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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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分手其实平平无奇

鳕鱼的味道很好,煎得却马马虎虎,喜欢睡棉鞋的白猫又懒又凶,叽喳的麻雀在电线杆上跳来跳去,跃不进厨房的窗棂,入夜的霓虹灯不会把城市倾倒,陈亦忆起同居时,她偶然间挽起黑发,无不幼稚地数着水玻璃似的脚趾甲。

“分手前,再去逛逛街怎么样?”

“嗯,行吧。”良久后,她回了微信。

陈亦等了会,又打字:“要去看电影么?”

“不去了吧,回家还得练舞。”她回道。

陈亦简单地应了句,合上手机,揉揉眉头,想再同她说些了什么,又心觉没什么好说的,便不说了。

颜衿阳是远房的亲戚,虽说如此,却早早出了五服,去过南韩选秀,名次不错,然而最后仍未过线,回国后心有不甘,又往国内选秀走了遭,终究以第九名出道SilkP,那团初舞台表现不俗,后续出过两张迷你专辑,热度不错。

面容姣好,鹅蛋脸、卧蝉、双眼皮、长且密的睫毛...她不缺这些美人里常见的标志,独独没有美人尖,交往两三个月后,她慕然发现自己有美人尖,艳羡得很,常叫自己撩起来给她看,某次趁自己睡午觉,蹑手蹑脚地拿修眉刀往额头上呼,醒后她给自己照镜子,额头缺了口,那尖尖给剃没了,丑死。她翻翻眼睛,倚在桌上发笑。索性刘海拉下来没人能看到,自己末了报复地剪走她一段发梢。

她总是长发梳成马尾,说这样方便跳舞,也显年青,性子放得开,毕竟外地来的姑娘。初来这里,人生地不熟,颜家父母托陈家关照,她准备选秀那段时日寄居陈家,陈亦是土著,自然而然地搭上关系,时常带她在粤城到处玩。她每天晚上要花半小时来化个淡妆,陈亦外宿,她晚上出门去舞室时总会碰到,一同走上那段路,闲聊昨晚没聊完的话,久而久之,两人都默默学会在家门外第三柱路灯下等待彼此。

不知何时起,许是临近海选那时,一人走前,一人放慢脚步等会再进舞室。陈亦想她那时或许意识到什么,可自己长得好看,眸子打小便被人说像女生,过分点讲就是柔媚,自己大学班草一个,说话风趣,又始终没做逾矩的事,她还是照常跟自己谈天。

她不知自己从来是表面没逾矩,心里早就设好陷阱,一步步将她算计,她最后果真掉到自己手里。

陈亦眯了会眼睛,自言自语道:“不就是分手嘛。”

尽管有听过爱豆同圈外人恋爱,最终成功修成正果的传闻,可真能如此的少之又少,大多数的,即便在事业巅峰官宣,还是免不了走下坡路,特别是女生、流量明星。颜衿阳常对流量明星之词反感,总认为自己是有真才实学,算不得,可眼下...还是不得不有自知之明,出道一年多,哪能谈得上什么作品。

维系这段恋情,对二十出头的姑娘而言,压力未免太大了些,成天提心吊胆地,像什么样?前些日子,团里的经纪人有所察觉,时有敲打。

而后,颜衿阳不时提起那些传闻,边说传闻当不得真,又一边再三要求自己保证以后娶她,心理矛盾得很,抱怨整个人快魔怔了,她倍受折磨,纵自己怎么安慰亦无济于事,前日终于想通了,相约今夜分手。陈亦想,今夜可是良宵?

这会手机响了,陈亦接通电话:“爸,怎么了?”

“你阿姨她孩子们十来天之后要搬过来,你到时去帮忙搬家。”

“哦,那你跟阿姨呢?”

“我们还在外地出差,全交给你们自己处理了。”

陈宪那头挂掉电话,他嘴里的阿姨自然是陈亦的继母,是他在东瀛出差结识的同事,算上陈父,继母嫁过三次,据说有四个女儿,之后会搬过来住,陈亦家很大,多挤四个人也不算难事。

眼下还是分手的事要紧,陈亦没多想四姐妹的事,这会走到阳台,一屁股坐藤椅上,给颜衿阳发去微信:“六点半,维多利亚甜品店前吧。”

“好。”她秒回,似乎守着手机。

陈亦思忖着晚上跟她说些什么玩笑话,说话语调最好放松,随口说一两句情话,最后简简单单地吃完晚餐,然后随随便便地分手。自己不能太过在意,不然她念及旧时光,心一软,便分不下去了。陈亦不愿纠缠不清,对她不好。

临近夕暮,城市里不见暮霭,抬头可见积云,或许今夜有雨,算不得良宵,陈亦换上平日的休闲打扮,明知天凉,还是穿了短袖,出门打了个喷嚏。没有带伞,陈亦知道她会带,许能撑伞走完最后一段路......如此,望雨下得及时。

坐公交到番氺广场,下车走百来米转个路口便到维多利亚甜品店,陈亦来早了半小时,要了两杯奶茶,慢慢等了二十分钟后,她走进店里,真怪,她明明二十二了,这会整个人裹在羽绒里,加上她不高,活像二八的高中女生,她瞧见自己在熟悉的角落,朝这笑了下。

颜衿阳拎包慢腾腾地坐到陈亦面前,发觉陈亦穿得少,道:“怎么穿得这么少,冷啊。”

听到她的关切,陈亦心满意足,喝口热奶茶道:“倒春寒嘛,我知道,不过其实没觉得有那么冷。你穿得真多,活像个团子。”

“哪儿像...确实是暖过头了点,”她脱下羽绒递了过来,“要不要?”

