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152.水来土掩
一番唱念做打下来，光禄寺寺丞投降了。
对哦，本来这事儿就不是他的嘛，他是替人顶班的，替人顶班的！
光禄寺寺丞咳嗽了一声，威严地道：“本官也知道你们不容易，都是为陛下办差的，也不能亏了你们。虽然本官是临时替人顶班的，也不好让你们大老远的还要为了点儿银钱再跑一趟。这样，这些银子本官垫付了。”
玉锦兮一躬到底：“哎呦，大人恩德，我蕃育署上下几十口子没齿难忘。”
光禄寺寺丞一听她那几十口子就牙酸，询问了属下清点的结果，竟是不管什么都是不多不少，一口闷气便憋在了胸口。
他忍不住嘲讽了几句：“玉典署这些属下，倒是十分精明。”
玉锦兮一脸道貌岸然：“不过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尽心为陛下办差罢了。”
呸！你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脸呢？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儿，倒和诸葛武侯相提并论，你抵得上人家一个脚指头么？
光禄寺寺丞心里堵着一块大石头走了，气死他了，这个破地方，打死他也不来了。
蕃育署的人等光禄寺马车走远了，飞扬起来的尘土都落地了之后才敢低低地欢呼起来，一个个都跟看亲爹一般，热烈地看着玉锦兮。
玉锦兮颠了颠手里的银子，光禄寺寺丞十分抠门，四个五两重的小元宝外加一块碎银子，一两都没多给。
她拿了一个小元宝和那块碎银子，随手交给身边一个人：“拿去饭堂，今儿给大家伙儿加个菜。”
在外头冻了半天了，怪辛苦的。
蕃育署的小吏们看她的眼光更热烈了，这何止是亲爹啊，还得把亲娘的那一份儿也算上才成。
柴凤昌好歹是见过银子的，还保留着一丝清醒：“大人，大人，咱们以前还凑了几百个鸡子儿呢。”
玉锦兮豪爽地道：“让饭堂拿粗盐腌了，慢慢吃！”
广场上立刻响起又一阵欢呼，大人太英明了！
官员们之间的明争暗斗，跟这些干活儿的小吏们没关系，反正不管是谁当典署，他们都是听命的份儿。不过，这个玉典署真的很好啊，比前头那一大堆都好，比那个刚下台的项家豪更好！
小吏们欢欢喜喜地散了，柴凤昌却愁眉苦脸地跟在玉锦兮后头嘟囔：“大人啊，您今儿太直白了，这是彻底地把光禄寺给得罪了。人家要是给您穿小鞋怎么办啊？咱们可真是一个鸡子儿都弄不出来了，万一他们真的宁可出钱也要咱们供货，咱上哪儿弄去啊？如今这鸡子儿鸭子儿什么的，可是紧俏货！光禄寺的那些人跟咱们伸手伸惯了，他们可没那本事淘换鸡子儿鸭子儿去。”
玉锦兮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柴凤昌接着嘟囔：“是吧？您也觉得这是个事儿吧？胳膊拧不过大腿啊，大人。咱们得听人家的啊，人家一根草扔下来，对咱们来说就是座山啊！”
玉锦兮的脚步丝毫不停，外头太冷了，得赶紧回屋暖和暖和去。
柴凤昌一直嘟嘟囔囔地跟着去了她的值房。
玉锦兮坐下来，舒适地长出了一口气，还是屋里暖和啊！
华子善急忙端上热茶来，谢天谢地岸阔没来，这伺候茶水的活儿又是他的了。
玉锦兮示意柴凤昌喝茶，自己也捧了一杯来暖手，对他道：“不必担忧，光禄寺也得讲理守律。这事儿吧，就算是说到陛下面前，也是咱们占理。”
柴凤昌道：“是咱们占理没错儿，可要是他们就是要咱们给弄鸡子儿呢？”
玉锦兮：“那就按市价卖给他们就是了。”
柴凤昌瞪大了眼睛：“大人啊，咱也没有啊！”就剩下几百多，还让你下令给做成咸鸡蛋了。
玉锦兮微微一笑：“放心，这事儿你不用管了，我有法子。你只要咬死了一件事就成，至少提前十天，少了十天一个也没有。”
柴凤昌眨巴眨巴眼睛，终于想起这位大人是玉萃斋的东家。玉萃斋的货源，可都是这位大人负责的。
玉萃斋如今名头太大，就算是他没有亲自去过，也知道那是专门卖稀罕东西的。这可是人家的长项，怪不得这般不着急。
柴凤昌恍然大悟，光禄寺明摆着给蕃育署挖坑，这位大人看着不动声色，原来是早就有了打算。
