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刻板印象1
端午刚过，广东的天日渐炎热！
午饭后，办公室那台老空调咔咔挣扎一阵，总算彻底的罢了工。
封闭又坏了空调的办公室，在高温的午后仿佛工作中的恒温烤箱，闷得人透不过气。
上班时间将近，随着职员陆续就位上班，办公室的空气开始浑浊，一股酸腐气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我靠，这是什么情况？”
黄辣椒捂着鼻子站在办公室门口，“公司都抠成这样了吗？吃个饭还要关空调！”
“没人关，空调坏了！”总务苏兰解释。
苏兰是总务主管，肩负着整个厂百十号人的吃喝拉撒。像是修水龙头、换灯管、修补桌椅板凳这些杂事都由她处理，空调坏了当然也是她负责维修。
但她…似乎欠了点当大家长的能力！
“坏了都不让人来修吗？”黄辣椒不知从哪弄了个黑色口罩戴着走了进来，责备的语气极度难听。
“你们总务的人都是干什么的？你养的电工只会吃饭拿钱吗？”
话刚落，只听“啪”的一声响，苏兰将贴在耳边的电话挂了回去，望着黄辣椒没好气地道：“我这不是刚到办公室吗？什么我养的电工？怎么说话呢？”
“我说的不对吗？”黄辣椒拖着椅子在地板上磨出一阵尖锐的噪音，不依不饶：“你问问他们，这样的环境让人怎么工作？”
“你以为我想啊？”苏兰也不示弱。
“照你这样说，外边修路造桥的工人都不要活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修路造桥呢…”
“再说，修路造桥空气流通，不见得有…”
“上班了！”
黄辣椒还欲再说，胡妮打断了她。
紧接着，上班铃像特意配合一样，叮叮的响了起来。
胡妮是厂里的生产经理，自从老板因为疫情不来厂里后，她的话在厂里便有了绝对的权威。
虽然只是生产部经理，但胡经理的话，无论对错都得先服从！
“嗯…我去拿个快递。”黄辣椒气呼呼地站了起来。
一场争吵，暂时结束在权威和上班的铃声中。
办公室全是女人，这种吵闹就像夏天的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办公室的空气却没有因为停止的争吵而有所好转！
才六月，也不至于呆在室内又不做体力活就离不了空调。之所以办公室空气不好，究其原因，还是靠窗办公位新来一周的那个文员。
文员是个十八九岁的小女生，长相清秀乖巧，却不知是造物者为了体现公平还是嫉妒美貌而搞了一场恶作剧，让她完美的身段总是散发着淡淡的酸腐气息。冷气的作用下，她身上的味道轻得若有似无，倒还不至于让人感到不适。此时空调坏了温度上升，味道越来越浓，就让人有些喘不过气了。
黄辣椒走后，苏兰气呼呼地拨了几通电话，与人在电话中争论几句，挂了电话转向胡妮叹道：“唉，胡妮，电工说空调太老了，已经没有维修的价值。”
“那就换新的啊！”胡妮随口回答。
“十几年了，也该换了！”
她一直盯着电脑。周五，她在确认新出的生产排程表。
苏兰道：“你知道的，我每回申请买东西都很困难。他总要问东问西，问得我不知怎么回答，最终还爱批不批，一拖再拖！”
“难也要申请啊！”胡妮的视线终于从电脑屏上移向苏兰。她知道苏兰说的是老板，但她觉得老板不批，与苏兰本人做事有绝对关系。
反问道：“那他为什么不批？你想过没！”
“他不相信我呗！”苏兰自暴自弃，她从不回避老板对她的态度。
“你又不是不清楚！”
“那你……”
“胡妮，香水到了！”黄辣椒打断了胡妮说话，提着个黑色小纸袋再次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是的，就在新文员上班第二天，胡妮跟黄辣椒便开始在网上购买香水。
