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灰姑娘

从前有一位贵族，他的妻子死了，又娶了一个继室。那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最可恶最骄傲的妇人。她有两个女儿，什么都同她相像，连脾气也一样。贵族的前妻也有一个女儿，可是她非常温柔善良——这些好品行都是从她母亲那儿得来的，她母亲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继母到这个家里来不久，她的坏脾气就显露出来了。她不能忍受贵族前妻的女儿身上有许多好品行，因为她的好品行使继母自己的女儿显得益发可憎了。继母要这女孩子做家中的一切苦工，要她刷地板、洗扶梯、洗餐具，要她擦洗她们母女三人的卧房。她睡在屋顶阁楼中，拿干草当褥子，而她的两个姐姐却占着铺了木地板的房间和最时兴的床，还有可以从头照到脚的大镜子。

那可怜的女孩儿暗暗地受着苦，不敢告诉她的父亲，因为他准会责骂她，他完全听妻子的话。

她做完了她的事，就待在烟囱旁边，坐在灰堆里，因此家里人都叫她“煨灶猫”。那第二个女儿没有她大姐姐那样粗野，只叫她“灰姑娘”。可是那灰姑娘虽然穿着破衣衫，却比两个姐姐美丽百倍。她们即使穿了极华丽的衣裳，也赶不上她。

那时，国王的儿子举行舞会，把所有的阔人都请来了。我们这两位小姐也在被邀之列，因为她们是当地有名的人物。她们多快乐啊，整天选择最时髦的衣饰。这给灰姑娘添了许多麻烦，因为她要烫姐姐们的衬衣，给她们缝花边儿。而她们呢，只管一直谈论应当穿什么式样的衣裙。

“我呢，”大姐姐说，“我要穿我的红天鹅绒衣服，衬上英国花边。”

“我呢，”二姐姐说，“我只要穿我平常穿的绣裙，另外，我还要披上我的金花外套，还要加上我的钻石项圈，那是最贵重的。”

她们请来了最好的美容师，做了两重高的发髻，套上有皱边的帽子。她们叫灰姑娘给她们提些意见，因为她很有眼力。灰姑娘用最好的评语赞美她们，甚至还给她们梳头，她们很愿意她这样做。

当她正在为她们梳头的时候，她们对她说：

“灰姑娘，你愿意和我们一同到舞会去吗？”

“哎呀，小姐们，你们同我开玩笑了，我哪里配！”

“对啊，你想，一个煨灶猫也参加舞会，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换了别人，早就要把她们的头发弄乱了，可是灰姑娘的脾气是很温和的，她依旧把她们的头发梳得很光滑。她们差不多两天没有吃饭，她们快乐极了。她们弄断了一打多的束腰带，因为她们想要竭力把腰身束细，而且她们还一天到晚照镜子。

后来，那快乐的一天到了。她们出门去参加舞会，灰姑娘一直看着她们，直到看不见时，她哭了。她的教母看见她流泪，就问她为什么哭。

“我想……我想……”她呜咽着泣不成声了。

她的教母是一位仙女，对她说：

“你想参加舞会，是不是？”

“啊，是呀。”灰姑娘长叹着说。

“那么，你乖乖的不要哭，我可以让你去，”她领她来到她的房中对她说，“到园中给我采一个南瓜来。”

灰姑娘立刻去选了一个最好的南瓜来交给教母，却不懂这南瓜怎么能使她到舞会去。

教母把南瓜挖空了，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她用她的仙杖一点，那南瓜立刻变成了一辆华丽的镀金马车。

接着她去看了看捕鼠器，看见那里面有六只小老鼠，都还活着。她叫灰姑娘悄悄地打开笼门，每只老鼠跑出来的时候，她用仙杖点一点，于是每一只小老鼠都变成了一匹骏马，这样六匹马排成了很好看的一队，都是美丽的鼠灰色斑点的。

用什么东西变马夫呢？教母有点儿为难了，于是灰姑娘说：

“让我去看看，另外一只捕鼠器里可能有老鼠，我们可以把它变成马夫。”

“你说得不错，”教母说，“你去看看。”

灰姑娘把另外一只捕鼠器拿过来，里面有三只大老鼠。那仙女从中选了一只。因为那只大老鼠有许多胡须，教母用仙杖一点，它就变成了一个肥胖的马夫，长着一嘴的胡子。

“到花园里去，”随后她又说，“在水缸背后你可以找到六只蜥蜴，把它们拿来给我。”

灰姑娘立刻把它们拿来，教母把它们变成了六个仆人。他们立刻站在马车后面，他们的衣服镶着花边儿，好像是一向过着这种生活似的。

于是仙女对灰姑娘说：“好了，现在已经安排停当，可以到舞会去了，你不就快乐了吗？”

“是呀，可是难道我就穿这衣裳去吗？”

教母只用仙杖点了一点，灰姑娘的衣裳就变成了金银色，还镶着珠宝。教母随后又给她一双玻璃的小舞鞋，世界上最美丽的小舞鞋。

灰姑娘这样装扮好了以后，上了马车，教母又对她说，上面的一切东西都不能维持过半夜，并警告她，要是她在舞会上延迟了一分钟，她的马车就会变回南瓜；她的马就变回小老鼠；她的马夫就会变回大老鼠；她的仆人就会变回蜥蜴；她的衣裳也会回复原状。

