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后路
1
“今天，我带夏楠来拜访，是为了感谢上次灰灰妈妈为我联系再造科技公司的老师，最后帮我拿到了对1527进一步研究的资质的。”莫倩妮满脸堆笑，带着李夏楠来到了灰灰妈妈家——鎏金花苑2期5号楼的9A。
一进门，莫倩妮便将精心准备的礼物交到了灰灰妈妈的手里——“这是夏楠和我一起做的手链，还请大师开过光，可以消灾避难。”
自从装上防护膜后，鎏金花苑内已然一派疫情前的景象。
这里面住的本就是非富即贵的，吃穿用都不愁钱，也不愁没人做。即使不喜欢买个机器人在家，觉得天天受那种铁皮人的监控心里怪瘆得慌的，也总都请得起居家保姆的，而且这年头，居家保姆都上赶着想到防护区内找一户人家工作，还方便申请通行证。
不过，这里住的男男女女也并非都不着一丝烟火气，除去个别极端高冷精致的之外，个个都很有人味，人在外头混，要混得人模人样，就必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所以，在这个小区里，孩子最初受到的教育就是人情世故、待人接物和礼尚往来。
莫倩妮和李夏楠被请到了莫辉（也就是灰灰）家的会客厅里，那里和李峰家清冷的装修风格截然不同，走的是欧式复古奢华风。李夏楠第一次来灰灰家，正东张西望着这满目的金碧辉煌。
1527也受到灰灰的邀请，被莫倩妮带着一起过来了，他一进门便十分恭敬地向灰灰妈妈问好。
灰灰妈妈还是梳着初见时的那头棕红色的大波浪卷发，一身宽松的淡灰色居家运动服包裹着她玲珑而高挑的身段。
这时候，灰灰从里屋里奔了出来，他的肩头还站着一个机器人娃娃，那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会动的中型毛绒玩具。
这是夏楠和灰灰在疫情后第一次见面，两人兴冲冲跑到了一起，满脸欢喜。
“灰灰！好久不见！这是谁呀？”夏楠指着灰灰肩头的机器人娃娃问。
1527受到莫倩妮的旨意，并经过灰灰妈妈的允许后，便也跟着夏楠的脚步来到了灰灰的身旁。
“这是小灰灰！”灰灰兴高采烈地说，“他是我的小孩！”
灰灰留着一头小板寸，他和他的妈妈长得很像，但更添一些少年的俊俏和英气。
“让孩子们自己去玩吧。”灰灰妈妈招呼灰灰和夏楠去里屋玩后，便和莫倩妮在纯白的真皮沙发边坐下，沙发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层水果、一层甜点、一层咸点的下午茶，和两杯伯爵茶。
“你和夏楠有心了。”灰灰妈妈拿着手里开过光的手链道，“其实，你根本不必通过我，再造科技一直都对像你这样富有才华的科学家十分器重的，你们有任何需求，路总，我是说路慎行，再造科技的总裁也都会满足的。”
“那真是谢谢了，再造科技的企业文化真是让人如沐春风，不然，我可真不知道我的研究要如何继续。”莫倩妮恭维道。
“你的研究计划，路总看了，他很感兴趣，现在，培养一批机器人的成本实在太过高昂，你的幽灵算法提议应该说是切中了行业痛点。”灰灰妈妈翘着兰花指，拿起了伯爵茶，小口啜饮着。
“没错，幽灵算法可以降低CPU的耗能，毕竟如果一段程序一旦执行完毕即消失，就像阅后即焚的短信一样，不占内存，成本就可以大幅降低了。”莫倩妮将一缕头发掖到耳后，道，“当然，这还是一个初步的概念，还需要后期的实验佐证。”
2
“你就是1527呀。”灰灰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了1527。
不过，这一眼让灰灰和他怀里的小灰灰都看得有些入迷，两人就这样半张着嘴、大睁着眼，抬头看着身前的机器人，就像是从没见过这么独特而漂亮的生物似的。
1527担心灰灰一直仰着脖子不舒服，便蹲下身来。
