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车祸发生的时候,许南汐脑海里仍旧回荡着离开时舅舅说的那句话——
“没钱就别再登我家门!”
因为过度的委屈和愤怒,所以当汽车撞上她的时候,她仍深陷在痛苦的思绪中,来不及躲避,结结实实的被撞飞了!
夏日的午后炎热至极,滚烫的柏油马路炙烤着许南汐裸露在衣外的每一寸肌肤。
急救车到的时候,许南汐已经在地上躺了近10分钟,医护人员将她抬上救护车问她用不用联系家人时,她果断的摇了摇头,不用!
家里只有一个年迈多病的老母亲,大字不识几个,联系了又能怎样?只会徒增烦恼担忧。许南汐试着抬起胳膊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想着,还好,脑袋还清醒。
救护车风驰电掣般向医院开去。
几轮检查下来,所幸都是外擦伤,胳膊上的伤口最严重,血淋淋的,令人触目惊心。
肇事司机在垫付了医药费后就离开了。几经折腾后许南汐终于躺在了病床上,或许是缝合伤口的麻药劲儿还没过,或许是太疲倦了,躺下没多久,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许南汐是个孤儿。
出生没多久便被遗弃了,她的养母在深夜垃圾堆里翻垃圾的时候发现了她,或许她命不该绝,在小乡镇的卫生院里抢救了一天,终于把她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许南汐的养母叫莲花,捡她的那年正好五十岁,因为腿有残疾嫁给了一个收废品的老头,终生无儿无女。相依为命过了几年后老头突然脑出血,撒手人寰。
老头走后第二年莲花捡到了许南汐,她深信这是老天爷开了眼可怜她孤苦无依,所以才给了她这个孩子。莲花将孩子抱回家后每日细心呵护,如获至宝。
南汐这个名字不是她取的,是在包裹她的被子里发现了一条项链,上面刻了这两个字。这两个字难得莲花认识,想着或许是她亲生父母给起的名字,便默认这么叫了。
多年来每当莲花和许南汐谈起这个话题时,莲花的结束语前总会加上一句话——
“肯定是有苦衷的,不然哪个当爹娘的舍得扔掉自己身上掉下的肉!”
许南汐总是一句冷冷的话回应莲花——
“有完没完?!”
莲花闭了嘴。
许南汐从小学到初中一直都是年级第一,各种竞赛奖拿个遍。寒暑假固定去附近的镇里打工,打工拿回来的钱悉数交给莲花。莲花走在村里逢人便夸自己有个好闺女,村里人也都应声附和——
“莲花啊,你捡了这个女娃,真是天大的福气呦!”
村里没有秘密,莲花只顾傻笑,毫不介意。
高中时,课业繁重,家里的重担又落在莲花一个人身上。三年来,莲花拖着她那条残缺的腿辗转在各处脏乱不堪的废品收购站里,省吃俭用攒着钱,用满满的爱一瘸一拐的将许南汐送入了大学。
上海最好的大学,G大。
许南汐拿到G大建筑系的录取通知书时,喜忧参半,昂贵的学费成了她如今迈不过去的一道坎儿。
走投无路时,莲花给在镇里搞工程的表弟打了电话。
第一次没通。
可能忙着呢!
莲花回头看着许南汐傻笑着说。
第二次通了,莲花刚说了两句话,借钱的话还没说出口,对方就把电话挂了。
许南汐拉住莲花的手,不再让她拨打第三次。
第二天,许南汐又去邻镇的纺织厂打工,短期工不仅累,工资也低了不少,闲暇时许南汐思忖着如何向学校申请助学金贷款。
无论如何,大学是一定要上的!
许南汐看着眼前的纺织操作台紧咬嘴唇。
莲花留了张字条,去了邻镇的舅舅家。
莲花的手机关机。
许南汐印象中只见过一次这个所谓的舅舅。宽脸肥腮,绿豆眼,矮小臃肿的身材,粗鄙不堪。听说在镇子里是个包工头,这两年赚了不少钱。
多少年不联络,许南汐有些担忧。
自打记事起,许南汐就只与母亲两个人相依为命,母亲唯一的表弟永贵因为反对莲花捡了她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早已断绝往来。
如今母亲为了她——
许南汐不愿再想下去,走到院子里拿起斧头,照着眼前的木头狠狠砍下去。
三天后,莲花拿着两万块钱,回到了家。
许南汐有些不敢相信,有种枯木逢春的欣喜。
莲花只是傻笑着为许南汐收拾东西,一句话不说。
开学前两天,许南汐将床头上放着的那本名为《衣橱里的女孩》的书小心的翻开,里面夹着一张有些泛黄的一百元纸币,许南汐将一百元小心翼翼的拿起来看了又看,反复摩挲后又原封不动的夹在书里,放了回去。
第二天,许南汐拎着一个粗布包,背着行李一个人去了上海。
车票太贵,莲花舍不得再买一张。
临行前,许南汐突然改变了路线,她决定去趟邻镇的表舅家,想当面表示一下感谢。
舅舅家,她只去过一次,但记忆深刻。
开门的是表舅。
太多年没见,许南汐有些拘谨不安。
“表舅。”
“谁是你舅?!”
一声呵斥令许南汐脸上堆砌的笑容逐渐消失,怔了一下,接着说:
“我上学的钱是您借的,不管怎样,我都想当面说声谢谢——”
“要不是你那傻妈跪地求我,我一毛钱都不会给你!”
“你说什么?”许南汐诧异的问。
“怎么,她没跟你说么?我最烦哭哭啼啼的一脸可怜相,也不知道她捡了你这个丫头片子有什么用!当初我就劝她把你扔了她不听,现在好了,捡了个讨债鬼——”
“钱我会还的。”
许南汐打断了永贵的话。忍住眼眶中将要溢出的泪从身上的挎包里取出来纸笔,写了一张两万五千块的欠条递给永贵。
“那五千块钱就当利息好了,我会尽快还你的!”
说完,许南汐拎着行李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许南汐站在车流不息的路口,内心深处满是屈辱和悲愤。她想着母亲跪在地上为了她苦苦哀求的样子,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脑海中只残留着舅舅在她身后大喊的最后那句话——
“没钱就别再登我家门!”
许南汐的身体晃了晃。
随后,砰的一声,被迎面而来的汽车撞倒在地。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许南汐再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想到今天是去大学报到的日子,挣扎着坐起来。
“哎,你躺着别动!”
查房的护士忙出声劝阻。
“去哪办出院手续?”
许南汐边说边挣扎着下地。
“你这伤还没好不能出院的。”
“都是皮外伤,死不了的。”许南汐冲着护士疲惫的笑了笑。
许南汐开了一些药,办好出院手续后,坐上了开往上海的最后一班车。
G大,应该是一个新的开始吧?
望着车窗外不断飞逝而过的风景,许南汐惨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