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代作品集(全三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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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说过的那个美丽的布蕾谷或者布莱谷,是一处群山环抱、幽深僻静的地方,虽然离伦敦不过四个钟头的路程,但是它的大部分,却还不曾有过游历家和风景画家的足迹。马勒村就在它东北部那片起伏地带的中间。

想要熟悉这个山谷,最好是从它四周那些山的山顶上往下眺览——不过也许得把夏季天旱的时节除外。天气不好,一个人没有向导,独自游逛到谷里的幽深去处,容易对于它那种狭窄曲折、泥泞难走的路径,觉得不满。

这一片土壤肥沃、山峦屏障的村野地方,田地永远不黄,泉水永远不干,一道陡峭的白垩质山岭,包括汉敦山、野牛冢、奈岗堵、达格堡、亥司陶和勃布砀这些高岗,在它南面环绕回抱。一个从海边上来的旅客,往北很费劲地走过了几十英里石灰质丘陵地和庄稼地以后,一下来到这些峻岭之一的山脊上面,看到一片原野,像地图一样,平铺在下面,和刚才所走过的截然不同,他就不由得要又惊又喜。他身后面,山势空旷显敞,篱路漫漫灰白,树篱[1]低矮盘结,大气无颜无色,太阳明晃晃地照耀的那些块田地,一处一处非常广大,只显得那片景物,好像没有围篱界断一样。但是在这个山谷里,世界却好像是在纤巧、精致的规模上建造起来的。这儿的田地[2],都只是一些小小的牧场,完全是大草场的缩影,因此从这个高岗上看来,一行一行纵横交错的树篱,好像是一张用深绿色的线结成的网,伸展在浅绿色的草地之上。山下的大气,都懒意洋洋,并且渲染成那样浓重的蔚蓝,因而连这片景物上艺术家叫做是中景[3]的那一部分,也都沾润了那种颜色,而远处的天边,则是一片最深的群青。长庄稼的地,块数不多,面积有限。全副景物,除去很少的例外,只是大山抱小山,大谷套小谷,而那些小山和小谷上,盖着一片连绵、丰茂的草和树。布蕾谷就是这种样子。

这块地方,不但地形方面富有情趣,历史方面也颇有意味。历来相传,都说国王亨利第三的时候,有一只美丽的白鹿,亨利王追上了没舍得杀害,却让一个叫塔姆·德·拉·林得的杀害了,因此受了国王的重罚;[4]由于这个稀奇的传说,从前都管这个谷叫白鹿苑。在那个时代,并且一直到离现在比较近的时候,这块地方,还到处都是葱茏茂密的树林。就是现在,仍旧有古老的橡树矮林[5]和参差的乔木地带,在它那山坡上残存,仍旧有空心的大树,在它那许多草原上荫覆;这都可以看出它当年那种情景的痕迹来。

林苑已经一去不回了,但是旧日林间树下一些古风,却仍然留存。不过这许多古风,却只是在改头换面或者另有化身的形式下延续下来。比如现在所说的那个下午里,就可以看出五朔节舞[6]的旧风,以联欢会(或像本地的叫法,游行会)的形式出现。

马勒村的青年居民,都觉得这种游行,是一件有趣味的举动,不过它的真正意义,参加这个会的人,倒看不出来。它的特点,并不在于它保存了古风,让人每到周年,就排队游行跳舞,却是因为它的会员全是妇女。在男子团体里,这样的庆祝,虽然渐渐消灭,比较起来,却还不像在妇女团体里那样少见;但是在现在还留存的这种妇女团体里(如果还有任何留存的),盛况和光荣,却全都摧残干净了,这若不是由于妇女们羞涩的天性,就是由于她们亲属里面男子们讥笑的态度。只有马勒村的游行会,还照旧延续,来维持本地的司瑞神节[7]。这个会如果不能说是养老送终的互助结社[8],却得算是一种立盟供神的妇女团体。它已经按期游行了好几百年了,现在仍然按期游行。

