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徒劳
德福超市就类似于学校门口那种大一点的小卖店，外观目测有个100平不到的面积，此刻款式陈旧的大门紧闭，窗户上的蓝色玻璃在月色下颜色更深了，我透过防盗网抹了抹玻璃上的灰尘，想着是不是干净点能看看里面啥样，事实证明我想多了，啥也看不见。门把手上一把锈迹斑斑的U型锁提醒我这里应该很久没开过门了，连锁的款式都这么陈旧。小女孩儿摸了摸门口破败不堪的摇摇乐，又推了推纹丝不动的大门，也不清楚她是否能感受的到这个世界的温度，反正并没有在厚厚的灰尘上留下任何痕迹。
我说你们不是能穿墙吗，你穿进屋里看看。她说她一个人不敢，怕有妖怪。我说你都是鬼了你怕个啥？她说有妖怪吃鬼。我无奈摇摇头，指着那两个摇摇车让她坐上去看看，这回她倒是听话的飘进摇摇车，我打开手机里的寻人启事又端详了一遍，虽然衣着不一样，而且长大了一圈，但那眼睛可以断定是一个人了。随手给她拍了一张，照片里空空的摇摇车突然让我很心酸，唉，原来她不在了。
她在摇摇车里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忽闪忽闪着大眼睛又看向我，支支吾吾的说：“阿姨，我……好像，真的记不得了，像这里又不像这里……”
本以为来到现场会有什么收获，秉承着小白告诉我的“它们没有恶意，只是需要帮助”的服务宗旨，大半夜拖个半残的身体骑个共享单车出来按图索骥……然而一切又是徒劳，女孩儿依旧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本来的心酸被女孩儿的茫然打断了，场面一下子尴尬起来。月亮倒是大的很嚣张，仿佛在说这片场子她罩着，但架不住这个环境死气沉沉啊，周围连个老鼠影儿都没有，这个时间早点摊儿也都还没开始备餐，想找个人打听一下都找不到。我也是冲动了，怎么想着这会儿带一个小鬼儿来寻亲？这个场景，就很离谱，一个凛冽冬日的月圆之夜的凌晨两点半，周围静的像真空，远处的公路上偶尔会急驰而过几辆不知道夜生活是刚开始还是刚结束的豪车，马达声撕裂一下真空，瞬间又寂静如初，这强烈的对比让氛围更加紧张，此情此景我带着一个小鬼儿来到一个饱经沧桑四门紧闭的废弃超市……我是怎么想的？……
也怪这个小女孩儿，讲了两个小时都讲不清楚她的经历，一会儿五岁，一会儿八岁，一会儿是被妈妈打晕了，一会儿又是吃了陌生人的糖，一会儿门前有棵树，一会儿路口有个桥，一会儿姓方，一会儿姓李，你问她是不是叫“妙妙”呀，她吞吞吐吐的学猫叫，你问她照片上的女孩儿是不是你呀，她捂嘴笑笑，说她姐姐有一双一样的皮鞋，但是姐姐不见了……妈妈说姐姐被吃掉了……就越说越远……越说越乱……
我整理了一下她混乱的思路，捋出来一个我认为合理的故事，然后讲给她听。我说：你看是不是这样的，你家就住在这个照片上的超市，你爸爸姓方，妈妈姓李，家里还有个姐姐，你穿的衣服鞋子可能是姐姐穿小了的，你调皮不听话妈妈凶了你，然后自己在超市门外坐摇摇车，人贩子给了你糖吃，你吃完糖什么都不记得了，被人贩子带走了。带走你的就是火车上那两个人？
她一脸懵逼的点点头，看得出也没听懂啥，我……行吧，咱们去一趟找找记忆。于是就有了如今这般尴尬又诡异的景象。
既然她啥也记不起，那就只好准备先打道回府，再从长计议。返程路上没有了来时的匆忙，人一旦有了闲心，各种情绪就毫无防备的涌上来了，一时间觉得回家的路怎么这么长？中间那个绿化隔离带里一人多高的树丛中不会藏着什么吧？这条路怎么这么瘆人了？开始还会有几辆跟我们同向的小货车经过，后面就只能偶尔听见绿化带另一侧有车经过的声音，我们的方向再没有车辆跟上来，整条大道就剩我们一人一鬼了。我想骑快点，奈何大病初愈，腿脚跟不上劲儿，越骑越费力。
不知何时嚣张的月亮躲进了云层后面，而昏黄的路灯隔一盏才亮一盏，眼前的能见度也越来越低，起雾了……为了不迷路，我赶紧停下来掏出手机，看看时间骑了半个多钟头了，是不是真迷路了？打开导航，但是导航里的“谦儿大爷”竟然不说话了。
小女孩拽拽我的衣服，小声说：“阿姨，我害怕。”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能拽到我的衣服。
我说：“你怕啥，我带个鬼都没怕，你怕啥。”
“我怕有吃鬼的妖怪。”小女孩的身形似乎有点不稳定，一虚一实的闪了一下，许是因为害怕。
“嗯，你说那吃鬼的妖怪吃人吗？”看她是真害怕，我想缓和一下气氛。
“啊？我不知道啊……”她显然是没听懂我的梗。
“嗐，妖怪要吃人的话，让它先吃我，你就赶快跑就行了，是这个意思。”我赶紧又解释。
“啊？可是那它要是不吃人可怎么办……”她竟然哭了出来。
“我大半夜刚退烧就出来给你找家人，你还要让妖怪先吃我你自己跑，真是没良心呀，唉唉，你也别哭啦，反正我肯定会保护你哒。”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边跟小孩儿瞎掰扯两句，边鼓捣了一会儿导航，看来信号是找不着了，索性重新骑上车子按照大概的方向闭眼走吧。雾越来越重，路灯也越来越暗，我准备白天打12345热线投诉一下，夜间就算是车辆少路灯也应该保证亮度啊，不是还有那种根据能见度调整亮度的路灯吗，眼前这玩意不光是光线吓人的问题，还很危险。
又骑了半个多钟头，我又停下来，看了看竟然还没到熟悉的环境，我着实有点慌了，安城就没多大，我家虽然在北郊，但就算从南郊到我家也骑不了一个小时，更何况泰安小区并没有在南郊那么远。
见我又停了，小鬼儿也停下来，还有点抽泣的说：“阿姨，这不能停，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我也知道不能停，可是往哪儿走啊，这也不知道是哪……欸，你也不认路吗？你左一个阿姨右一个阿姨的，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能找到我，是不是也能找到我家？快想想。”
“我……我是周初叔叔把我送到你家的……怎么到的我不记得……但是……我们……赶快走吧，那个……妖怪真的越来越近了……阿姨……啊！！！救我……”她还没说完，只见那团团雾气之中有一只还在滴血的大鸟，呼扇着翅膀低空滑翔而出，它黑灰色的羽翼扫过地面，发出车辆经过时那种“呼隆隆”的声音，然后一个腾空而起遮住路灯微弱的光线，再一个俯身直奔我身旁的小鬼而来……可能是为了彰显我之前标榜的会保护她的英雄形象，也可能是她阿姨阿姨的叫的我内心的母性爆棚，更有可能是……就是一时冲动了，我不能说毫无畏惧，但是毫不犹豫的挡在了小孩儿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