得了，那就没什么可愁的了。虽然说这位典署大人是借着蕃育署的壳子卖自家的货，可谁让人家有本事呢？再说这位也不是个吝啬的，跟着他干，总能喝口肉汤。
柴凤昌放心地走了，玉锦兮也让华子善退下，这才把在空间里的珍姐儿放出来。
珍姐儿手里还拿了个热乎乎的鸡蛋呢，嘟着小嘴不高兴：“爹爹，咱们的鸡蛋为什么要给那个坏蛋？”
玉锦兮哄她：“没事儿啊，就卖给他三千个，赶明儿就不卖给他了，咱们自己留着吃。”
珍姐儿不是固执的孩子，摇头道：“还有好多呢，咱们吃不了那么多。”
他们家好东西多，不是每天非要吃鸡蛋不可。珍姐儿就是不喜欢那个坏蛋，他对爹爹不好。
玉锦兮帮着珍姐儿把那个刚下的鸡蛋收好，讨厌的人和事儿不去管它，她们有好多开心的事情可以做呢。
光禄寺寺丞却不这么认为，蕃育署的这个玉锦兮，也太不识时务了！
他怒气冲冲地回了光禄寺，找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光禄寺少卿邢华志。
邢华志正在屋里品茶，见他脸色不对，便知道事情不妙。
寺丞一五一十地把在蕃育署的事情讲了。
邢华志冷笑：“这个玉锦兮，倒是个刺儿头！”
寺丞问：“大人，咱们怎么办？”
邢华志：“此事你不必管了，既然他蕃育署这般不识抬举，那以后就纯按例行事，一文钱也莫要让他们赚了去。”
那个玉锦兮太天真了，难不成还以为他堂堂光禄寺，离开他一个小小的蕃育署就支撑不下去了不成？天底下有的是下蛋的母鸡，他光禄寺也有的是银两。不信等他放出风去，看看有多少商人巴结上来？
寺丞郁闷道：“就是今儿受了他的气，下官有些气不过。”
邢华志哂笑：“他不过一个区区七品，又是个商户出身的，这一辈子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一个蕃育署能有多少油水？没有了咱们，也只不过是苦撑着罢了。”
寺丞见他竟有对玉锦兮放任自流的想法，不由有些讶异。按说这样的人，不是应该想法子把他弄走免得继续给自己添堵吗？
邢华志摆手：“里头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只管下去做事吧。”
寺丞郁闷地下去了，蕃育署撂挑子不干了，他们光禄寺可不成，冬天的事情多得很，一丝错处也犯不得。
邢华志等到散衙，如往常一般去了魏相府。
魏相的书房里永远少不了人，每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命运就在这间小小的书房里发生了改变。有一夜之间破家灭族的，也有一朝之间腾云直上的，只看魏相的态度罢了。
各人把自己负责的事情讲了，魏相或交代几句，或点头表示赞许，再难办的事情到了他这里，也不过就是短短几句话的事情罢了。
轮到自己的时候，邢华志就简要地把蕃育署的事情讲了。
魏相居然听得仔细，听完了之后还问了细节。
不但邢华志打起了精神，其余人也都对那个玉锦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般这样的情况，不是魏相要拉拢此人，就是要对付此人，全看魏相的心情。
谁知魏相居然沉吟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也没说到底下一步要怎么做。大家不由面面相觑，眼色乱飞，这个玉锦兮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让魏相如此为难？
魏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罢了，此人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众人不解。
魏相对手下这些人倒是还有几分耐心，便细细地道：“此人出身不显，但经历甚多。细细想起来，竟走的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路子。”
冲着荣世广道：“你跟大家说说此人履历。”
