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维帕勒达斯又几次努力地向古姆迪妮解释,阐明事理的利害,古姆迪妮不做任何答复,低垂着脑袋,玩弄着衣襟。
婚约终于定下,双方仅在一件事上发生了分歧:维帕勒达斯希望婚礼在加尔各答的住宅举行;而默吐苏登则想在努尔那卡尔家乡举行婚礼。最后,新郎的意见占了上风。
为安排婚礼,古姆迪妮一行得提前几天到达努尔那卡尔家乡。雨季紧随着热季到来,大地一片翠绿,古姆迪妮里里外外也裹上了一层新的色彩;与自己内心所塑造的情侣会面的幸福憧憬,使她心花怒放,激动不已;秋天的湛蓝透亮的天空,正亲昵地向她诉说着一件远古心灵的往事。卧室前的长廊上,古姆迪妮撒了些谷子,鸟儿们飞来啄食着;她掰了几块烙饼,扔在地上,松鼠用警觉的目光睃视四周,发现没有动静,就飞快地跑来,尾巴拄着地站立着,用前爪抓起一块烙饼,送进小嘴里咀嚼着。古姆迪妮躲藏在隐蔽处观赏着,不由喜上眉梢,兴奋不已。今日,她内心对整个大千世界充满了豁达慷慨之情。傍晚洗澡时,她把脖子浸在水池里,默然无声地、纹丝不动地坐在池底上,这时,她简直觉得,水仿佛与她身体的每个部分促膝交谈着,她感到惬意无比,其乐无穷。落日的余晖穿过水池两边的柠檬树枝,斜射屋内,它如同金光闪闪的线条,在黝黑的水面上跳跃着。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变幻莫测的光线,一股不可言传的莫名的心灵颤动,流经光和影戏谑的片刻,流经她全身。
整个晌午,她独自一人坐在屋顶平台的小屋里,倾听着栖息在近处番石榴树枝上的黄莺啼鸣。夫婿之神驻足在她青春盈满的寺庙里,一种前所未有的情味浸蚀,使这个形象无以复加地饱满;她整日沉浸于拉塔——黑天结合的甜蜜旋律之中,坐在屋顶小屋,握着印度弦琴,轻拨慢抚地弹奏着,吟唱着她兄长所喜欢的歌曲:
今日,欢乐的孔雀,
飞临家宅饮水,
高兴得汗毛直竖,灵魂出窍。
晚上,她坐在床上不住地膜拜敬礼。清晨起床,又在床上膜拜敬礼。向谁致敬呢?她内心也模糊不清它或许只是一种无所依托的虔诚的自发喘息。
内心塑造的形象所驻足的寺庙大门,是永远不会关闭的。然而,一旦阴谋诡计的呼吸热气和涌动开始冲击着那美丽的形象,那时她心中的神的形象怎能留驻呢?那时,为虔诚而付出的巨大痛楚的日子,将会呈现在人们面前。
一天,一位名叫丁考莉的老婆子当着古姆迪妮的面,开导说:“啊唷,王公怎能平白无故地驾临于我们古姆的命运里来?耍把戏的女子唱的一首歌说道:
这是一座荆棘丛生、狼奔豕突的森林,
他把它们铲除,建立了王家公园。
他也是那类荆棘丛生林子里的国王,他就是勒吉伯布尔的蒙西之子。在一次饥荒中,他从非雅利安首领那儿讨取食物来出售,从中获取暴利,然而,他母亲却一直劳碌而死。”
妇女们团团围住丁考莉,急切地问道:“您熟悉新郎的情况吗?”
“怎么不熟悉呢,他母亲是我的邻居——她是巫婆,不是吉卡拉沃尔迪富豪家的。(压低声音)我说真的,女儿,他不可能与任何上流家庭的女孩子发生联系,但这无碍大局,财富女神从不考虑种姓身份。”
我们早已指出过,古姆迪妮的心灵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传统。对于她来说,种姓和家族的圣洁性是一种弥足珍贵的东西。所以,她内心对老婆子的一席话觉得难以接受,对那种责难产生了一种无可名状的愤怒情绪。她满含泪水,蓦然起身走出户外。见到这般情景,妇女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嚷道:“这是怎么回事?看她多么的痛苦!多么的高傲!她比精通祭祀的贞操女子还要远胜一筹!”
维帕勒达斯的心态也不属于现时代,种姓玷污、家道中落压得他抬不起头。但他没有采取任何举动阻止流言蜚语的散布。越压迫破旧的枕头,里面的棉絮越往外蹿。这就是他目前的处境。
现在,年迈的达莫德尔已获悉可靠的消息:考什尔家族的人就是久远时代努尔那卡尔附近的乡村什亚古利的主人。这个村庄如今被吉特尔纪家族所控制。在有关遣送神像的纠纷中,考什尔家族被驱赶走。吉特尔纪家族的人不仅把他们驱逐出村子,而且开除出种姓社会。达莫德尔报告着事情缘故,他由于虔诚和崇敬脸上闪闪发光。考什尔家族人在某个时代无论在财富,抑或荣誉,抑或门第,与吉特尔纪家族人是并驾齐驱、平起平坐的。这倒是个不坏的消息,但维帕勒达斯心里顿生疑窦:这件婚事可不要是那桩结成世仇的往事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