“不用,真的没那么冷,我身子硬。”

颜衿阳收回羽绒,简单叠了下,塞到背后,压在椅背,笑道:“倒春寒、身子硬...还有什么挂电话,你说话真老。”

“噢,是么?”

“以前就觉得啦,没说而已啦。”

“你在背后偷笑吧。”

“当然,还跟团里的姐妹们说过,‘那孩子才刚上大学吧,说话好老成。’杨姐说。别的姐妹说:‘是啊、是啊,感觉比我上的那会儿见过的都成熟点。’‘还以为哪个年轻领导。’她们都这样说。”

她团里的人陈亦也见过几次,但全是以远房亲戚的名义。

看颜衿阳笑着说这些,陈亦玩笑道:“下次穿西装去,她们准会把我当你哥。”

“你哪来这么好看的妹妹,小屁孩一个,你还不如穿中山装来。”

“傻瓜。”陈亦无奈笑骂道。

顿了顿,他又道:“自从有了‘傻x’这词,‘傻瓜’、‘笨蛋’什么的都成了情话。”

她挑挑眉毛,问道:“你骂我的是哪种。”

“傻,自然是后面的。”未免被人察觉,陈亦从来不在她公司里将“傻瓜”两字脱口,兴许以后都不能这样喊她,陈亦喊得有些起劲。

“就在这吃了吧,然后去逛街,要早点回公司练舞。”颜衿阳说着翻起菜单。

陈亦没异议,她点完后,自己点了个炒饭。店名说是维多利亚甜品店,名字洋气,装横也洋气,没天花板,头顶是上了黑漆隔层,圆的方的通风管道裸露在外,垂下几盏暖调的灯,墙上裱着各类名画的A4纸彩印版.......尽管如此,菜牌上还是有各种炒饭、春卷、羊肉串之类的。

晚饭间边吃边聊,除了头一两个月,其他时候一起吃饭时其实聊得不算很多,眼下大家对要分手这事心知肚明,聊得起劲,内容其实没什么新奇,尽是往日的喜乐,她一件件地在脑海里挖出来,陈亦笑着听着,在她说得快感伤时逗笑她,又拣起几件趣事说一说,饭吃完,两人都快忘了今夜要分手,却也冥冥记得今夜将别。

吃饱出了甜品店,暗下的天空响起雷声,颜衿阳犯难道:“下雨怎么逛街啊?”

“你有带伞吧?真下雨的话就不逛外头的,进商城里面。”陈亦道。

颜衿阳当然有带伞,她正准备拿出,转过头,却遥遥看见面熟的身影,定睛一看,女式小黑西装,烫过的棕短卷发,身材高挑,姿容周正,认出是公司某位理事。

她赶忙道:“没带,不如不逛了,下次再逛吧。”

陈亦愣了愣,张口欲语,循女友的目光看去,一切都明白了,顿了顿道:“那就下次吧,别放我鸽子。”

“哪会。”颜衿阳补充道:“以后...还能一起出来。”

“嗯。”陈亦明白她说的是分手以后。

兴许吃饭时,她分手的念头淡了,然而一出来见到公司里的人后,又将她拉回现实中,陈亦本就打算好好分手,不愿再痴缠她,眼下没甚仪式感,但简单干脆,对大家都好。

“我陪你回家吧。”颜衿阳主动提议道:“以前都是你送我。”

陈亦点点头没有拒绝,忽然道:“羽绒借我下,冷。”

颜衿阳噗嗤一笑:“小屁孩装什么男人。”

转过街角,她解下身上的羽绒服,陈亦打算用手接过,她推开他的手,亲自披他身上,陈亦利落地穿上羽绒。

“到楼下就还你。”陈亦道。

等了不到五分钟的车,二人坐上公交,正是晚高峰,车上只剩一个座位,陈亦让她坐,她摇摇头说算了,陪陈亦一同站着。自己悄悄牵上她的手,她顺从地牵住,整趟车自始至终牵得紧,不时柔声在她耳边低语。颜衿阳心不在焉,眸子直直地看着前路。

到了小区门口,她送自己到楼下,路上看见孩子们在凉亭下棋,陈亦领她凑近去看了几眼,她说现在小孩压力大,晚饭后下楼下棋、捉迷藏的,见得比以前少了,陈亦点点头,附和了几句。小公园种有早放的花。

终于到楼下,颜衿阳站住脚,陈亦解下羽绒,笑道:“喏,还你。”

颜衿阳愣了会,接过羽绒服。

陈亦以为她有什么话想说,在门前等着,她却无话可说,双眸微垂,不知看何处。

谁都不说话,陈亦觉得这样太傻。

半响,陈亦温柔而克制道:“以后就分手了,衿阳。”

颜衿阳愣了下,摇摇头,又点点头,终究浅笑道:“跟你一起很开心。”

“买块巧克力,伤心一阵子,以后会更开心。”

“...我听你的。”

陈亦再没什么好说的,转身走上楼梯,没回头,摆了摆手。

颜衿阳等着他的身影消失楼道中。

钥匙在锁里旋两圈,回到家里,陈亦慢条斯理地坐到沙发上,觉得今天表现得不错,干干脆脆地分了个手,没哭没闹,直到最后也很从容......唯一的遗憾,分手的最后,没有彼此吻别,说些惜别话。外头雨声渐起。

念及至此,陈亦略有不甘,想出门追上她,急匆匆下到楼梯口,外头大雨,陈亦想起自己没带伞,雨水哗啦,雨帘密密麻麻,这样出去淋湿身子,许会大病一场,既然忘了带伞,便不去了吧。

陈亦自始至终情绪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