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三夜
从福安堂回来的第一天夜里，沈阿姨做了个梦，梦里她那个戴着尿不湿穿着红袜子的老头子一边用尽力气拍着床板，一边一如既往的叫骂。沈阿姨被吵得心烦意乱头皮发涨，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勇气，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李老头的床前，大吼起来：“你怎么还不死！你怎么还不死！……”，那声音歇斯底里，把床上的李老头吓得一怔，只见他突然面容扭曲，刚刚还在拍打床板的双手此刻开始痛苦的抠着自己的脖子，与此同时沈阿姨眼前的小八卦越转越快，越转越大，直到彻底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想再说一句什么，但猛然间就醒了过来，心脏还在突突突的跳，而那句“你快滚去死吧……”则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从福安堂回来的第二天夜里，李老头面色惨白，泛着幽幽的绿光站在沈阿姨的床边，只见他口中念念有词，但却发不出声音，凭经验判断应该是又在咒骂些什么吧。他竟然能走回家还站在床边骂大街，这一幕让沈阿姨逐渐由惊慌失措转为怒火中烧，她瞪大眼睛直视着眼前这个老鬼，突然猝不及防的扑过去掐住李老头儿的脖子，大喊着：“你快滚去死啊，滚去死啊，你站起来干什么，你回来干什么，我受够了，你要死快点滚去死啊！……”李老头扭曲的脸上闪出两行混浊的泪光，他的双手徒劳的抠着沈阿姨的双手，沈阿姨感觉右手被抠的生疼，但那不知哪里来的力道丝毫没有减弱，直到眼前的小八卦越来越大，无声的李老头在她眼前消失，她才从一阵疼痛中醒来。被半个身子的重量压麻了的右手一点点的恢复了知觉，这隐隐的疼痛？应该是睡觉压的吧，不能是李老头抠吧……。沈阿姨一边安慰自己，一边环顾四周，那是梦，人没回来，鬼也没回来……吧。
从福安堂回来的第三天夜里，李老头再出现的时候，沈阿姨冷静了些，她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李老头自顾自的开合着那张嘴，也不管别人根本听不见他说什么，说到激动的地方一把抓住她的手，拉住沈阿姨就要一起走。沈阿姨死命的往回拽，奈何昨天那股洪荒之力今天不见了踪迹，正在危急关头，李沐窈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跑了出来，她坚定的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的把李老头的手掰开，把沈阿姨的手解救了出来。
李沐窈看向沈阿姨说：“妈，你回去办后事，他不舍得走，我去送送他……”
沈阿姨一听就觉着不对劲，赶紧说：“你送什么送，你不是最烦他了吗，赶紧回……”
伴随着“来”字出口，她被猛李沐娆轻轻的摇醒，“妈，医院刚给我打电话了，我爸没了……”
沈阿姨听了这几个字，一下子从床上弹跳到地上，赶赶喽喽穿好衣服，嘱咐让李沐娆先去医院，她自己都没来得及洗漱，就直奔福安堂。
福安堂凌晨并没有营业，但看起来保安跟福安堂应该是有约定的，保安询问了沈阿姨的身份，找哪位大夫，然后在门卫室打了个电话，得到电话那头的允许之后，沈阿姨顺利的进入了小区。还在黑暗中的福安堂借着路灯和月色看起来很肃穆，大门没有上锁，有两三间屋子亮着灯，应该是早来的工作人员已经到岗了。沈阿姨直奔张主任的诊室，果然，主任正在诊室里写写画画，她慌里慌张的进来也并没有打乱他的节奏。
“张真人！老头子没了，但是我的大女儿要去送他！这是什么意思？不会被那老头子带走吧！”沈阿姨焦急地问，她相信眼前这个人的确不是一般的大夫。
“你女儿现在有怎么样吗？”张主任依旧是慢悠悠地说。
沈阿姨如梦初醒，原来刚刚的她还沉浸在梦里呀，她努力缕了缕思绪，渐渐把哪些是梦哪些是现实区分开。对，那是梦里呀，想到这里，她赶紧拨通了李沐窈的电话，李沐窈接起来的一瞬间，她长长的，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缓缓的说：“你爸没了……”。
李沐窈接了沈阿姨的电话，便驱车来到福安堂，接上沈阿姨去康复医院与李沐娆汇合。此时天光初见，福安堂的工作人员陆续赶来上班，诊所开始热闹起来。张主任站在窗边，拉开百叶窗，目送着李沐窈母女离开，柔和的阳光洒了进来，映的墙上那些山山水水熠熠生辉。
医院那头，李沐娆已经找了一家附近的白事一条龙，就等母亲和姐姐到场，接李老头儿的尸体出院，她们没打算停在家里接受亲朋好友的吊唁，也没什么亲朋好友，更不想着给邻居添麻烦，就同意让一条龙安排了一个郊区的大院搭了一个灵棚。沈阿姨想着在这停放三天走完流程之后，一烧一埋，李老头儿同这个世界便再瓜葛。她暗暗下了决心，如果梦里再出现，就跟他拼了，活着的时候怕他，都断气了还能怕他不成。就这么想着，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火化那天一大早，沈阿姨母女三人，早早来到灵棚，灵棚里冷冷清清，三个烛台，三根蜡烛，摇曳生烟，李沐窈见烛芯长了，随手拿了杂物箱里的剪刀挨个儿剪着，一支，两支，三支……第三支烛芯剪完，李沐窈扑通一声倒地不起……
李沐娆先和姐夫一起把有些低烧的姐姐送进医院，又紧赶慢赶赶回来让李老头如期下葬。她想着姐姐兴许是劳累过度，吊一天药水就差不多了，但一天，两天，圆坟，头七……眼瞅着五七近在眼前了，李沐窈都还没有醒来，退烧之后，医院也没再查出来有什么别的疾病，但这人就是一直不醒。
沈阿姨的直觉认为李沐窈的不省人事跟那老头子阴魂不散有关系，第二天便再去找张真人。诊所说张主任去外地研讨了，要个把月才能回来，要是信得过诊所，可以把病人拉过来，安排其他医生诊疗。
沈阿姨跟李沐娆商量把大女儿转到福安堂，李沐娆听了沈阿姨完整的讲述了自己跟福安堂的来往，觉着也是个办法。但李沐窈的丈夫并不同意这种玄而又玄的做法，他坚持在正规医院接受正规治疗。
自从知道了沈阿姨去福安堂“许的愿”，李沐娆开始有点心虚了，姐姐神神秘秘的就这么昏着，会不会是老头儿不甘心，那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自己了？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焦虑。她把这个想法犹犹豫豫的跟沈阿姨念叨了一下，沈阿姨又联想起来自己那天的梦，这回彻底坐不住了。但福安堂方面一直推脱姓张的医生要个把月才回来，母女俩去了几次都无功而返。
有病乱投医，情急之下，李沐娆微信问了一句李老头儿葬礼上管事儿的“大了”，她姐姐这个情况有没有什么玄学上的说法，在不搬运姐姐的情况下，能找什么人给看看？见多识广的“大了”沉了一会儿，用语音讲道：“我给你介绍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