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表格

我是个数学很糟糕的人。

从小到大都是，原因两点，懒、笨。

很小的时候开始，关于数学的题目我反应都会慢半拍，别人可以抢答的题目我都后知后觉，然后“哦~原来如此。”

高中以后，数学差的问题越来越严重，差到什么程度呢，一百五的卷子考个零头分吧，一般考七十几我就能开心到飞起。

班主任经常因为我数学成绩的事情找我谈话，讲什么六门课一门课不行就会影响整体之类的。

道理都懂，这个年纪就算很多事情事实上不懂，也觉得自己都懂。

大概是高二下的时候，换了个数学老师，我们都叫他盛爹。为什么叫爹呢，首先是老教师了，数学教学很厉害就不说了，主要是气场很足，能用最温柔的声音讲最狠的话，生气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能明显感觉到周围气压在迅速降低。

像我这种数学差的，看到数学老师一般都绕道走，要么仓促打个招呼赶紧撤，没有想过和数学老师有太多交集。

一直到某一天下午，我因为座位靠外边，被点名上黑板写题目。

高中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两种：上课睡着了惊醒和老师对视和不会写的题目你头已经埋得很低了还是被点到。

那个时候盛爹刚来教我们，人还认不全。

黑板上是一个几何体，要用体对角线的知识点，巧的是这个知识点在前一天刚讲过，但是我生病请假没有听。

一共是叫上去两个人，另一个同学咚咚咚，感觉要把黑板戳烂了，一看就是很会写。

我看着白板上的题，转了一下手中的粉笔，慢慢把题目中的正方体在黑板上画了一遍。

旁边那个同学已经写完，丢了粉笔下去了，我慢慢在黑板上写下：证明和已知。

下面的同学也差不多写好了，盛爹先看了一下旁边黑板的，打了个勾，然后慢慢走到我旁边，看着我写的一堆已知条件：“不会写吗？”

我大气不敢出，看着黑板一动不动。

“我昨天才讲的，按理说应该会的，你没听课？”盛爹又来一句，听不出语气，但我已经很害怕了。

“唉...”盛爹叹了一口气，我能感觉他真的很失望，甚至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头脑子有点问题才这种题都不会写“下去吧。”

我抿了一下嘴，慢慢把粉笔放回去，慢慢走回自己座位。短短的几秒钟，仿佛世纪更迭。

其实以前这种上黑板写数学题写不出来的时候也有很多，顶多尴尬一会，再上个一节课就差不多能缓过来，但这次就不一样，我感觉特别惭愧，没来由的。

所以下课我就跑过去叫住盛爹：“对不起老师，昨天我肠胃不舒服请假没有来，体对角线的公式我不知道，所以题目没做出来，下次不会了。”

很奇妙的是，盛爹的关注点在前半段：“肠胃不舒服？平时饮食注意一点，把身体搞搞好。”

我点了下头，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把后半段话再说一遍，我感觉他没听到。

“行了，回去吧。”刚好有人拿着卷子来问题目，盛爹对我摆了摆手。

后来，盛爹就记住我了，可能是我的道歉给他留下了一点印象。

再后来，学校有一个提优补差的表格，老师可以把觉得成绩不太好的同学名字填上去，包括其他的基本信息，然后多关注这样的学生，帮助他们把弱势的科目提升起来。

听上去好像很靠谱，实际上呢就是个形式主义。

表格发下来的时候，距离我和盛爹道歉大概两三天。

意料之中的，我被喊去办公室填表。

什么感觉呢，一开始以为是作业没有完成好，被叫过去批评，所以很紧张，看了表格以后先是松了一口气的，但看到表格上面“提优补差”的字样，我愣了一下，随后头皮发麻。

我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数学差这个事情也是众人皆知，我甚至明白老师的用意，可能填完这个表加上老师好好指导一下数学能够有所提升，但真要是拿个这种表格让我填，白纸黑字给我印上“数学很差的同学”这样的标签，我觉得很打击人。

看我这不堪一击的自尊心。当时就觉得，为什么是我，和我数学差不多水平的也有其他人，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呢，是觉得我属于差但还有救吗还是别的？

“老师想请你填个表。”盛爹依旧是温柔的声音，脸上没什么表情。

“哦好的。”我低头开始填信息。

实不相瞒，某个瞬间我心里有过一个想象：我帅气地把表格放在桌子上，然后对盛爹说，我不想填，我数学一定能学好的，我们等着瞧，然后摔门而出。

然而现实毕竟骨感，我还是低下了头，一笔一划开始写。

“来，拍个照。”另外一个老师拿着手机对着我，估计又是学校形式主义的要求。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看镜头，应该微笑吗，可这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我应该板着一张脸吗，万一呢，万一老师是为我好，第一时间想到我填表，想到我诶。

那张照片我至今都没见过，也不知道发到哪里去了，反正耳根肯定很红，脸上的表情妙不可言。

我感谢老师能想到我去填表，哪怕它只是一个形式，我又不感谢他叫我去填表，因为在听到手机拍照声音的那一刻，我当时的难堪和沮丧让我很久以后才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