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女客说太后
那日傍晚,杨舟照常回到府上,却不见妻子陆筠如往日一般来出来迎接自己。
换好了衣服,再去家中的小园子里,也不见陆筠在水潭旁看鱼——杨舟身边没什么亲人,杨府中的人不多,在府上住的都是些做杂事的伙计和丫头,她平日里便最爱一个人到这里读书写字。
后来又去了书房等地方,在府上大致转了一圈,都不见陆筠的身影。杨舟便问一个丫头:“陆姑娘这是怎么了,一直没看见她。”
那丫头答道:“姑娘说自己身子不舒服,一直在房中歇着,不曾出来过。”
杨舟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他刚离开一天,这好端端的一个人就忽然就病得出不了房门。
恰逢一阵风迎着两人的面吹过来,吹得杨舟一啰嗦,紧了紧领口。他记得往年的这个时候,好像都没有这么冷。
“近来朝廷的事务繁多,我抽不开身,不能常回来。”他于是嘱咐身旁的丫头道,“天越发的凉了,你们务必记得嘱咐陆姑娘多添衣物,到了晚上便不要在外面待着。若是因为粗心大意受了寒,人为此受罪,岂不是不值当?”
丫头点了点头,说她知道了,回头就告诉其他人,叫他们也一块儿注意着。
两人到了陆筠房门前,见窗户纸被屋内的灯光照得微微发亮,便知道此时陆筠还没有睡下。杨舟正了正衣襟,轻轻敲了敲门,轻声问道:“打扰陆姑娘休息了。是我,杨舟。我听说姑娘生病了,所以过来看一看,是否需要请医师来?”
他在门前等了一会儿,房门便被打开了。陆筠身上紧紧地裹着一件厚厚的大衣,头发的发尾略有些乱,似是睡了一会儿,方才闻声便从床上翻起身来开门,还没来得及整理。
不过那张脸倒是看着健康得很,不白不红,不像是重病的样子。
陆筠侧过身,让出一条路来:“杨公请进。”
杨舟踏进房内,关上门,携着陆筠的手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他正侧过身准备扶身侧之人坐下,掌中的那双手忽然抽离出去,等他回过神来,那人已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陆姑娘这是何故!”杨舟大惊,急忙俯身去扶她。
陆筠道:“请杨公下休书,休了我这个妻子!”
杨舟当即愣住了,连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何要休妻?陆姑娘此举是何人指使的?”
“罪臣之女,怎敢耽误杨公清白!自愧于心,无人指使。”陆筠道。
她跪得坚定,仿佛杨舟不答应,她便不起身。
杨舟听懂了她的话,仔细一想,笑道:“若我杨舟是那种为了一时利益得失就娶妻休妻的人,那么在你之前,便应该有数十个姑娘曾经有过‘杨府夫人’的名号。”
陆筠沉默不语。
“我既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在你的事情上,自然也不会胡来。”他说,“陆公是不是和你交代了些什么,叫你为难,你这才狠了心要三败俱伤。与其这样冒进,你不如将此事说与我听听,或许还有别的法子。”
伏在地上的人缓缓抬起头来,犹豫不定地望着杨舟。良久,她忽然无奈地笑了:“你与我这桩婚事,本就是为了利益——为了你,为了我父亲,为了朝廷;三全之策。至于我......你又何必装得深情呢。”
此时杨舟亦不回答了。
“我知道杨公的性子,所以我现在敢将父亲送与我的密信告诉你。”陆筠道,“他在信中说,要我说服你为陆家说话,要你劝谏陛下为公家谋事,不可全然放弃陆党之人。当今朝堂之上,只有你一个人是宰相,陛下与你又曾是挚友,你说话一定管用。”
“陛下此时要的是收权,陆党不除,朝廷上的人不翻新,他的理想便都是空谈。他心思清明,意志坚定,可不是我三言两语就能说得动的。”杨舟道。
说罢,他忽然眼前一亮:“纪太后今与太上皇居蜀地,你若要保陆家的人,不如去请纪太后。”
却说陆筠驱车赶往蜀地,五日后整理仪容,来到纪太后住处前,求见纪太后。传话的人问陆筠的姓名,陆筠自觉陆家人的身份不便,于是称自己是“钱塘女客”。
纪太后那时正在院中听乐师奏乐,心情大好,便叫传话的伙计领“钱塘女客”到院子中来。陆筠到的时候,一曲方才终了,纪太后见来者神情严肃,便叫停了众乐师。
“太后可知道,旧时太子北敬并未战死塞北,今已登至帝位?”陆筠开门见山地问道。
纪太后微笑道:“两个儿子都得偿所愿,为母亲的又如何不开心呢。”
陆筠又问:“那太后可知,三朝老臣陆辅相因罪而下至诏狱,陆党一案受审,朝廷要位空缺近半?”
纪太后从躺椅中微微坐起身子,神情复杂:“只可惜他生得那样一副不甘安宁的性子,偏要给自己弄个难看的退场。”
她一语落定,陆筠便决然地在她面前跪下:“罪臣之女陆筠,求太后营救陛下!”
这话说得奇怪,怎么说的是“救陛下”而非“救父亲”。
纪太后蹙眉,问道:“你快起来,把这话说明白了。”
陆筠于是起身请道:“家父爱好交友,其中不乏今已退隐的先朝重臣,听闻家父入狱的消息,皆来京城求见陛下,欲以功过相抵之名,请陛下不治家父之罪,赐其还乡。然陛下不愿委曲求全,谢绝诸公请托,又以事务繁忙不见后来者。乃有人说,陛下寡恩,实不如晓风公子。”
纪太后的脸色越发黑起来。
“小女恐陛下因此恶论坏了名声,日后虽可诏令天下,却不能使天下信服。”
“你需要我如何做?”纪太后忙道。
“请太后劝太上皇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