所有结队的会员,都穿着白色的长衫——这种鲜明的服装,是旧历[9]通行那时候的遗风;那时候,欢乐的心情和五月的时光,是分不开的[10];那时候,人们还没有深思远虑的习惯,把人类的情绪压低到单调一律的程度。[11]她们那天最先出现的时候,是二人一排,列队在区上游行。她们的身躯,让绿色的树篱和藤萝攀附的房屋前脸一衬托,就在日光辉煌的映射下,显出理想和事实,稍微有点儿冲突;因为虽然她们全体穿的都是白色的衣服,但是却没有两件衣服白得一样。有些近乎纯粹的漂白;有些是发蓝的灰白;有些年长的会员们所穿的,近于死人一般的灰色和乔治时代[12]的样式,那可能是叠在箱子里,放了好些年了。

除了穿白色连衣裙那种特点以外,每个女人,右手里还拿着一根剥了皮的柳条儿,左手里拿着一束白花儿。柳条儿的修剥和花束的选择,都是每个人费过一番心思的事情。

游行队里的妇女,有几位中年的,甚至于还有几位快要老了的;她们都饱经风霜,受尽磨难,一头银丝,满脸皱纹,却也夹在这种轻快活泼的队伍里,让人觉得,几乎不伦不类,毫无疑问,十分可怜可叹。她们都有过焦忧和磨练,并且在一生之中,眼看就临近了自己要说“岁月毫无欢乐可言”[13]的时候了;真正看来,也许个个这样的人,比起她们年轻的伙伴来,都有更丰富的材料,可以供我们搜集叙说。不过这儿且休提那些上了岁数的人,而只讲那些生命在紧身衣下跳动得热烈迅速的人好了。

实在说起来,会员里面,还是年轻姑娘占大多数。她们满头蓬松的云鬟,在日光下,掩映出各式各样的金色、黑色和褐色。她们里面,有的美目流盼,有的鼻准端正,有的樱唇巧笑,有的身材苗条;但是兼备众美的,固然不能说没有,却少得很。[14]由于她们硬得这样抛头露面,让大家细看,所以她们的嘴唇该轻启还是固闭,分明使她们感到困难了,她们的头该微俯还是高举,她们的面目该紧绷还是松弛,才能神态自若,免于做作,也分明使她们觉得不好办了,这都表示,她们是真正的乡村姑娘,不习惯于让许多人注视。

她们中间每一个人,都有暖和的太阳,在她们身上晒着,同时,她们每一个人心里,也都有一个个人独有的小太阳,晒着她们的灵魂;一种梦想、一种爱情、一种心思、至少一种渺茫的希望[15],虽然也许因为所欲不遂而终于渐渐成为泡影,但是却依然不断地生长,因为希望原是这样的啊。所以她们大家全都兴致勃勃,有好些位还都嬉笑欢畅。

她们走过了清沥店,正要离开大道,从一个小栅栏门进入草场;那时候,只听一个妇人说:

“哦呵,俺的老天爷!你看,苔丝·德北,那不是你爹坐着大马车回来啦!”

一个年轻的队员,听见这话,回头看去。她是一个姣好齐整的姑娘——也许她跟别的几位比起来,不一定更姣好——不过她那两片娇艳生动的红嘴唇儿,一双天真纯洁的大眼睛,使她在容貌和颜色上,平添了一段动人之处。她头上扎着一根红带子,在一片白色的队伍里,能以这样引人注目的装饰自夸的,只有她一个人。她那时回过头去,看见德北正坐在清沥店的马车里,沿路而来,赶车的是一个头发鬈曲、体格雄壮的姑娘,两只袖子卷到胳膊肘儿以上。她是清沥店里那位高高兴兴的店伙,因为总揽一切,所以有时也做车夫,有时也做马夫。德北摆出舒服阔绰的样子,把眼睛闭着,把身子往后靠着,一只手来回在头上摆着,嘴里慢慢地用宣叙调念道:

“俺们家在王陴,有一座大坟地;俺祖宗是武士,装在那铅棺里!”

所有的队员,都一齐窃笑,只有那个叫苔丝的是例外;她看见父亲在她们面前出丑,脸上仿佛慢慢地起了一阵热辣辣的感觉。

“这没有别的,他累了就是啦,”她连忙说,“我们家的马今儿要休息,所以他顺路找别人把他带回来了。”

“你还装糊涂哪,苔丝,”她的同伴说,“他那是赶完了集,又喝了个不亦乐乎了。哈哈哈!”

