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神情
柳沉极力要在王宛面前表现，一路话几乎没停，聒噪的厉害。
夏日蝉鸣本就嗡嗡的不给人清闲，柳沉比蝉还烦人，让王宛半日之内仿佛重新认识他一般。
前世她嫁给柳沉，柳沉给她的印象虽不好，但也一直是个恪守本分谨小慎微的伪君子，时光倒退多年，再见柳沉稚嫩的脸庞，殊不知这人这个年岁时心机也不过尔尔。
虚张声势。
同沉稳的柳逊比起来，简直一个在地，一个在天。
这安生太平的日子还能有几年？王宛低着头暗暗思忖，没注意柳沉的目光从出门后一直隐晦的跟随她。
能让柳家兄弟相伴左右这是何等福分？然王宛在走神，这若传出去，能有几人信？柳家以军功立家，哪怕老国公去了，柳家仅有两兄弟支撑，但柳逊年少，双肩已经能担当许多旁人担不起的重量，凭柳家忠信，完全值得让今上耐着性子多等几年。
等柳逊长大，等他能肩负起边关百姓的生死存亡。
仅凭这一点，就让众多权贵不敢得罪柳家，同时，柳逊此人，也是太子西冕所看中的。
答应了太子，柳逊会不会受到今上猜忌？王宛一时想的入迷，脚下踏空眼看就要摔倒，柳沉眼睛一亮，赶紧凑上去把人揽进怀。
他刻意没吱声，就等着王宛投怀送抱，只他错估了一点，柳逊的占有欲。
一只手强硬的横亘在中间，稍微用力按压在王宛肩头，止住她扑倒的冲势。
“宛宛，没事吧？”柳逊睁着亮晶晶的眼看她。
莫名闹了个大乌龙，王宛羞得脸红脖子粗，恨不得一头扎进手里，不让柳逊多看。
柳叶勾勾唇，温柔道：“是这枚石子不好，不怪宛宛。”
一句话，说的王宛羞愧的没法见人，热气直往脸上扑腾。
太丢人了。
她怎么能在柳逊面前出丑？
若说君子，前世柳逊比柳沉更像君子。坦坦荡荡真君子，从不会让她难堪，更不会给她气受，相比之下，柳沉气量小，不容人，明明背着她和人勾搭，却还能义正言辞的指责她和大伯有染。
忆及前世，总能让心冷静三分。
面上绯色迅速退去，王宛淡然道谢，没有那诱人的小红脸，柳逊看的没了滋味，只心里王宛那张羞恼欲死的脸让他眉眼弯了弯，唇角止不住上扬。
他的小姑娘啊，怎么能这么可爱？
柳沉清咳一声，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宛宛，我牵着你走吧？”
他将手递出去，柳逊眸光下沉三分。心里担忧小姑娘年少无知再次被人哄了去，没料到王宛登时板起脸，小脸倨傲，拒人于千里，“男女授受不亲，不劳世兄费心了，我腿脚无碍，眼睛雪亮，自己能走。”
柳沉微微一楞，“……”
这不懂风情的冷淡脸，噎的柳沉差点背过气去。
怎么有种被嫌弃的错觉？他堂堂柳家子，还从没尝过被拒绝的这么狠的滋味。真是给脸不要脸！他气的嗓子眼滚起一阵燥热，热气上涌，蒸的喉咙有些发干。
强行咽下那口气，柳沉勉强笑道：“世妹真会说笑。”
王宛没理他，哪怕重来一世她对柳沉没有刻骨的恨意，但对仍是少年的柳沉，始终提不起好感。
柳叶在她耳旁轻哼，“宛宛，想什么呢？”
王宛肩膀微怂，不自在的偏开头，想也没想的走开。
柳沉站在那愣了愣，半晌不悦道：“大哥，看到没有，王家这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还是个有脾气的。”他偏偏自得其乐，“不过，也不错，我喜欢。大哥喜欢吗？”
柳叶似乎想到什么，眼里最后一丝温情如脆弱的芦苇摇曳断折，“阿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举步便走。
声音从后面传来，柳沉怒声道：“我当然知道！大哥，你喜欢她对不对？你若喜欢，大可和弟弟说，君子不夺人所好，大哥喜欢的，弟弟愿意拱手相让。”
言不由衷。
柳叶步子顿住，直到抬眸再也看不到那抹倩影，他嘲讽出声：“阿沉，你的喜欢有几斤几两重呢？我喜欢王宛，不是你让来的，是我求来的。你是她的谁，简直笑话！”
“若我愿意，一月之内我就是她的夫君！”
“不可能！”柳逊猛然回头，厉声喝道：“你配不上她，迟早死了这个心吧！”
柳沉呆呆杵在那，僵硬的如根木头，喃喃道：“我配不上她，笑话，她区区庶女，我怎会配不上她？大哥，你果然喜欢她……”