她答应她的教母不到半夜就离开舞会。她出发时欣喜若狂。

王子得到报告，说有一位无人知晓的公主到了，于是就立刻跑出去迎接她。他扶她下车，引她到大厅里，宾客都聚集在那里。

这时人们立刻都安静下来：大家停止了跳舞，弹琴的停止了奏乐，每个人都欣赏着这不知名女子的惊人美丽。除了那“啊！她是多么美丽！”的低语以外，一点儿声息也没有。

老国王本人也定睛看着她，对王后说，他许久没有看见过这样美丽、这样可爱的人了。

那些贵妇人都仔仔细细地看她的头饰和衣裳，打定主意在第二天仿制，她们准备选最美丽的衣料，叫最好的裁缝来做。

王子请她坐到最尊贵的座位上去，然后请求和她跳舞。她跳得那样美妙，使大家愈发佩服她了。

一席丰盛的筵席摆下了，王子却一点儿也吃不下，他默默地看着她，他的心已经被她抢去了。灰姑娘走过去坐在她的两位姐姐旁边，对她们很客气。她把王子给她的橘子和橙子分给她们吃。这使她们很惊异，因为她们根本就不认识她。

灰姑娘和她们谈话的时候，忽然听见钟敲响了，时间已快接近半夜，于是她就向宾客们深深地行了礼，匆匆地走了。

她回到家中就去找她的教母，向她道过谢以后，她说第二天的舞会她还想去，因为王子已经邀请了她。正当她和教母谈论舞会的经过时，她的两个姐姐敲门了。灰姑娘出来开了门。

“你们去了这么久！”她一边向她们说，一边打着呵欠，揉着眼睛，伸着懒腰，好像刚从梦中醒来一般。其实自从她们出门以后，她一刻也没有睡过。

“假如你也在舞会上，”她的一个姐姐对她说，“你就不会觉得疲倦。舞会上来了一位美丽的公主，那种美丽是我从没有见过的。她对我们很客气。她还给了我们橙子和橘子。”

灰姑娘快乐极了！她问她们那位公主叫什么名字，可是她们回答说没有一个人知道。那王子还因此非常烦恼呢，他宁愿舍弃一切来知道她的名字。

“那么她是很美丽的啦！”灰姑娘微笑着说，“天啊！你们多么幸福！我不能见见她吗？啊！夏洛特姐姐，你可以把你每天穿的黄色裙子借给我吗？”

“不借！”夏洛特小姐说，“我怎会把裙子借给像你这样的一个煨灶猫呢？那样，我真是发疯了！”

灰姑娘很愿意被她拒绝，她对于这拒绝很满意，因为假使她的姐姐真的把裙子借给了她，反倒使她很为难了。

第二天，两个姐姐到舞会去，灰姑娘也去了，她这次比第一次穿得更美丽了。

王子一刻也不离开她，不停地向她低声说话。

灰姑娘快乐得把教母吩咐她的话都忘了，她起初还以为连十一点都没到，哪知时钟开始打十二下了。她突然起身，像小鹿一般地奔跑出去。王子追她，可是没有追上。她落下了一只玻璃舞鞋，王子便把那只玻璃舞鞋郑重地拾起来。

灰姑娘到家时，几乎气都喘不过来了，没有马车，也没有仆从，穿着破衣衫，除了一只玻璃舞鞋外，她的华丽衣服都没有了，另外一只舞鞋也丢了。

王子问守宫门的守卫有没有看见一位公主出去。他们回答说，除了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姑娘出去以外，什么也没有看见，而那姑娘与其说她是一位公主，不如说她像一个乡下姑娘。

两个姐姐从舞会回来，灰姑娘问她们是不是和昨晚一样受到优待，那美丽的公主是不是也到了。两个姐姐对她说是的，可是到时钟敲十二下的时候，她就立刻跑走了，跑得那样仓促，把一只小玻璃舞鞋都落下了，那舞鞋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舞鞋。她们又说，王子把那小玻璃舞鞋拾起来，不停地看着，从这点看来，无疑地，他已经十分爱那小舞鞋的主人了。

她们的话是对的，因为在几天之后，王子下命令：谁能恰好穿上那只玻璃舞鞋，他就和谁结婚。

他们先给公主们试，然后给公爵的女儿们和宫中的女子们试，可是都不成功。后来拿到灰姑娘的两位姐姐家里去，她们用尽平生之力把脚塞到那只舞鞋里去，可是终究还是不成功。

灰姑娘看着她们，她认识自己的舞鞋，于是笑着说：“让我看看可不可以穿上吧。”

两个姐姐笑起来，嘲弄她。那位被派来试鞋子的人仔细看着灰姑娘，觉得她长得十分美丽，就说他接到命令，任何女子都可以一试，并没有例外的。他请灰姑娘坐下来，把那只舞鞋套到她的脚上，他看见她很容易就穿上了它，十分合适。

她的两个姐姐大为惊奇。可是尤其使她们惊奇的是，灰姑娘从衣袋中又取出一只舞鞋来穿在另一只脚上。

这时教母也赶到了，她用仙杖在灰姑娘的衣裳上点了一点，那衣裳立刻变得比从前更华丽了。

这时两个姐姐才认出她就是在舞会里所见的那个最美丽的人。她们都拜倒在她的脚下，求她饶恕她们从前那样虐待她。

灰姑娘扶她们起来，拥抱着她们说，她已经完全饶恕她们了，还要请她们永久地深深地爱她。她们引她到青年王子那儿，他觉得她更加美丽了。几天后，他们便结婚了。

灰姑娘的善良和她的美丽一样打动人，她叫她的两个姐姐住到宫里去，就在同一天，让她们和宫中的两位贵人结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