“灰灰，是你说要我带1527来的哦，我说到做到的。”李夏楠在一旁看到灰灰被1527迷住了，便说，“你的小灰灰也好可爱呀！”
小灰灰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普通的棉花娃娃，但特别的是他憨态可掬的模样，一双粉蓝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没有鼻子但满脸生动，可爱地胜过一切有鼻子的生物，一张樱红小嘴时常张着，肉嘟嘟的身上的四肢的初始状态是小圆球，但也可以伸出指头来完成任务。
不过，没人注意到，小灰灰看到1527之后，两抹充满关切的眉毛不为人注意地皱了皱。
灰灰回过神来，对李夏楠说：“对啊，我的小灰灰。”说着，他抚了抚娃娃的脑袋，道，“他是妈妈看我一个人在家孤单，特地请来陪我的朋友。”
“我不是也来了吗？”李夏楠脆生生地说，“带我看看你的房间吧！”
小灰灰这时候突然说：“灰灰，我能带1527也看看我的房间吗？”
3
李峰趁莫倩妮带着一大家子出门的当口，开始泡起了电话粥。
当然，这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电话粥。
“喂，小张啊，我老李啊，没受疫情牵连吧？”李峰躺在电竞椅上问。
电竞椅正对的屏幕上是一张表格，第一栏是序号，第二栏是人名，第三栏是区名，第四栏是房屋的户型，第五栏是金额，第六栏则是“是否存活”的状态。
在张强之前的二十来号人基本都被标记为“死亡”。
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李峰一人的声音。
“那就好。”李峰答道，“我吗？我还在再造科技公司的主防护区里，对，没错。”他转而问道，“我记得你在郊区的小防护区有一套空置的房子，对吧？”
停顿片刻，李峰的脸上挂上了一个微笑，“我就说，我不会记错的，我是想来问问，你那个房子有没有被政府征收？”
听电话那头说了半天，李峰尴尬地赞道：“这大价钱了！我没记错那是个一室户吧？那恭喜你了！雪中送炭是吧？是啊！这个疫情要是再这样下去，我估计全世界的经济都要玩完，这时候拿笔征收款多好。”
李峰解释道，“我就是来了解了解行情，我的这个主防护区，你知道的，风气不好！最近来了不少安置户，都是眼睛眉毛在天上的人，不好相处，我是想着往郊区去，避避风头。”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李峰抬了抬眉毛，说，“妮妮？妮妮她肯定会同意的，她在读博士嘛，写论文在哪儿不是都一样写？啊？你有事啊？那好，好，你忙！好好好，再见！诶诶！再见，诶，再见再见……”
挂断电话，李峰在表格里张强的这一行录入了金额：1350万，他抿了一口电竞椅旁的可乐，眨了眨眼睛，随后，他将光标移到了张强名字下的周娟上，然后开始拨打周娟的微信语音。
4
1527抱着小灰灰来到了与灰灰房间相连的衣帽间里。
一瞬间，1527还以为小灰灰的隔间有这么大，但小灰灰指着衣帽间中央的一个紧闭的橱门说：“那是我的隔间。”转而，小灰灰在1527的怀里回过身来，直愣愣地看着1527的脸，让1527有些奇怪。
“我的脸上有什么吗，我没有检测到……”1527眯着眼，歪头一笑。
小灰灰那双粉蓝的眼里有些湿润，他嗫嚅着问：“你……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然老师？”
听到自己再次被错认为那位名为然东清的老师之后，1527心道：这位然老师一定很特别吧，这么多人都希望能被他记住，真是羡慕。
转念，1527莞尔一笑，对小灰灰说：“我不是然老师哦，我只是长得和他很像。”
“可是，你…….”小灰灰似乎觉得空口无凭，在自己的掌心打开了一面光束屏，将他记忆里然东清老师的模样播映给1527看。