他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那弟弟便不能让你如愿了！”
一旦开始争夺，就没停下来的道理。
女人如此，国公府的大权亦如此。
“宛宛，等等我。”柳逊追上前，哪知越追前面的人跑的越快……王宛心慌慌，恨不能缩进地底下，有柳沉在旁她尚且能冷静下来面对，和柳逊单独相处，她莫名的感到害怕。
“别追了……别追了……”王宛嘴里碎碎念，小脸时而白时而红，哪料突然从草丛窜出来的兔子吓得她腿软栽倒在地。
“宛宛！”柳逊很快追上来，瞧着王宛退缩畏惧的模样，他面上困惑，半晌忽然笑了，“宛宛，你还想怎么逃？”
“……”
王宛怂成一团，脚踝传来阵痛，她的面色惨白，额头生汗，磕磕绊绊道：“没、没逃。”
“没逃？”柳逊眼里笑意璀璨，俯身低声道：“没逃那你慌什么？宛宛，我有那么让你害怕吗？”
王宛身子僵在那，“世兄在说什么？”
“没什么。”柳逊将她搀扶起，垂眸看到她隐忍的咬着唇，眸光从那红唇碾过，他长舒一口气，“我来背你吧。”
“啊？不不不，世兄切莫如此，我还能走！”王宛松开他的手，下意识将人推开，惶恐不安的躲闪他的眼神，“还望世兄为王宛多做考虑，你我这般，于理不合。”
柔弱可欺的小姑娘陡然间目光冷硬，拒人于千里之外，无形的在两人中间升起一道墙，阻隔了炽热的视线。
柳叶望着她，心顷刻变得柔软，“来人！送世妹前去上药！”
柳儿赶紧跑过来，“姑娘？姑娘你怎么样？”
王宛疼得泪花翻涌，强行忍着摇摇头，“无事。世兄，王宛先告退了。”
柳叶点点头，直到她走远才敢抬起头目光追逐着而去。
柳沉啧啧两声，“大哥，枉你一世英名，你看，宛宛根本不喜欢你，你还是别枉费心机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一个王宛，乡下来的庶女，有什么金贵的？不如让给弟弟，大婚当日，我必给大哥满意的答复。”
“放肆！又在说什么胡话？”柳逊两眼一瞪，没好气的甩袖走开。
如今祖母尚在，他们还柳念兄弟亲情，若祖母去了……
柳叶咬牙，修长的指节因用力变得泛白，迈着大步离开。柳沉驻足在那，唇边笑意慢慢收敛，我的好大哥啊，你喜欢她，我偏不成全！
药堂。
柳儿心疼的眼眶包着泪，“姑娘，不是和柳家公子逛园子去了么？怎么回来脚就伤了，可是……可是那柳大公子对姑娘……”
“没有的事。”王宛撇撇嘴，语气透着小女儿家的慵懒无赖，“我倒是巴不得那柳家兄弟离我远点。”
她烦恼的摇摇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什么是个头？姑娘，这柳家兄弟，您到底喜欢哪个啊？”
柳儿眨眨眼，笑道：“若不出意外，柳王两家少不得要联姻了，且看那柳二公子年少多情，对姑娘痴心不改，眼神不带掩饰的喜欢，更别说还有婚约在身，他若将姑娘要了去，说不得真能成就一段良缘。不过，柳二公子好归好，看姑娘这样子……并非有心啊。”
王宛讶异挑眉：“柳儿何时也变得多思多虑了？”
“哪有，我这是担心姑娘，出了上档子事，王家是呆不久了，姑娘不早早寻了靠山怎么行？”
“你倒是多心。”王宛叹了口气，“我算不得聪明，更算不得貌美，如何值当柳家兄弟争夺。”
她说的是真心话，前世喜欢柳沉，无非是贪恋苦海里最后的一丝甜。柳逊文武双全，她自知配不上，也从没动过心，更不敢动心。柳沉乃庶子，与她同病相怜，谁料……一时心动，一世颠倒流离。
她恨柳沉吗？
说恨的确恨，说不恨，挖空心思去寻，那恨意无根，风吹就散，归根到底，还是大梦初醒后爱意也散的彻底。这辈子她只想好好活，有怨抱怨，有仇报仇，不贪恋旁的。
柳家兄弟，无论是谁，她都得避着。
微凉的药膏在脚踝泛开，柳沉抬脚迈进来：“宛宛？！”
王宛脸色冷下来，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宛宛，你脚受伤了？伤的重不重？”柳沉看向养在药堂的大夫。
“回二公子，王姑娘伤势无碍，将养几天便能痊愈。”
柳沉眸光不离王宛，淡笑：“宛宛，你可知，我大哥待你何等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