荣世广是正儿八经对玉锦兮的履历下过功夫的，甚至还派人去玉萃斋买过不少次东西。当下便从玉锦兮第一次出海就到了欧罗巴开始讲起，一直说到她在蕃育署种的萝卜产量。末了还道：“从此人经历来看，极有可能他还是懂得一些外邦语言的。”
就算是没有后头这句，这个玉锦兮的本事就很吓人了！
魏相总结：“好在此人是个孤僻的，一心只忙着赚钱。只要不招到他头上，他也不主动招惹别人。下手虽狠，却也有底线。这样的人，只可为友，不可为敌。咱们试探了他这几次，已经有些得罪他了。以后万万不可再轻举妄动，还要小心提防才是。”
荣世广出了个主意；“要不等夏收之时，学生去请他一回？就算是他不答应，也好缓和一下关系。”
魏相道：“也好，不可强求。”
荣世广应了，众人虽不再提玉锦兮的名字，却暗暗把这个人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各自回府之后，免不了问问家里的夫人，咱们家可在玉萃斋买过东西么？
某家夫人道：“自然是买的，他家的菜蔬瓜果最是新鲜不过，竟像是刚从地里摘的一般。价格也公道，你最爱吃的那几样，都是在他家买的。”
另一家夫人道：“不去他那儿买去哪儿买？那东家还特别好说话，过几日咱们家不是要娶儿媳么？我还特地从他家定了些大黄鱼呢，说是婚宴头一天送来。”
再一家夫人道：“怎么，你认识他家东家么？郭家小八就是因为和他关系好，这一年的银子不知道赚了多少去！你没见他新妇回门时候戴的那串珍珠项链，居然是金色的。哎呦，怕是值好几千两银子，宫里的娘娘怕也没见过。”
大家得到的反馈都差不太多，到了第二天在魏相书房里碰面闲聊时，不由交换了一下情报。
得，此人不是有大本事，就是有大靠山，或者两样全都占了！
不管怎么说，反正就是惹不起！
魏相叹了口气，指着果盘里的西瓜道：“尝尝吧，今儿从玉萃斋买的。蕃育署那边的沙地西瓜，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一直留到现在，那瓜秧还是绿的。”
邢华志灵机一动；“恩师，西山的温泉庄子那边最近受了冻，几处菜地都颗粒无收。咱们要不要从玉萃斋进些货？”
魏相想了想：“亦可，只是还是把话挑明了，让他知道咱们无意与他为敌。”
邢华志立刻点头：“恩师放心。”
他是个雷厉风行的，回去之后立刻安排。不快不成，冬至大宴快要开了，食材必须到位。
客路几乎是跳着回家的，哎呦我的娘唉，咱们铺子接了个大单子啊！还不是一般的地儿，是光禄寺，听好了，是光禄寺啊光禄寺，给皇帝老子买菜的光禄寺！
玉锦兮听他把一个堂堂的后勤机构喊成了买菜的大妈，差一点儿把嘴里的茶喷出来。
不过，光禄寺竟然到玉萃斋买东西？西山的温泉庄子不是有菜么？她铺子里菜蔬的价格，还是根据人家那边定的呢。
客路：“啊？那咱们还卖不卖啊？是不是他们想坑咱们啊？小姐说光禄寺的官儿是坏蛋来着。”
玉锦兮无语，仔细扫了一遍单子，倒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都是她铺子里卖的，连萝卜都要了五百斤。
这是挖坑还是送温暖？玉锦兮觉得自己需要好好去勘察一番。
于是到了第二天，她只在蕃育署打了个逛就走了，反正这几天也没啥事儿。
进入空间，直飞光禄寺。
然后她就郁闷了，无他，光禄寺在东华门里头，这块属于紫禁城的范围了，她进不去！
是了，她以前也试过的。看来紫禁城这个地界儿，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进不去光禄寺就打探不到消息，打探不到消息就不知道真假，不知道真假就没法判定要不要做这笔买卖。
玉锦兮窝在东华门外头的鸟窝里长吁短叹，你说紫禁城为啥不让她进呢？她上辈子在故宫太和殿的屋脊上还待过好几个钟头呢，就是为了让北北那个臭小子拍出满意的照片来。
呃，等等，那是故宫，不是如今的紫禁城！
那只是宫殿群，不是大月的权力中心！
好吧，有主人的房子不能闯，玉锦兮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