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2009年失意的超级牛人
张一鸣的流离和王兴的坚持
2009年,张一鸣决意离开饭否,转而去房产网站九九房,这是26岁的张一鸣从南开大学毕业后的4年里准备开启的第4段工作经历,每份工作平均也就一年多一点的时间。此时的张一鸣与大部分同龄人相比略显着急,稍显无措,全然没有日后那种长期思考的定力和耐性。
张一鸣向他的老板,也是他的福建龙岩老乡王兴辞行,比张一鸣大4岁的王兴于情于理都该挽留张一鸣,但于情于理又不知如何挽留。
于情,王兴给了自己这位小老乡饭否CTO的位置,饭否这时候也就10来个人,虽然大都是工程师,但一个这样规模的创业团队,有没有CTO都可以,更何况和王兴一起创业的还有从百度过来的技术大牛穆荣均。王兴给予了张一鸣足够多的事业空间,本希望留住这个人才。但是架不住九九房本就是酷讯的房产频道(酷讯是张一鸣的第一份工作),又有SIG(海纳亚洲创投基金)合伙人王琼以CEO的位置相邀,张一鸣还是出走了。
于理,与王兴一起创办校内网的亲密战友、后来被美团人亲切称呼为“老王”的王慧文,此时正与另一位校内网的元老赖斌强一起做一家房产垂直网站,王兴想邀请王慧文、赖斌强归队,但一直未果。房产网站的事业虽然不够大,但那时与饭否相比也不算小。后来,王兴曾经鼓动过王慧文和张一鸣的团队合并,未果。再后来,张一鸣创办了字节跳动,王慧文连人带公司卖给了美团——还好当年没有合并,合并才是双输。
比起不断换工作、不断寻找自己新的人生支点的张一鸣,王兴此时的境遇其实更惨。2009年7月,饭否被叫停,而直到这年年底,关于饭否是否可以重新开放的回复依然遥遥无期。也就是说,2009年的秋天到冬天,王兴都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从等待饭否重新开张的希望走向失望,然后重燃希望,再度失望。最终,在饭否保持正常运行的同时,王兴在寻求新的机会。美团的联合创始人穆荣均对《沸腾新十年》说:“那时的王兴没有丧失信心,没有怨天尤人,而是一如既往地向前看,大家都能看到他的行动。”2009年12月底,王兴确定做美团。
关于王兴做美团还有一个插曲。王兴要做团购,饭否的天使投资人李竹问王兴:“你不是善于做社交吗?”王兴很坚定地回答:“团购就是社交化的电商,就是年轻人基于生活服务进行的社交。”当时王兴还有一套“四纵三横”的理论,王兴认为“SNS的‘横’+电子商务的‘纵’”有机会,所以早期美团做团购是有最低成团人数要求的,未达到成团要求时,用户就会通过社交网络拉人,从而形成社交。
今天回望,王兴做团购的选择还是蛮“凶险”的。一位美元基金的投资人感慨,王兴有王者风范,对标Facebook(脸书)做校内网,对标Twitter(推特)做饭否,对标Groupon做美团,每个项目都是当时最火的,他还一定要干成,而且要干到最火热。但这是事后诸葛亮的说法,如果美团未成,王兴会和大多数创业者一样,戴上一个连环(失败)创业者的帽子。至少在2009年,王兴其实比大部分有方向的创业者还要彷徨无助。
王小川和曹国伟的坚韧
2009年,也是王小川在彷徨失措中,以一种外人难以理解的坚韧忍辱负重重新站起来的一年。因为与王小川从输入法出发先做浏览器再做搜索的意见不统一,张朝阳让王小川不要再主管搜索。“亲儿子”搜狗被抢走,坊间都在传王小川要离开搜狐。
李一男离职后,百度在选CTO接班人,首选王小川。王小川以要加入就要全部收购搜狗搜索为条件,婉拒了百度,毅然决然地留了下来,并以日后广为认可的三级火箭理论来推动自己在搜狗中的实践。2008年12月,搜狗发了第一版浏览器,但没有引起很大的反响。于是整个2009年,搜狗浏览器一个版本一个版本地发,一项一项地修正功能,加上与搜狗输入法的联动,浏览器的下载量上升得很快,进而也有了带动搜狗搜索的能力。此时搜狗搜索停滞不前的事实,也让张朝阳意识到,王小川三级火箭(输入法—浏览器—搜索)的打法是有其道理的。
王小川在2009年还做出了一个很重要的举动,就是跟着张朝阳去爬雪山。王小川向《沸腾新十年》回忆,加入张朝阳的登山队有两方面的考虑:一方面是对自己意志品质的锻炼,登顶是其意志力较强的表现;另一方面是借爬山之际与张朝阳沟通,让自己重回主战场。意外之喜是王小川在爬雪山期间结识了王滨,与王滨结下了一起扎帐篷、一起看星星的友谊。
这位王滨,就是帮新浪移动增值业务赚了很多钱,后来做友宝的王滨。王滨与虞锋、马云关系很好,也深入参与了云锋基金,他帮王小川直接对接了马云和云锋基金,于是有了后来搜狗独立分拆,引进阿里投资的故事。
我们都看到了2010年王小川迈出独立分拆的第一步,但没有看到2009年王小川的忍辱负重与精心谋划。说到底,我们大多数人无法做到像王小川那样,既有隐忍之心,又有运筹帷幄之能。
正如亚马孙雨林里一只蝴蝶扇动翅膀,两周后会引起得克萨斯州的龙卷风。饭否关停从某种角度来看,就是中国移动互联网过去10年里最重要的那只蝴蝶,其关停引发的一个最重要的蝴蝶效应,是新浪微博的诞生。