“我告诉你们,要是你们拿他开玩笑,那我就一步也不再跟你们往前走了!”苔丝喊着说,同时颊上的羞晕,一直红到满脸和满脖子。一会儿的工夫,她连眼圈儿都湿了,头也抬不起来了,只往地上瞧。她们一见真把她惹得难受了,就没再说什么别的话,大家一时又按部就班,往前进行。苔丝的自尊心重,不好意思再回头去看,她父亲究竟是什么意思,其实他有没有意思,谁知道呢;所以她就跟着大队,一直往围篱里面举行跳舞会的青草地上走去。到了那儿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平静,拿柳条轻轻拍打和她并排的女孩子,照旧有说有笑的了。

在这样年纪上的苔丝,只是一团感情,还丝毫没沾染上人生的经验。她虽然上过村里的小学,但是她嘴里的方言[16],却还保留了相当地多:这块地方上那种方言的特殊语音,就表现在差不多可以拿“尔”字代表那个音的念法上,他们把它念得几乎和人类语言中任何别的音一样地重。[17]苔丝生来就说这种方言那副深红微噘的嘴唇,还没长到完全固定的形状,并且她说完了一个字,一闭嘴,她的下唇,总要把上唇的中部往上一撮。

童年的神情,在她的面貌上,仍旧隐隐约约地看得出来。那天下午,她随着大队游行的时候,虽然看来身材高壮,面貌齐整,像个成年女子,但是实在有的时候,她十二岁上的样子,在她那两颊上能看到,她九岁上的神情,在她那闪烁的眼睛里能辨出,就是她五岁上的模样,也还时时在她那唇边嘴角上,轻轻掠过。

但是这种情况,既少有人知道,更少有人注意。只有极少数的人,大半还都是素不相识的,偶然走过,会注目久视,一时叫她的清新鲜嫩所迷,并且心里想,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再见到她。但是差不多据一般人看来,她只是一个端正秀丽、上得画儿的乡下姑娘就是了。

德北坐在女车夫赶着的凯旋马车里,一去之后,再也看不见,也听不见了。舞队走进了选定的场所,跳舞于是开始。因为队员里面没有男人,她们起先只是女的和女的对舞;但是一天的劳动快要结束的时候,就有住在村里的男子,还有别的闲杂人和行路人,都聚在舞场周围,并且想要开口磋商搭配舞伴。

在这些旁观的人里面,有三个身份较高的青年,肩上拴着小背包,手里拿着粗手杖。他们的模样既然都相似,他们的年龄又一个一个紧紧相挨,所以人们看起来,几乎要认为他们是亲兄弟,实在他们本来也就是亲兄弟。老大是普通副牧师的打扮:系着白领带,穿着圆领背心,戴着薄边帽子;老二是一般大学生的样子;最小的老三,只凭外貌,还不大看得出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眼神、他的服装,都带着一种无拘无束、不郎不秀[18]的神气,表示他对需要循规蹈矩、黾勉从事的职业,还没找到门径呢。我们只可预言一下,说他只是一个轻尝浅试、旁收杂览、样样通、样样松的学生罢了。

他们兄弟三人,对路上碰见的人说,他们是在白衣节假期里[19]步行游历布蕾谷的,他们的路程是从东北方的沙氏屯镇起,往西南方去。

他们靠在大路旁边的栅栏门上,打听跳舞和白衣妇女是怎么个讲究儿。老大、老二,显然是一分钟都不想多待的。但是老三,看到一群女孩子自己对舞,没有男子相伴,仿佛觉得很好玩儿,所以就不急于往前走了。他把背包解下,连手杖一齐放在树篱下面的土坡上,把栅栏门开开了。

“你要干吗,安玑?”老大说。

“我想去跟她们凑个热闹。咱们何不都去?只去一两分钟好啦,决耽误不了咱们很大的工夫。”

“不成——不成;你净胡说乱道!”大哥说,“在众目睽睽之下,跟一群乡下毛丫头跳舞!你不怕有人看见吗?快走吧,要不然,咱们赶不到司徒堡,天就要黑了,比司徒堡近的,又找不到其他投宿的地方。再说,我既然不怕麻烦,把《不可知论驳正》[20]带来了,咱们还得再念完一章,才能睡哪。”

“好吧,我五分钟一准赶上你和克伯;你们不必等我;你放心好啦,裴利,我五分钟准追上你们就是了。”

两个哥哥没法子,只得离开了他,自己往前走去,走的时候,还替他拿着行李,好叫他回头追赶的时候,免得累赘。老三于是走进了草场。

跳舞刚刚停了一下的时候,他就朝着离他顶近的那两三个姑娘殷勤地说:“这样真是万分可惜了,你们的舞伴呢,我的亲爱的?”

