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雨篇[1]

波涛日陷蛙鸣起，梁园一夜满城水。屋庐半塌塌人死，可怜哭声水声里。忆昨出饮黄昏归，零濛已洒力尚微[2]。岂知中宵鬼神怒[3]，雷翻电滚雨如注。我时怵惕不得眠[4]，窗灯扑杀无计燃。汹涌一任霹雳走[5]，恍惚若有蛟龙缠。地轴震仄久益急[6]，披衣起坐坐复立。鸡鸣气势幸稍缓，积渐天明日光入。琴沾书湿开我堂，二仪高下云低昂[7]。黄鹂晒翅燕语梁，前何恐惧今何康。万事夷险谁豫量[8]，及时弗乐头颅苍。

[1] 据《李空同先生年表》，这首诗写于正德四年（1509），李梦阳时年三十八岁。李梦阳因反对宦官刘瑾被逮获救后，即回到老家大梁。由于旧业已让与兄长，不得不借居于土市街，“室庐湫隘”。此年秋天，阴雨连绵，李梦阳作《苦雨篇》。诗中详细描写暴风雨带给老百姓的苦难。房屋倒塌，居民死亡，风声、水声、哭声交织在一起，整个是灾难下的悲惨景象。可是诗的末尾却写雨过天晴后的安乐景象，并流露出及时行乐的消极思想，让人感到前后矛盾。其《苦雨后篇》亦写雨灾。

[2] 零濛：徐雨。断续不止之雨。《诗经·豳风·东山》：“我来自东，零雨其濛。”《疏》云：“道上乃遇零落之雨，其濛濛然。”

[3] 中宵：半夜。宵，夜晚。

[4] 怵惕：戒惧，惊惧。《孟子·公孙丑上》：“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

[5] 霹雳：见《古白杨行》注〔8〕。

[6] 地轴：古代传说大地有轴。晋张华《博物志》：“地有三千六百轴，互相牵制。”后用来泛指大地。

[7] 二仪：天地。低昂：高低起伏。《楚辞·远游》：“服偃蹇以低昂兮，骖连蜷以骄骜。”

[8] 夷险：谓事情的平顺与艰险。陶渊明《五月旦作和戴主簿一首》诗：“迁化或夷险，肆志无窊隆。”豫量：预先料想到。豫，先事为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