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上接（二）
夜晚的秦淮河畔分外迷人，游人如织，热闹非凡，河两岸一排一排的仿古建筑似乎在倾诉着这座古城延续千年而不变的繁华。河畔正中间两条巨龙戏珠，金光闪耀，河面上不时有画舫游过，船头处悬挂的大红灯笼在河水的倒影下，流光溢彩，美轮美奂。河边停留的一座画舫之上竟有商女在表演节目，只见她们或挥舞长袖，或拨弄琴弦，思绪一下子把我带到了古代。“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沧海横流，今天已不同往日，秦淮河依旧是秦淮河但河中人已非古时人，只有此时天上的明月千百年来始终如一的照耀着这片土地。
Alex把我带进了一家老字号饭店，吃正宗的淮扬菜。饭店的布局也是比较典型的古秦淮风格，店里有一男一女正在表演评弹，虽然我听不懂他们唱什么，但是感觉还是挺有韵味的。走进二楼的一个包厢忽然看见下午碰见的那个女孩和那位中年男人也在里面。
Alex开口介绍道：“这是我客户子巍。这位是黄老师，这位是他的助理李萍萍。”我对他们一一点了下头。
“子巍，你看看你喜欢吃什么？随便点”，Alex对我说道。
“不，不，不，还是你点吧，我对你们当地菜不熟，我就只知道个鸭血粉丝汤。”他们几个都大笑了起来。
等菜的空息，黄老师问我是从哪里过来的。我答道，杭州。他说他们也是从浙江过来的。
“是吗？挺有缘分的”我笑道。
大家彼此之间不熟，互相也没有什么话说，气氛有些尴尬，黄老师低头打着游戏，李萍萍把头转向窗外。这个包厢的位置真是绝好，从窗户向外望去，秦淮河风光尽收眼底。
“美人遥夜忙何方？应是当年蹭蹬乡。”忽听李萍萍开口说了一句诗。
“李小姐很喜欢柳如是啊？”我笑着问道。
李萍萍愣了一下，转过头对我说道：“你也知道这首诗？”
“是的，出自柳如是《横山杂作》，不过这首诗还是挺冷门的，除非是特别喜欢这个人。”
她看着我笑了一下，我此时仔细的看了一下她，人长的挺有气质的，典型的江南女子模样，长头发，眉毛描的挺细，眼睫毛画的很长，一双猫眼，嘴唇稍微有些厚，说话很是温柔。只是这笑，在当时我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哎呀，碰到知音了啊”，Alex笑道，我们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菜上来了，Alex点的都是地道的淮扬菜，什么大煮干丝，清炖狮子头，松鼠鳜鱼和南京盐水鸭等等，顺便又叫了一瓶红酒。
“酒就不喝了吧，”我说道，“我有些酒精过敏”。
“少喝点，少喝点，初次见面，酒总是要有的。”Alex答道。
酒还是算了吧，见我一再推辞，李萍萍忽然说道：“李白斗酒诗百篇，要不我们也学一下古人？我说上句，接不了下句的就喝酒。”
“我不来，我不来”，在旁边一直不说话的黄老师赶忙说道。要不是他忽然说话，我都差点把这个人忘了。
“根本就没有算你，你那么无趣，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李萍萍对黄老师说道。我当时有点纳闷，她怎么可以这样跟领导讲话啊。
“好，好，好，”Alex大声附和。
“那咱就开始？不见长条见短枝，止缘幽恨减芳时，”李萍萍先开口说了一句诗。
又是柳如是的，我低头笑了一下。
Alex没有答上来，喝了满满一杯。
“兴来泼墨满吟笺”
“半是张颠半米颠。”
“忆得临风大垂手”。
“销魂原是管相思。”
就这样她一句，我一句，一瓶红酒几乎都被Alex喝光了。
“你们合起伙来欺负人，”Alex指着我们俩说道。
“闲时多读书，别老是想着泡妞，”李萍萍对Alex笑道。他们似乎挺熟的啊，可以开这种玩笑，我心里想到。
“哪有，哪有，我平时工作太忙，哪有时间看书啊。”Alex有些尴尬。
“有时间要多向子巍老师学习，一看人家就是个文化人。”李萍萍对Alex不依不饶。
“哎呀，可不要叫我老师，我也不是什么文化人，”我也有些尴尬。
“子巍老师过谦了，小女子这厢有礼了，”她忽然站起来给我行了个“蹲安”礼。这女孩挺有意思的。
“李小姐是不是挺喜欢古文学或者古诗词啊？”我问道。
“没有，没有，就是背过几首诗而已，可别叫我李小姐，叫我小李或者萍萍都可以。”她笑道。
“我觉得你挺有文采的。”我恭维道。
“子巍老师也喜欢古诗词？“
“是的，还行，但我其实就是陈咬金这三板斧。”我答道。
“子巍老师过谦了。”在一旁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黄老师这时又插话了。
“哎呀，叫我子巍或者Andy都可以，我可称不起老师，咱们大家都随便一点。”我笑道。
这顿饭吃的挺愉快的，回到酒店时夜已经深了。
第二天一早，Alex把我接到了厂里，刘总已经在办公室等我了。刘总见我进来，赶忙起身邀请我坐下，帮我倒了杯茶恭恭敬敬的放在我面前。
“子巍，小王把情况都跟我说了。我也比较认同你的说法，你看这样可以吗？你先不要直接就把我们枪毙了，你给我们个缓行？除了机器设备的更新换代，这个需要时间，其余你说的所有问题，我保证在三个礼拜内整改到位。到时候麻烦你再过来看一次。我们是有诚心跟你们合作的。”
“刘总，没有，没有”，我有些尴尬，“我没这个权利把你们枪毙，我的职责就是实事求是的跟公司汇报，我相信公司会综合考虑的”。
这时，刘总跟Alex使了个眼色，Alex便走出门去。刘总本来是坐在我对面的，忽然间走到我旁边坐下说道:“子巍，你看你有什么需要就直接跟我讲，我一定满足”。
