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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客栈鬼差

一百四十六客栈鬼差

袁茂,河北定州叮咛店人氏,年过不惑,源兴商号掌柜也。其曾祖自清乾隆年间创业,至嘉庆登基已四代矣,虽未发迹,然凭倒卖物资所赚,亦能享小康之乐也。

秋一日,袁茂率徒二人,赶二马车,贩运布匹,欲至南方鬻布购茶再返之。行于至武汉经商之路上,路途虽遥,然不寂寞,日日皆有驮货马队相对而过,经府县乡镇时,路两侧皆有商店餐馆客栈营业,供商来客往住店打尖而歇之。

袁茂急于赶路,误过宿店,行至河南新乡荒郊,天色已晚,天忽降雨,烟雨中见前有灯光闪耀,疾行之,至近前,灯光下,见“财来客栈”招幡,遂入住,卸货入屋,牵马入圈。客栈老板姓陈,手下只有俩伙计,客栈老旧,客房三字排列,虽数十间,然地处荒郊野外,住宿者稀少。

不意秋雨绵绵,几日不歇,袁茂被困之。一日半夜,其与二徒正酣之时,忽被砸门之声惊醒,屋门开,微弱灯光之下,见一大汉贸然闯入,酒气熏人,东倒西歪,原醉酒也,二徒忙起身扶之,醉汉稍清醒,方知错走房间,连连道歉,师徒三人虚惊一场。袁茂闻醉汉口音乃家乡语,遂让座,与其攀谈,知其姓杨名飞,定州东杨村人氏,乃邻村也,杨飞称己独商,以倒卖金银首饰为生,言适才与客栈韩老板饮酒,贪杯醉之。

出远门,遇近邻,袁茂倍感亲切,本欲多叙,杨飞却言不胜酒力,头晕脑胀,欲回屋寝之。临出屋时,见雨歇月出,遂拜托袁茂次日晨叫起,以不误行程,袁茂应之。

次日晨,袁茂早起,至杨飞客房敲门,不意房内无以应,推门视之,屋内空无一人,其惊异,至客栈前台询问,客栈陈老板言杨飞已结账,黎明前去矣。

货装车,马驾辕,袁茂离店,赶车速赶路。数日至武汉,货出手,购茶叶,一月返归。愈年春,袁茂率二徒,赶马车,运布匹,再踏南下之路。袁茂善交际,重感情,过东杨村之时,忆起杨飞,遂欲登门拜访。经打听,寻至杨飞家,方知杨飞已数月未归,生死未卜,其妻心急火燎。袁茂顿觉蹊跷,忆客栈相遇之情景,决意探究。杨飞膝下有一子,尚幼,有一侄,名兴,年过弱冠,其妻求袁茂,欲让侄随同前往探寻,袁茂欣然允之。

赶车上路,数日之后,又至财来客栈。卸车入住,牵马入圈之时,袁茂方见诸客房竟空无一人,寂寥冷清,顿起警戒之心。杨兴迫不及待,至前台探问其叔下落,朱老板敷衍数语,言数月之前,其叔确住店于此,后离店,早已不知去向矣。

晚餐之时,朱老板热情待之,邀袁茂等同桌饮酒,杨兴倦渴之极,狂饮二杯,不多时醉伏餐桌,酣然入睡。二徒饮少许,亦有几分醉意,袁茂滴酒不沾,置杯于一侧,其警觉再探问:“朱老板,上次吾等住于此,临行之时,有位商友失踪,不知何因也?”朱老板指醉伏杨兴,回曰:“可此位之叔,适才已问过,实不知其踪,请谅之。”袁茂又问:“此客栈虽大,客房虽多,然却荡荡然,此又何因也?”朱老板一怔,稍顿,神兮兮曰:“贵客即问之于此,吾不再隐瞒,实言告知,此商道漫长,此处荒野偏僻,吾闻过往旅客传言,此处常有路人不知何故而亡,阴气重矣,阴间诸鬼差常于此往来,将亡魂带往阴间,鬼差常于路侧歇息,不敢进阳气旺盛客栈,故选偏僻冷清处歇之,然有难交使命之鬼差,遂寻单商独客下手,杀之后返阎王殿交差,吾猜想,贵客之友或因此而亡矣。”言至此,其叹曰:“本客栈生意萧条,有此传言,故而益萧条矣。”

袁茂二徒闻之,神色骇然,袁茂却觉不可思议,举杯欲饮,沉思良久,放杯曰:“此事传言玄乎,不可轻信之。现天色已晚,不再打扰,吾等回房寝之。”

四人回客房,杨兴仍沉睡不醒,二徒亦感昏沉沉,袁茂取凉水一盆,让二徒洗头,顿感清醒,袁茂断言曰:“汝三人中蒙汗药之毒矣,今夜必有一战,即刻备械防之,不可怠也!”二徒惊骇,忙用冷水将杨兴浇醒,四人备之。二徒与杨兴持械伏于床下,袁茂持尖刀匿于大袋之内。

夜半,房门吱溜一声开,朦胧月光下,见一黑影持刀进门,蹑手蹑脚至床前,刀光一闪,剁于枕上,噗一声,未见血光,细视之,原包裹也。此时,墙脚处大袋忽窸窣响之,袁茂用尖刀破袋,倏然蹿出,黑影怔呆,袁茂定睛视之,黑影乃陈老板也!

