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受到了处分，据说是很严重的处分。

靡菲斯特，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我走上你的老路，从科研人员沦为毫无人性的试验品。

但是我不在乎，我踏马一点也不在乎！

我受够了！

什么【乌托邦】！什么【桃花源】！什么【极乐天】！

全踏马的是毫无意义的狗屁！

老子送进去的是人，是活生生有血有汗有记忆有情感会痛苦会欢笑的人！

他们不是工具，不是蝼蚁，更不是战损表上一堆苍白无力的数字。

他们是人啊！！！

就因为他们无从选择，就因为他们贫穷，就因为······他们不是特权阶级？

所以，他们就要被当成牺牲品，来填补金字塔尖那些人永无止境的欲壑？

难道只有金字塔尖的人才配当人，他们不配吗？

世界怎么会变成这样的，靡菲斯特？

是他们，是我们做错了什么吗？还是谁，做错了什么？如果错了，我们该如何纠正，才能缓解时代这剧烈的撕裂般灼烧般的疼痛？

我的一腔热血，我的才华，我的青春，竟变成了屠害他们的工具……

我不比那些资本高级多少，他们是恶人，我便是背对恶人自欺正义的刽子手。

你知道吗？

自从你离开后，我被分配到实验组，去监视试验者的生理活动。但实际上只是给那些进入游戏的可怜人们以临终关怀罢了，在他们进入游戏之后，生理活动就只剩下了最简单的营养摄入与排泄。

我今天看着那个叫易衡的姑娘万念俱灰的躺在营养舱里……我，我甚至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她那么年轻，脸上还是一团孩子气，可是她的眼睛，里面是行将就木灯枯油尽般的死气。

我想，我能安慰她一两句，起码能给她，给所有生而不易的孱弱生命以最起码的体面。

人事部经理很生气，他说，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最不该具有的，就是希望与恻隐之心。

他说，是我那可笑且自以为是的人文关怀让我自讨苦吃。

可是啊，我因为私自中断了游戏系统而受处分，我不后悔。

再来一次，我依旧会那么做。

因为，我记得你教给我的一切，我记得我的家训，我受的教育，我的人格，我的理想，都证明我无愧于心。

其实，AXE和印相继死亡后，我越来越无法看清GOD和天朝一梦究竟想干什么了。

一开始，有人说，他们想要造神，制造一个极权的全知全能的数据之神。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放弃了，他们现在的信仰是【普世的幸福】。

你能相信吗，靡菲斯特？

多么讽刺啊！

分明摧毁了大众幸福的人是他们，偏偏呼吁幸福的也是他们。

我绝不信它们会如此好心。

它们这次动作很大，几乎两个公司所有的资金都投入进去了。

我最初只以为，所谓的普世的幸福是他们【造神计划】破产后，提出的缓解人类精神痛苦的一种手段。

你知道的，自从上个世纪末世界大动荡，各国融合崩溃，国家消失，【焦土国】，【死地国】，【阿鼻国】三国崛起后，人类的灵魂与生活已经十分痛苦不堪了。

如果他们只是通过制造游戏来麻痹痛苦，即便无法拯救人类，即便依旧会走向灭亡，但那对于我来说，反而更好接受一些。

然而，事与愿违。

我总觉得GOD和天朝一梦在暗箱操作着更庞大更深邃更复杂的阴谋。

从新世纪开始，GOD的风向就发生了变化——它向它的死对头，世界第二大游戏运营商，天朝一梦，投出了橄榄枝。

它们由两头贪得无厌的怪物，融合成了迫使全人类醉生梦死的混沌恶兽卡俄斯。

说起来也讽刺，它们这次的项目代号，就叫做【醉生梦死】。

你这个恶魔，你的预言都成真了。

你被汽化前编写了一大半的程序【窥脑者】，已经被我上传到心智云图，抢先在天朝一梦与GOD正式联名合作前植入了游戏蓝本。我在它的文件外，又额外添加了一层数据迷彩，让它不至于被公司察觉到。

它会一直潜伏在游戏里，只有你和我才有权限调用。

我一直相信你没有死，你的肉身在现世粉碎如齑，你的灵魂于网络永生不朽。

我知道，互联网是有记忆的，你就是那些记忆力最顽固不化的一段。

我也知道，我发给你的信息，不管内容如何，也不管以任何形式发送，都会被公司管理员拦截并删除。

除非，我发送的是无意义无方向的脑电波。

你在这段数据流中得到的所有信息，都源于未阉割版的【窥脑者】——一个出色得如你一样令人恶寒的意识流读写器。

它会抢先在游戏系统之前，截获我的脑电波，以数据形式破解我的情绪与记忆，自动分析我的意图，传给你，然后消除痕迹。

来吧，靡菲斯特，我的导师，我的挚友，我的宿敌，我的教父，我的噩梦，我的半身！

来吧！

像鬣狗追寻腐肉，像毒蛇追杀竹鼠一般，紧紧跟随着我的灵魂碎片，我的血迹与气息，与我在同一个行将灭亡的世界里厮杀救赎吧！

直到摧毁这虚幻陷阱里的所有沉疴顽疾为止！

——你诚挚的信徒，

浮士德

【系统：修仙类游戏《灵劫》，正在加载中】

【系统：加载完成，玩家浮士德进入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