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园翁歌[1]

东园翁今六十馀，面常泥垢发不梳[2]。身藏宝剑人不识，反闭衡门读古书[3]。此翁十五二十时，欬唾落地迸成珠[4]。陆机不敢以伯仲[5]，管辂警敏空嗟吁[6]。生鳞即与蛟龙伍[7]，未汗宁同凡马趋[8]。尔时射策黄金阙[9]，三百人中最英发[10]。骅骝举足狭万里，便欲登天揽日月[11]。岂知德尊常坎坷，独买扁舟泛吴越[12]。三十年来万事变，富贵于我真毫发。归来灌园种琼花，荷锄自理东门瓜[13]。夜眠海月挂丹牖，昼看江风滚白沙。辽东合有逢萌宅[14]，齐西再睹陶朱家[15]。北郡李生三十六[16]，摈斥高歌卧空谷[17]。前辈后辈道岂殊，同坐同行限江麓[18]。东望东园乱心曲，安得逐尔骑鸿鹄[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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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东园翁，即东园公。人名。汉初“商山四皓”之一。姓唐字宣明，居园中，因以为号。一说姓园名秉，号园公，陈留襄邑人。见陶潜《陶渊明集·集圣贤群辅录》。这首诗借东园翁高才被弃、贫困潦倒的境遇深刻地揭露了封建社会的黑暗现实，抒发了作者内心的愤懑不平。东园，见《赠孙生》注〔4〕。

[2] “东园”二句：写了东园翁既老又脏，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为下面的赞美蓄势，达到欲扬先抑的效果。

[3] 衡门：横木为门，喻简陋的房屋。《诗经·陈风·卫门》：“衡门之下，可以栖迟。”

[4] 欬唾成珠：《庄子·秋水》：“子不见乎唾者乎？喷则大者如珠，小者如雾。”后以喻言谈珍贵或出口成章、文字优美。

[5] “陆机”句：意谓其文采文学家陆机自愧不如。陆机（261—303），字士衡，西晋吴郡人。著名文学家。祖逊、父抗，为吴将相。吴灭。闭门读书十年。太康末年与弟云入洛阳，以文才名重一时。曾任平原内史。陆机诗文辞藻宏丽，讲求排偶，开六朝文风之先。伯仲，评论人的才能时，比喻相差很小，难分优劣。杜甫《咏怀古迹五首》其五：“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

[6] “管辂”句：意谓以管辂的机警敏捷尚自叹弗及。管辂（208—256），字公明，三国魏平原人。明《周易》，善卜筮，相传所占无不应。警敏，机警敏捷。

[7] “生鳞”句：夸赞东园翁只要有机会施展才华，定会与众不同。

[8] “未汗”句：意谓东园翁没机会施展才能，正如汗血马不能纵横驰骋疆场便不能显出它的非凡本领一样。

[9] 射策：汉代取士有对策、射策之制。射策由主试者出试题，写在简策上，分甲乙科，列置案上，应试者随意取答，主试者按题目难易和所答内容而定优劣。上者为甲，次者为乙。这里代指明代的科举考试。

[10] 英发：才华外露。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11] “骅骝”二句：夸赞东园翁当年雄姿英发，志向远大，睥睨一切的神采。上句可与杜甫“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丹青引赠曹将军霸》）相媲美。骅骝，赤色骏马，亦名枣骝。狭，意动用法，以……为狭。登天揽日月，比喻志向远大。李白《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12] “岂知”二句：意谓东园翁才高见妒，屡遭坎坷，最终心灰意冷，隐居江湖。暗用范蠡“乘扁舟浮于江湖”的典故。见《史记·货殖列传》。

[13] “归来”二句：意谓东园翁回乡隐居，过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琼花，花木名。叶柔而莹泽，花色微黄而幽香。为稀有珍异植物。旧扬州后土祠有琼花一株，相传为唐人所植。东门瓜，即东陵瓜。汉初有邵平，本秦东陵侯。秦亡，为民，种瓜于长安城东。相传瓜味甜美，俗称东陵瓜。见《史记·萧相国世家》。

[14] “辽东”句：意谓东园翁像逄萌一样乱世不居，能明哲保身。逢萌，即逄萌，字子康，后汉北海都昌人。家贫，曾任亭长。后去长安问学，通《春秋经》。王莽专权，思世道将乱，携家属浮海，客于辽东。

[15] “齐西”句：意谓东园翁不但能自给自足，而且像陶朱公一样富而有仁。陶朱，即陶朱公，春秋时范蠡之号。范蠡辅佐越王勾践灭吴之后，以越王为人可以共患难，不可共安乐，弃官远去，至陶，称朱公。以经商致富，十九年中三致千金。并且屡次扶危济困。见《史记·货殖列传》。

[16] 北郡李生：为诗人自称。北郡，即北地郡，古郡名。春秋时为义渠戎国之地，秦置北地郡。汉、三国魏、隋均有北地郡。地域和郡治有变迁，在今甘肃东南部和宁夏南部一带，为李梦阳家乡。

[17] 摈斥：排斥，弃绝。空谷：犹言深谷。《诗经·小雅·白驹》：“皎皎白驹，在彼空谷。”杜甫《佳人》诗：“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这些诗大多用比兴写才士不遇的苦闷。

[18] 麓：山脚。

[19] “安得”句：意谓怎么能像他一样高举远逝，隐居田园呢？鸿鹄，天鹅。也指黄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