袁茂喝曰:“吾已料之,果然如此,汝作恶多端,杀死杨飞,今偿命来!”二徒与杨兴亦从床下蹿出,四人围住陈老板,其见败露,倒退几步,然不慌急,转首视外,突一物投入屋内,啪一声响,顿烟雾炸起,有二者蹦跳进屋,手持招魂幡,一者披黑袍,另一者披白袍,皆头戴高帽,面目狰狞可怕,袁茂识之,乃传说黑白无常也。二徒与杨兴大骇,魂飞魄散,五色无主,欲夺门而逃,然腿发软,难动弹之。

朱老板得意谓黑白无常曰:“按规行事,财物归吾,死者之魂请勾之!”屋内烟雾弥漫,杨兴与二徒已吓瘫倒地。正此危急之时,猛闻呼啦一声,空中一铁链飞至,将黑白无常砸死,袁茂惊呆,面前突现一持铁链大汉,定睛视之,此大汉竟乃杨飞也!

杨飞亦识出袁茂,见其惊恐,笑而释曰:“兄长勿惧,吾去年被陈老板蒙汗药麻翻,惨遭毒手,被其陷害者多矣,魂至地府,皆不敢言,吾生性刚烈,向阎王直言诉之,阎王得知朱老板装神弄鬼,其伙计伪装黑白无常恫吓商客,以此图财害命,阎王遂任命吾为差,并赏此铁链,清恶除之。”

老板大骇,扑通跪倒,哀求宽恕。袁茂怒曰:“汝伤天害理,图财害命多矣,应押至官府惩之!”朱老板狗急跳墙,突跃起,举刀向袁茂猛砍,杨飞速举铁链迎之,嘡啷一声,将砍刀击飞,袁茂愤而持尖刀刺之,恶贼中刃,倒地而亡,屋内顿静矣。

杨兴壮胆向前,拜叩曰:“叔亡灵,请受小侄一拜,叔有何遗言,请嘱之。”杨飞识出杨兴,嘱曰:“贤侄,汝婶现孤儿寡母,请贤侄多关照,再者吾金银首饰被恶贼图之,存于前台钱柜内,吾尸被葬于店后大柳树之下,汝可取之,运回归根,则吾心满意足矣。”言罢,挥铁链套住朱老板与二伙计之魂,曰:“时不可误,恶贼之魂休逃,随吾交差去也。”鬼差晃身无踪,押三恶魂去也。

杨兴问袁茂曰:“大伯,汝焉知酒中有毒乎?”袁茂曰:“吾见汝酒不过三巡,即醉倒,又见酒色浑浊,遂疑之,吾未饮,回屋见二徒亦昏昏然,断定酒内有毒,疑汝叔遭其毒而害之。吾闻朱老板言鬼差之事,亦不信之,疑其装神弄鬼耳,不意今夜假鬼引出真鬼差,尽灭凶徒,谢汝叔之助,吾等之命不该休也。”

袁茂见天色欲晓,吩咐三人曰:“趁天尚未大亮,速收尸焚之以灭迹,若天亮,官府知晓,官司缠身,吾等难脱身矣。杨贤侄,汝叔之尸此时不宜取出,待返程时,购一棺椁,再取不迟。”三人应之,至前台,开钱柜,收拾赃银细软,货装车,马驾辕。出发前,将死尸架于干柴之上,点火焚之,不多时,客栈起大火,毁之,成废墟矣。

数日后,袁茂率徒返程,杨兴购一棺椁,黄昏时分,返至财来客栈废墟。众下车,寻至店后大柳树之下,动手挖掘,不多时,果见杨飞之尸。取尸正欲装棺之时,从废墟蹿出官府俩衙役,厉声喝问:“汝等何人?何来尸首?”众大惊,袁茂稍安,上前释曰:“吾等行商者也,此乃吾友之尸,受贼陷害而亡于此,现取回重殓之。”衙役又喝问:“客栈因何而焚?店内老板现于何处?吾等奉命,于此已巡查多日,烦请诸位至县衙述之!”

袁茂闻罢,暗言糟矣,官司缠身,数月不休,日后如何行商?其正焦急之时,忽一阵阴风起,杨飞之魂突至,凶神恶煞般,手持铁链喝曰:“吾乃阎王之差也,客栈吾所焚,店老板图财害命,作恶多端,被吾除之!”二衙役大骇,顿魂飞魄散,惶然弃而逃之!瞬间,鬼差亦无踪矣。

众收拾妥当,赶车返程,马蹄哒哒,愈行愈远,消逝于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