“我有什么需要？什么意思啊刘总？我都听不懂。”我对刘总说道。
刘总一下子愣住了，坐在那里半天也没有讲话。也许他没有猜透我是什么意思，所以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但是在那个时候，其实我也没搞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气氛有些尴尬，但是就像我刚开始说的那样，我对刘总有种莫名其妙的好感，有些不大忍心。
“对了，刘总，昨天那两个台湾人也是你们的客户？”我问道。
“是的，是的，你认识他们？”
“一面之缘”我答道。
“在东正认识的？”刘总问道。
“刘总也知道东正？”
“这个圈子很小的，我们互相都认识，”刘总笑道。
“这样啊，他们也给你们下订单了？”
“还没有，还在开发阶段，不过这两个台湾人挺难缠的”。刘总摸了摸头上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
“据我所知，他们跟东正撤单了，原来是要转到你们这里来啊，不过这俩台湾人有些不地道，你们要多防着些。”我对刘总说道。
“哦？是吗？怎么不地道的？说说看”？
“那还是算了，我只是友情提醒，你们自己掂量。”我笑着答道。
刘总看我确实没有想继续说下去的意愿，也便停止了追问。
“子巍，你看我们做实业的确实不容易，开发一个新客户也是非常困难，只要是有机会，我们是拱破头都要上的，你提出的现场问题我保证三个礼拜整改完成，麻烦你这边通融通融，给个机会。”刘总边说着边双手抱拳对我拱了拱手，眼神里充满着期待。
我真的是有点晕了，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在我面前这样过，何况此时坐在我面前的还是个身价不菲的大老板。我真有那么重要吗？一时间我恍惚起来。我不想让自己卑微的面对这个世界，可我又何曾喜欢让别人如此卑微的来讨好我？我真的狠不下这个心。
“刘总，别这样讲，我尽力。”我答道。
要回杭州了，刘总让司机送我去火车站乘车，刚走到楼梯口的位置正巧碰到出门接水的李萍萍。
“子巍老师，这是要回去了？“李萍萍问道。
“是的。”
“还过来吗？”
“这个还不确定，要等公司的安排。”我答道。
“那你方便留个QQ吧？”她笑着问我。
“啊，当然可以，我的荣幸。”
互相交换了QQ号，我便往楼下走去。“一路顺风，保持联系哦。”她在我身后说了一声。
这女孩有点自来熟啊，我心里想到，不过心里还是感觉挺美的。在南京能碰到这么一个有文采的女孩，也算不虚此行。
回到杭州，我跟林娟打了个电话。
“你猜猜我在绿茵染厂碰到谁了？”
“谁啊？”
“那两个台湾人。”我答道。
“哦”。
“咦？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啊？”
“哎呀，没啥好惊讶的，不跟我们做肯定跟他们家做，也就我们俩家有这个规模都吃掉他们的货。”林娟说道。
“哦，那好吧。”
“你问你同学的事情了吗？”我刚要挂电话，林娟突然问道。
“我还没来得及呢，晚上到宿舍再问吧。”
“你周末怎么安排啊？”林娟又问道。
“我..我..我没安排啊。”
“那我过来找你。”没等我回话她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这女人老是这样，一点都不温柔，我心里抱怨到！
晚上回到宿舍，倪维正在床上躺着，看见我回来，他一下子坐了起来。
“子巍，我觉得我还是想下车间，这样能学到东西，在办公室感觉学不到什么真才实学。”
“哦，你决定就好。我没有意见。”我答道。
“嗯，我觉得就应该这样，我已经想好了，我去车间的质量部门，这样以后也能跟你走同样的路。”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对了，子巍，我要搬到厂里去住，这每天上下班在路上的时间太长，不是很方便。”倪维突然对我说道。
“啊？”我很是惊讶，刚想张口骂他，但一想他说的也对，再说住在我们公司的宿舍里也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便说，“那好吧，那就休息的时候再过来。”
第二天来到公司，我跟Justin汇报了情况。
“Justin，我觉得绿茵的各个方面都不如东正，我不是很确定他们是否有能力接我们的订单，但是他们有强烈的欲望想跟我们合作。我也在现场提出了一些问题，他们刘总保证会在三周内整改完毕。你看这..”
“Andy，我们要跟他们合作，而且要尽快。你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协助工厂做好整改，包括生产能力，生产环境和产品质量。”Justin 打断了我，“Jimmy福建的工作已经结束，明天你们就一起过去，当务之急，是让绿茵尽快接到订单。”
我靠，既然都已经决定要下订单给他们了，还让我专门跑过去折腾这一趟干嘛啊。我心里很是不解。没办法，谁让我拿人家工资呢，也只能服从。跟Jimmy打了个电话，约好明天一起出发，看样子这个周末跟林娟的约会也要泡汤了。
晚上回到宿舍，倪维已经搬走了，看着他空荡荡的床铺，心里一阵失落。夜里做梦了，梦见萧冉正对着我笑，我拼命的伸手抓她，可怎么抓也抓不到。我从睡梦中惊醒，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天空一点点变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