“杨树林的，好香好香…好好闻……好好闻…”黄辣椒提着袋子走到胡妮的办公桌前，夸张的语气诉说着她对香水的满意程度。随后，一股浓郁的甜香飘了出来！
办公室很闷热，小女生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愈渐浓郁。
很快，酸腐味中便混合着香水味在空气中弥漫。
香臭结合，香不掩臭，反而愈渐难闻了！
闷热的空气稀薄的快让人窒息，能溜出办公室的同事一上班就溜到了车间，不能溜的也都戴起了口罩全副武装上阵。
即使是全副武装，薄薄的口罩还是挡不住那浓郁的气味随着呼吸进入鼻腔的刺激。
“好像…”黄辣椒的声音渐小，“嗯，不太好闻了…”她也感觉到空气更不好了。
“先收起来吧！”胡妮将自已的那瓶香水收了起来。“上班啦，今天没时间折腾这个！”
…
几分钟后
“哎玛，我要死了。”
欧阳香啪的放下手中的红笔，挥着手掌在鼻子前扇动着，抬起头蹙眉道：“贾英，再给个口罩我吧！”
贾英也是戴了口罩还撑着一只手捂着鼻子。听欧阳香还要口罩，于是放下笔又拉开抽屉，取出个独立包装的口罩越过电脑屏幕丢了过去。
“给…捂不死你！”
欧阳香接过口罩，道：“反正是死，怎么死都比熏死的强！”
贾英未接话，口罩后边的嘴唇却勾起了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弧。
她跟欧阳香，一个是品管文员，一个是生产文员，都是凡人，埋头继续做事才是正道！
她们声音很小，稍远点就听不清。就在她们窃窃私语完，另一个声音抱怨道：“人事部都是干啥吃的，怎么招来了这种经典！”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整个不大不小的办公室都能听到。
不用看，抱怨的女人还是品管部的黄辣椒。
贾英条件反射的扭头往侧后看了眼，那小女生脸已涨得通红！
黄辣椒人如其名，火辣的性子从不给任何人留面子。不过，在品管部工作也算材尽其用吧！
百把人的小工厂，办公室就像东北乱炖一样，把各部门都丢在一间办公室里。此时人事部的申男正在为自已一时失误懊恼不已，听到黄辣椒的抱怨声火气骤涨。“啪”的一声将手中的笔重重拍在桌上，提高声调问道：“总务，什么时候才能把空调修好？”
问题团成了球，一下子让人事部又踢给了苏兰。
好吧，还是空调的错！
不过最冤的该是被拍的笔，无端的卷入事非中，还要承受被摔的痛。
苏兰没想到又扯到自已身上来，原本轻敲键盘的手力气加大了好几倍。噼里啪啦一阵，终于在炸裂式的啪啪两声后骤停。抬起脸叹了口气，强压着心头的火气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刚才已经汇报过了，正在处理中，别又扯上我！”
苏兰这一句饱含着情绪。说完想必自己也觉得口气硬了些，停顿酝酿了一下，又解释道：“也不看看，都十多年的老牛了，能有力气耕田么？”
“我能有什么办法？更换申请提出了，修空调的已经在路上。慢慢等吧！”
苏兰的解释好像失败的眼妆，本来糊了一点眼角，被她一抹就成了只熊猫。
还不如不解释！
黄辣椒不屑道：“什么叫慢慢等？”
“这个能等吗？”
“你想上大号，憋着不行时还知道敲厕所门催里边的人快些！”
申男道：“每年都是搞这一出，不提早检修，正当用的时候天天都在修！”
黄辣椒语带讽刺的接道：“那怕啥，修好了又准备过冬啊！反正这地方用不用暖气都行！”
小小的办公室，除了贾英跟欧阳香，就只有新来的小女生埋着头不再讲话。
神仙干架，凡人最好避开，免得惹来无妄之灾！
道理都懂！
苏兰叹了口气，坐正身体摆出了一副舌战群雄的架式：
“我不说了么，已经申请换新的了！”