“他们还都没散工哪,”顶不拘泥的姑娘里面,有一个说,“他们一会儿就都来了。趁着他们还没来,你先当一个舞伴好不好,先生?”

“当然好,不过这么些女的,就我一个男的,有什么意思?”

“总比一个都没有好哇,彼此一样的人对面跳舞,一点也不亲亲热热搂搂抱抱的,可真不是味儿。我说,你这会儿就精挑细拣吧。”

“算了吧!别太不害臊了。”一个比较腼腆的女孩子说。

那个青年这样应邀以后,就拿眼打量她们,想要鉴别一下;不过这群姑娘,既然都是他从来没见过面的,所以他不大能运用他的鉴别力。他挑的那个,差不多就是头一个到他跟前的;说话的那个姑娘,却出乎她的意料,并没中选。苔丝·德北呢,也没那么巧,就被选上。古老的家世,祖宗的骨殖,纪功的碑碣,德伯氏的相貌,还没有能在人生的战场上给她帮忙的呢,连叫她在极平常的村姑农妇里面,出人头地,得到一个男舞伴这么点小事儿,都没办到。诺曼的血统[21],没有维多利亚王朝的财富[22]作辅助,又算得了什么!

那个独占上风的姑娘,不管叫什么名字,反正并没流传下来;我们只知道,所有的人,觉得那天晚上,她头一个享受到和男舞伴跳舞这种福气,都嫉妒她。不过有一个人带头,就有一百个人跟随,乡村青年们,在先前没有外人闯入碍事的时候,本来都站在栅栏门外,趑趄不前,现在却很快地进了门里了。一会儿的工夫,成双成对跳舞的人中间,就掺进去了许多许多乡村青年男子,等到后来,就是顶不好看的女人,也用不着充当男舞伴了。

教堂的钟响起来了,那个学生忽然说,他得走了——他刚才忘其所以了——他还得追他的同伴呢。他走出舞队的时候,眼光落到苔丝·德北身上,她那一双大眼睛,老实说,正因为他没挑选自己,微微含着怨意。他呢,因为她先前退缩不前,没能注意到她,也觉得后悔;他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离开了草场的。

因为他已经耽搁了许久了,所以现在飞跑着往西面的篱路上追去。一会儿的工夫,他就跑过了山坳,上了前面的山坡了。他还没追得上他哥哥们呢,但是暂且站住了脚,喘一喘气,同时回头看去。他看得见,那些穿白衣服的姑娘,正在青草地上旋来转去,和刚才他跟她们在一块儿的时候一样。她们好像已经把他完全忘了。

她们大家都把他忘了,也许只有一位没忘。这个白色的形体,离开了人群,独自站在树篱旁边。从她站的地点上看,他知道那就是他没能和她跳舞的那个美丽姑娘。事情虽小,他却本能地感觉到,她一定因为叫他忽视了,而觉得难过。他后悔不该没要求过她;他后悔不该没问问她的姓名。她的态度那样幽静娴雅,她的神气那样脉脉含情,她穿着薄薄的白长衫,那样轻柔温软,因此他觉得,他刚才所作所为,真太愚蠢了。

但是事情既已无可奈何,他就转身弯腰,急忙往前赶路,不再去想这件事了。


[1]围篱,树篱,篱路,英国习惯,田园草场都有树篱、垣墙界断,而用树篱的时候更多。树篱,即在地边种上灌木或小树,经过修剪编结,做成藩篱。在英国中部和南部的乡村风景上,成了一种特点。两旁有树篱的路叫做篱路。

[2]田地,原文field,本包括庄稼地和草场。

[3]中景是在一幅图画里或风景上介乎背景和前景之间的那一部分。

[4]亨利第三,英国国王(1216―1272)。塔姆·德·拉·林得,亨利第三时布莱苑的苑长,是一个爵士。英国从前有苑囿法,禁止在林苑内逐猎,重者甚至处死刑。塔姆·德·拉·林得受罚实有其事。