经过长达10年的公司内部变迁,汪延及李嵩波等新浪创业元老都已淡出,原CFO(首席财务官)曹国伟成为这家曾经的中国头牌互联网公司的掌舵人。但2009年的新浪可谓四面楚歌,流量被有QQ弹窗的腾讯超过,社会影响力被有跟帖文化的网易逼近,品牌号召力被搜狐借2008年奥运会的势能逐步拉平。
这还不是全部问题。新浪前技术高管程炳皓创办的开心网当时火得一塌糊涂,搜狐在方刚的带领下也有白社会这样的SNS产品,新浪自己做的社交产品新浪朋友由于上线晚,在内部就被否决掉了,势能全无。
在此绝境中,曹国伟顶着压力推出新浪微博,新浪当时帐中正好有陈彤这样知道怎么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请“大V”、管“大V”的大神,以及收编而来的彭少彬团队负责技术和日常执行。因此,将帅同心协力的新浪微博一夜爆红,成为中国移动互联网时代的第一个国民产品。但回到2009年,不论是曹国伟还是陈彤,都有一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做事的神经质,不论白天黑夜,都在高度紧张中度过。吃顿饭能接两位数的电话讨论该怎么处理敏感问题的日子,真心不是人过的。
日后成为曹国伟坚定盟友的阿里新任董事长兼CEO张勇,2009年也混得惨兮兮的。2008年3月,张勇以淘宝COO(首席运营官)兼淘宝商城总经理的身份接管了淘宝商城——也就是今天的天猫。淘宝创始CEO孙彤宇和淘宝商城的首任总经理黄若先后离开,留给张勇的是一个20多个人的团队,和四处求告才能有的一些流量支持。某种意义上说,2009年的“双11”购物节只是给淘宝商城团队找点事情的自我安慰之举。2010年“双11”近10亿元的销售业绩,才是让淘宝商城翻身的标志性亮点。
王坚的潦倒与雷军的失落
2009年,阿里系还有一位潦倒者,那就是王坚。2009年2月,王坚和阿里云的工程师在北京上地一间连暖气和门牌都没有的公寓中,哆嗦着敲下了第一行代码。冬去夏来,工程师还要手动取冰、物理降温。咖啡和茶叶也没有,全靠自带。当然,对于王坚来说,创业条件的艰苦不算什么,内外部的质疑才是最让人痛苦的。砸下重金没听见声响,关键绩效指标(Key Performance Indicator, KPI)考核年年垫底,工程师换了4代,最早的核心成员只剩下20%,员工的辞职信上写着:“再干下去,也看不到任何希望。”
阿里内网曾有这么一句话:“每年都以为王坚会走,但他就是赖着不走。”曾经的下属吴瀚清也说:“王博士摇摇欲坠,就是不坠。”阿里云未成,王坚又搞起云OS,收购猛犸科技,联姻天宇朗通,与宏碁牵手被安卓阻击后又投魅族、锤子手机。除了手机,他还连续布局汽车、物联网(Internet of Things, IoT)……在今天看来,大家都会觉得阿里云和云OS是无比正确的决定,王坚也成为中国民营企业院士第一人,但在当时这些项目几乎无人喝彩,就连参与者也在半信半疑之中。犹如一群人都在夜间行走,只有王坚一人能穿过黑夜,看到光明。
2009年,雷军同样过得不如意。其实在2007年,在金山上市答谢会成都场,求伯君给雷军敬酒,雷军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后摔杯痛哭的场景,震惊众人。这是雷军对金山多年辛苦终得上市,实际所成却与内心期望相差甚远的自我宣泄,也是对自己决意告别金山、重新寻求新舞台的一种宣告。
但真的重新开始后,还是有诸多的不如意让雷军无法摆脱沮丧。
有两段插曲或许能说明问题。一个是雷军帮其投资的UCWeb找VP(Vice President,泛指高层副级人物),给当时离开百度的俞军打电话。俞军说自己退休了,推荐了边江;雷军再给边江打电话,边江说自己答应陈天桥去盛大,推荐了李明远;雷军又给李明远打电话,请他加入UC,但李明远在UC的两年最终也难言圆满。后来,百度与阿里竞购UC失败,汤和松复盘,认为马云出盘外招是外因,内因是曾经在UC工作过的李明远并不热衷于此。
另一个插曲发生在2009年12月15日晚上,过了凌晨,在中关村某酒吧里,雷军告知在座的诸位,今天是自己40岁生日。当时在座的有UC的俞永福,有当时在可牛、后来加入猎豹的傅盛,有首次公开募股(Initial Public Offering, IPO)专业户李学凌,以及从金山开始就跟随雷军的黎万强。众人起哄,让雷军讲讲40岁人生感悟。雷军清了清嗓子,以“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这句口头禅开场,表达了要找到适合自己的“长雪道”,顺势而为,以及人欲即天理,得多分钱。言语中大有对自己“劳模”人生的回顾感慨,抑或觉得自己30岁到40岁的这10年进步慢了,对来回折腾感到不满足。一句话,还是人生不如意。
这一年,与雷军同为1969年生人的张小龙也以一种怀才不遇的姿态度过了自己的40岁。张小龙和雷军一样,都属于30岁前已经成名,但30岁到40岁不断折腾。所以到2009年,也就是他们40岁的时候,不免比别人有更多对人生不惑的反思。这也就可以理解,等到来年张小龙看到kik这样的机会时,即便遭到总裁办的反对,也会义无反顾地全仓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