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实验

傅文没想到自己会收到这样一具特殊的实验材料。

隔着玻璃窗，还隐隐能看到呼吸仪下那微微起伏着的胸膛。

他手里还拿着一份声明书与授权书，那是刚刚奕安亲手交于他手上，表明愿意为此次实验负全部责任的知情文件。

即便有了这么多的保证，傅文仍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

如果说在前些日子里，他只看到了奕安的野心，那么当奕安将亲生儿子送到实验室来做自己的人体实验材料时，傅文就看明白了奕安眼底那隐藏着的疯狂。

奕浩并没有感染阿尔法病毒，也无需注射B疫苗来延续生命，他只是一个很正常的生命走到了尽头的普通人而已。

对于傅文来说，他曾经的实验材料都是已经感染了阿尔法病毒的患者，他还可以欺骗自己是为了拯救他们的性命，或者说是为了拯救剩下所有人的性命而不得不存在的牺牲。但奕浩不一样。

当他亲手将阿尔法病毒推进了奕浩的身体，看着那个陷于昏迷中的苍白男子硬生生地因为疼痛而清醒过来，惊恐地喊着父亲救我的时候，他拿着注射器的手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忍着内心的惊恐与愧疚，他逼着自己将B疫苗也注射进奕浩的血管之中。

男子的脸色逐渐地由红转白，情绪也逐渐安定下来，最终重新陷入了沉睡。

看起来似乎是他将奕浩从死神的手里抢了回来，但傅文比谁都清楚，眼前这个沉睡着的男子已不再是奕安。当他从昏迷中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只是一个对世界充满了恐慌，内心里只剩下嗜血本能的一只野兽。

“谢谢你，傅老，真的谢谢你！”奕安的眼角挂满了泪水，傅文看着面前紧握着自己双手的男人，忽然害怕起来。

在奕安身边的打扮精致的女人看到了玻璃窗内脸色有了明显好转的儿子，也欣慰地笑了出来。

傅文看见这夫妻俩，竟连一句想说的话都没有。

“老师，小浩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女人问道。

他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因为在被注射阿尔法疫苗的那一刹那，作为人的奕浩就已经死了。

傅文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女人，这个曾经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也是最满意的徒弟，最终却被情所困，甘愿放弃了大好前程，如今沦落成这样一个媚俗寻常的妇人。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像以前一样同女人将事情和盘托出，他强迫自己露出了一个还算是平和的笑容：“很快。”

奕淼回到了别墅内。

他原本想直接去警察局自首的，但又想到自己还没有和外公说清楚其中缘由，就这样离开恐怕会让外公伤心，所以选择了先回到别墅内。

还有另外一方面的原因，他猜测此时奕安已经回到了家中，好奇这个作为父亲的人究竟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痛失爱子，他内心肯定不好过的很。

奕淼还有一丝丝期待，在他那张惯常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到愤怒的情绪。

别墅内灯火通明，四处都静悄悄地，下人们一如既往地做着各自的工作，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但那过分静谧与诡异的气氛都彰显着此时此刻地不同寻常。

别墅的大门前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奕淼将车停在了这辆车的旁边，知道奕安已经回到了家中。

老管家站在大门口，仿佛已经等候多时。见他下车，连忙走上前道：“少爷，老爷吩咐您去书房找他。”

书房？

奕淼抬了抬眉，出乎意料嘛，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奕安竟然不是在大厅就发作了，还冷静地吩咐人叫他去书房？

跟着老管家走进别墅内，螺旋式的楼梯已经被清理的一尘不染，抬脚跨上台阶，逐渐接近二楼的时候，奕淼的脑中浮现出了奕安满脸是血的样子。

他的心微微慢了一拍。

书房就是奕淼曾经想要去的那个二楼最里面的房间，推门而入，巨大的窗帘遮挡住了原本透明敞亮的落地窗，四周布满了暗色的大理石，厚重古朴的家具给整个房间营造出了一种压抑的气氛。

奕浩说的没错，这里早和自己记忆中的不一样了。

奕淼缓缓地吸了一口气，他内心中的唯一一丝留恋也随着这气息的吐出渐渐地消散了。

身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正背对着他坐在窗帘旁边，沉默地翻看着手中的文件。

听见推门声，他连头都没回，只是摆了摆手。

老管家便会意地退了出去，只留下奕淼和奕安父子俩在房间内独处。

奕淼站在门口，只是静静地看着男人，看着自己曾经崇敬，也曾经憎恶过的父亲，眼底的各种情绪最终归为了平静。

“我会去警察局自首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平淡。

听见他这样说，奕安终于有了反应，他放下手中的文件，转过头，眼中藏着一丝没有隐藏的惊讶：“你要去自首？”

“有什么好惊讶的。”奕淼心中对奕安已没有了什么感情，但语气中还是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讥讽，“我至少还有人性。”

对，他和奕安这一家人不同，他的内心仍然存在是非曲直，仍旧善恶分明。

“……我不同意。”奕安彻底转过身来，脸上忽然挂上了奕淼从未见过的善意，“你是我奕安的儿子，我不会看着你去送死。”

“哈？”奕淼一时间没能理解奕安话语中的含义，他的目光慢慢地警惕起来，“你有什么企图？”

“你是我儿子，我能对你有什么企图？”奕安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似乎放下了这么多年的疲惫，“今天下午小浩的心脏病突发，没能抢救过来……以后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了，也是我们奕家唯一的继承人。过两天你就搬回来住吧。”

“你在……说什么……”奕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什么心脏病突发，他是因为我……”

“就是心脏病突发！”奕安疾言厉色地打断了奕淼的话，看着奕淼震惊的表情，他走到奕淼身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放缓了语气，语重心长地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奕家，也是为了你和你母亲……以后，你就会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