手的发挥。“你那记后场弹地高球——整得我好惨哟。”我以率真的口吻说。我在那儿就待几个月,并不想他们知道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