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举起你的手
别人都叫他哑巴——可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不会说话的人——他的眼睛很清澈,他也听得见,所以如果你跟他交谈,你很难看出他不能说话。他成绩中上,由于没有听到他大声读过书,我心中还存有侥幸,是不是他不愿意或者不屑跟我们说话,或者干脆他总是躲在一个秘密的地方朗朗地读书。
作为老师,四五十个学生总是像鸟儿一样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地叫,而且都不是文静的鸟儿,一会儿一个用墨水抹到其他同学衣服上了,一会儿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因为课桌上的三八线吵架了,一会儿课代表说某个学生忘了交作业。
我特别喜欢上自习课,在自习课上我取出一本书,坐在讲桌后面看,学生们都静了下来,低下头去。我不时从书本上抬起头来,这时我往往和一些学生的目光相遇,我的心很平静,只有当我看到我的这位学生时,我的心才猛然一怔。在他的眼神中我又心怀侥幸。我定定地看着他,他把头低下去了,我想,他是不是还在斗争,要不要站起来叫我一声“先生”呢?下课了,被我捺了一节课性子的学生早已冲出了教室。唯有这个学生不,他默默地走着,有的同学也和他说话,不过他不作答,只是打手势。
那学生肯定不知道我心里想什么。有一次,因为他我还差点和另一位教师吵起架来,就因为这个教师说了句,“要是我们班的学生都像你们班的哑巴学生就好了”。我立即就激动地说:“你这是什么话?你这是什么话?”说完了,我还看看窗外,我生怕那个学生听到。那位教师被我突然大声的责问弄得莫名其妙,我想向他解释,刚想开口,想想还是算了。
农民常说,“少一窍会更聪明”。他耳朵尖,我生怕他听见别人议论他。事实总是与我的想法相左,这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一直喊这个学生大名——学名。我的学生也叫其学名。可有一次,一个低年级的学生在我的教室外大声地喊:“哑巴,哑巴。”这个学生就走出来了,满脸通红。我也跟了出来,训斥那个学生,而那个学生不以为然地指着我的学生反驳道(说):“你说他是不是哑巴?你说他是不是哑巴?”口气还凶得很。其他学生告诉我,他是哑巴学生的亲兄弟。后来我了解到,他父母因为哑巴残疾,早早申请了二胎,这个小孩就是二胎指标。从衣着上可以看得出他父母的重心在哪里。
当着我的面,我的这位学生牵着那个小男孩走了。后来这小孩总过来叫哑巴,弄得我们班的学生都叫他哑巴,我不知道怎么制止。不过我还坚持我的叫法,叫他的学名。我不希望他在沉默中忘掉他的学名。每次班上点名,我点到他的名字时,他总是怔了怔,然后举起手(这是我要求的)。只要我看到他举起手,我就感到他心里的自尊又长出了一片新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