黄辣椒：“早干嘛了呢？”
苏兰：“去年都提过的事，上头不同意我能怎么办嘛，总不能让我自己掏钱吧！”
眼看着即将上演一场唇枪舌战，这时，生产部经理胡妮不耐烦的长吁一声，抬头道：“为什么你就申请不到？”
“你自己想想你申请什么申请到过？”
“哪一次不是最终回到我这里来就过了的？”
原以为是要调停，原来也是要加入声讨的队伍！
苏兰撇了下嘴，刚才白汇报了。顿了一下，一口气没憋住，没好气的道：“我没有你会办事！”
在这种闷热又薰人的环境里谁的心情都不好。苏兰一句话把胡妮怼的脸顿时青转白又转青。沉默了两秒，胡妮恨恨的低喝道：“别跟我讲话！”
“有没搞错？至始至终都是你们先找我讲的好吧！”
终究胡妮不是苏兰的直接上司，职称和权威压不下火山爆发。
苏兰并不忌惮，此时心情不好，谁说话都是针缝相对。末了还自言自语的道：“说的好像谁想跟你讲话一样！”
这一来，胡妮心里的火气之盛，大概刚才那短短五个字的语气已经无法表达的淋漓尽致。她生气能达到的最高境界就是无语，此时已经闭上嘴懒得搭话。生起了闷气！
苏兰这一句后再没人接话。办公室闷热的空气陡然间凝固一般让人呼吸困难，说安静得能听到针掉地的声音一点也不为过。那些刻意放轻，再放轻的键盘轻响声依然那么突兀！
都是狐臭惹的祸。
可是狐臭是与生俱来的，开着空调的时候那味道若有似无也无伤大雅。这不是恰巧空调突然坏了嘛！
归根结底，还是空调的错！
无辜的狐臭，无形中已将坏了空调的问题升级为办公室矛盾。
不过，你以为刚才针缝相对的几人会从此关系破裂、老死不相往来？那又是大错特错！
哪怕现在吵得再凶十倍，甚至掀了办公室的房顶。不出半天，刚才发声的那几位大佬又是穿了同一条裤子般的亲密无间。
亏得新来那女生还趴在办公桌上为自已惹来的矛盾引咎自责！
正常情况下，大佬们干架之后，办公室的凡人通常都是摒着气保持沉默，生怕一不小心弄出点声响成为高楼顶上插的那根避雷针。
可好巧不巧，不知哪个倒霉蛋的手机恰此时响亮的唱起：“爱恨就在一瞬间…”
爱恨果然在一瞬间！
这一瞬间犹如睛空霹雳，没有劈来大雨倾盆，却劈来了滂沱的乍舌声。
贾英跟着咝咝的倒抽冷气，响的正是她的手机。
好死不死，她又是那个倒霉蛋！
她连忙在满桌子资料中一阵乱翻，希望赶紧让那一瞬间安静下来，才不至于被劈的头破血流！
她很清楚，这个时候，如果是刚才发声的几人中谁的手机响都搅不起浪。偏偏她贾英不行！
欧阳香轻哼一声，用蚊子叮人时的声音道：“在充电！”贾英这才想起手机在电脑主机上充电。装着若无其事地伸手拨了电话靠到耳边，压低声音道：“讲！”
电话中稚嫩的女声道：“妈妈，我考试回来了！”
贾英：“嗯，知道了！”
电话中又道：“可能…考的不太好！”
贾英：“意料之中！”
电话中：“估计上不了高中！”
贾英：“嗯…好…不是…”
突然提高声调一串连珠炮：“你说什么？”
“高中都上不了？”
“上不了高中你要干什么去？”
“是在家种田还是出来在工厂打螺丝？”
电话对面顿时沉默！
贾英这一串连珠炮再一次打破办公室另类的安静。
对面欧阳香再次轻声提醒道：“淡定，注意影响！”
贾英捂了电话，抬头赧然一笑：“多…”
谢字还没吐出来，便听到黄辣椒轻蔑地道：“呵…你还没习惯啊！”
这一声呵还真是胜过千言万语！
跟着胡妮便道：“一惊一乍的！”
贾英汗颜，她果然就是高楼顶上的金属避雷针，现在又成功地把滚滚天雷引到了自己身上。
胡妮是贾英的直属上司，贾英自知没有苏兰的魄力与胆识。但幸好，她这根避雷针不是固定在楼顶等着挨劈的。心说：“我惹不起，跑还不行？”于是，起身轻轻的拉开椅子
“抱歉！”
径直出了办公室往会议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