这是1527第一次见到和自己这么相像的人，从面容、骨相的相似度来看，1527分析得出，他和然老师几乎是百分之百一样的，就连左眼下方的那颗泪痣都在同一处地方。
但是，然老师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发型也更为干练，拳曲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束成一个揪，额前的刘海也被发胶固定，露出了饱满而白皙的额头。
小灰灰播映的视频似乎是从一个教室外的门框向内窥探的视角，一群形态各异的机器人正围着然老师而坐，然老师则在演示如何制作舆情数据的分析报告，他说：“你们可以使用既有的数据分析工具，将关联的数据一起导入，在摘抄数据的同时做好出处整理，这样如果主人问起来这段数据是从何而来的，就不必再度检索，而是可以从本地调出，既精确，又高效。”
听到然老师的声音，1527又是一惊，他的声纹和自己是一模一样的！
不过，1527回想起自己在给主人李峰做报告时漏洞百出的模样，再看看然老师这般游刃有余、镇定自若的样子，心想：果然，不同功能的机器人之间，哪怕长得再像，能力方面也是千差万别的，如果是自己站在然老师的位置上，一定会害羞地说不出话来，分析报告也一定写得毫无逻辑，而根本不可能为人师表吧……
小灰灰大睁着眼睛，试探着问：“然老师……？”
1527回过神来，温声道：“小灰灰，我不是这位老师，不过，想必他一定非常受人尊敬吧？”
“他是机器人学院里的第一位成员，科学家艾琳创造的第一个机器人，他真的不是你吗？”小灰灰眨着大眼睛问。
1527摇了摇头。
“那你记得他吗？艾琳出品的每一个机器人都是他的学生。”小灰灰又问。
“这样啊…….”1527蹙了蹙眉，用食指点着下巴，视线从衣帽间的左墙脚滑到了右墙脚，回想道：“说来真是奇怪，我对然老师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你总记得机器人学院吧？”小灰灰攥着拳头问。
1527苦恼地摇了摇头，说：“我没有印象了。”
“这怎么可能？不记得机器人学院里学的东西的话，你是怎么提供服务？”小灰灰吃惊极了，音色高了一个八度。
“这个……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就是遇到这样的情况，我就会作出反应，有时候耳边还会响起艾琳的教导。”1527突然将右手握拳敲击在自己的左掌上，似乎灵光乍现一般，道，“我知道了，也许我是然老师这一款式的机器人的次品吧，艾琳像教然老师那样教过我，但我的能力不够，然后艾琳就在我的基础上作出一些程序的调整，创造了然老师吧。”
“可我听灰灰说，你可是艾琳的遗作哎。”小灰灰指出，“据说，然老师也不是一开始就如此完美的，而你看上去这么精致，肯定是艾琳技术成熟之后的产物，不可能是然老师的次品，至少时间上不对。”
“唔……”1527觉得小灰灰说得很对，但也不知道自己和然老师之间有着怎样的关联。
这时候，灰灰和夏楠推门而入，夏楠说：“你们还没看好吗？我和灰灰要玩‘你画我猜’了，你们也一起来呀！”
“是要画画吗？”1527边问，边被李夏楠拉出了衣帽间。
灰灰从1527的臂弯里接过了小灰灰，抱在怀里，道：“是啊，1527。”
“可是，我从没画过……”1527面露难色，他之前从没做过分析报告，第一次给主人做的时候就搞砸了，现在又要第一次尝试画画，如果自己搞砸了，让夏楠不开心了可就不好了。
李夏楠则在一旁雀跃着，晃着1527的手臂说：“你画画肯定画得很好的，你还记得早餐的时候给我做过的笑脸松饼吗？哦，还有就是那个熊猫饭团，还有还有！就是那个用小番茄做的兔子！”
灰灰在一旁跳着附和道：“对的！1527，夏楠都给我看过的！来和我们一起画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