[5]橡树有乔木,有灌木,乔木橡树有林中之王之称。此处橡树则属灌木一类,有时砍伐,用作薪材。

[6]五朔节舞,英国风俗,五月一日是五朔节,青年男女奏乐吹号,采取树枝、野花,装饰门窗。在草地上竖立五朔柱,围柱跳舞,并选举五朔后。此风古时极盛,直到晚近,在穷乡僻壤,还有举行的。

[7]司瑞神节,司瑞,古罗马司百谷的女神,罗马人每年四月十九日纪念她。

[8]英国结社之一种,会员交纳会费,做会员们养生、送葬、老病残废的保险金。

[9]旧历,纪元前四六年创始于裘利厄·恺撒。纪元后一五八二年,教皇格来高第十三另创新历。

[10]古时罗马的青年,到了五月一日那一天,都跑到田野里去,唱歌跳舞,纪念花神馥罗拉。

[11]哈代认为,古代希腊罗马时期,人们对于人生是热烈的,现代的人则不然。此意特见于其《还乡》第3卷第1章,又见于《无名的裘德》等处。

[12]乔治时代,英国国王叫乔治的有五个,即所谓汉诺威王室。此处指乔治第三和乔治第四等而言,当一七六〇和一八三〇年之间。《德伯家的苔丝》于一八九一年出版,在维多利亚时代。

[13]“岁月毫无欢乐而言”,见《旧约·传道书》第12章第1节。

[14]比较哈代的诗《勾魄引魂的女人》,“没有别个勾魄引魂的女人,能比这个女人更勾魄引魂。有的有花朵一般的嘴唇儿;有的有朗月一般的眼神儿;有的有音乐一般的嗓音儿,用颤袅袅之语,慰饥渴之心。但是这种种天赋集于一身,除了我所知的她,还有何人?”

[15]哈代一八八八年七月的日记:“想到享乐的决心。这种情况,从一切事物上―从树上的一个树叶儿到跳舞会上有爵位的贵夫人,都可看到。……这种享乐决心的成功,可以说连在超人的困难中都能做到。好像壅塞的水,有缝就往外涌。……因此千千万万人中,几难找到一个,心里没有一个太阳的。”比较英国十七世纪文人布朗在《论骨灰葬》第5章里所说,“生命是纯青的火焰,我们之所以生,因我们体内有一个不可得见的太阳在。”

[16]据英国语音学家琼斯诸人的说法,英国的标准语音(他不主张用“标准”的说法,而叫这种音是received speech)是英国南部受过公立寄宿学校教育的人所讲的那一种。小学教员的职务之一,就是矫正学生的方言。说方言的孩子们,在公立寄宿学校寄宿求学的,方言容易改,在不寄宿的乡村小学里的,则较差。

[17]英文元音二十一个,其中可用“ur”代表的那一个,多在非重音的地方,说标准音的人念来,最为轻微含糊,但是乡间有些地方,却把这个音读得和其余那二十个元音一样地重。

[18]无拘无束、不郎不秀,原文uncribbed,uncabined,反用莎士比亚的《麦克白》第三幕第四场第二十四行,“I am cabin’d,cribb’d,confine,bound...”。拜伦在《查尔德·哈洛德游记》第4章第127节第6行,也有“cabined,cribbed,confine”之语。

[19]白衣节,基督教会重要节日之一,复活节后第五十天举行。英国法律规定白衣节星期一,一律休假。暑假也从这时开始。

[20]《不可知论驳正》,“不可知论”始于一八六九年英国科学家赫胥黎,大意是,科学能证明的现象,方可相信,无法证明的理论,像死后的世界,世界的创造者等,不能知道。因为从达尔文的《物种起源》于一八五九年问世后,《旧约·创世记》里说的上帝创造天地万物那类话,大受影响,所以教会僧侣,对进化论大起反抗,有把科学家处以破门罪的提议,所以赫胥黎创“不可知论”。至于《不可知论驳正》的作者,则不详,因这类书的作者,多不具名。

[21]英国人重门阀血统,尤重诺曼血统。一〇六六年跟诺曼底公爵威廉从征有功的人,都在英国受封,他们的后裔,有世世相继的,在英国贵族中,年代最久。

[22]维多利亚,英国女王(1837―1901),她这一朝,是英国资本主义最发达的时期。国会数经改革之后,富商大贾,多一变而为贵人,乡绅旧阀,反多失势,政权落于资产阶级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