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昨天晚上，在我市经开区的一处高档小区内发生了一起入室杀人案。警方在接到报警后第一时间出警，并控制了犯罪嫌疑人马某，案件的细节目前仍在继续调查中，我台将继续跟进该案的报道。”马志辉虽然浑身无力，但还是像往常一样一早醒来就打开手机里的广播新闻，但这一次他的目的性很强——就是想要查看关于昨晚那起杀人案的报道。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这么快就被抓了，虽然他已经做了精心布局，但既然他把自己的计划全盘告诉给了马方勇，那么马方勇有足够的时间把现场作案的证据给销毁或者转移，更何况马方勇已经让他把雨衣和手套都留了下来。马志辉在床上翻来覆去良久，室友们都去吃早饭上课了，但他依然无力起床。一顿胡思乱想后，马志辉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难道马方勇为了替他掩盖罪行，自己主动投案自首了？
杀死黄莉莉，并嫁祸给马方勇本就是他的计划。不过此刻计划达成，他内心没有一丝的高兴，相反多了几分愧疚。马志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问自己：这个结果难道不是当初自己想要的结果吗？为什么会是这样？
上午两节课马志辉都没有去上课，室友们上完第一堂课后准备换衣服去操场打球。看见仍在床上的马志辉赶忙拍了拍，说道：“喂，一起去打球了啊。”
马志辉并没有回应李景辉。
李景辉有些小兴奋：“那你要是不下来，我就穿你的鞋咯。”
马志辉虽然这几年和父亲没什么来往，但是马方勇也从来没有断过往马志辉卡里打钱。再加上马方勇这些年一直对马志辉心怀愧疚，所以时不时地就会给马志辉寄一些他认为马志辉会喜欢的限量版球鞋。马志辉并不领马方勇的情，所以那些让室友们艳羡的球鞋就一直放在他自己的鞋架上，自己不穿，也不让室友他们穿。这时候李景辉想让看上去没什么事儿的马志辉从床上下来竟这样刺激马志辉。马志辉没有理他，只是把被子给盖了起来。
李景辉看了看鞋架，那边上多了一双旧皮鞋，这是李景辉第一次在马志辉的位置上发现皮鞋。从鞋架上拿下了一双他心仪已久的球鞋，在鞋子上吹了吹，又拍了拍，他悄悄把头抬起来，发现马志辉并没有转头看他，就把鞋给穿在了自己的脚上。鞋带系上后，又跳了跳，感叹道：“好鞋就是好啊！”本以为马志辉会一跃从床上蹦起追杀出去，可是直到他走出房门，马志辉也没有起身。
宿舍又恢复了平静。马志辉整个人魂不守舍地待在宿舍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觉得自己杀人时的痛苦都没有现在这般难受。
中午吃午饭的时候，李景辉回来看他还是那样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知道多半是出事了。赶忙叫他吃饭，他还是无精打采，爱答不理的样子。李景辉无奈，只得自己去食堂吃饭。直到李景辉吃完饭回来，马志辉都没有下过床。
“喂，大侠，下来吃饭了！”李景辉半开玩笑地说道。
马志辉顿了一会儿，有气无力说了一句：“我昨晚杀人了！”这是马志辉从早上到现在说的第一句话。
“好了，马志辉，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将作为呈堂证供！”李景辉模仿着港片里面的台词说道。
“我没有骗你。”
李景辉被马志辉气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昨晚上从十点宿舍关门以后，马志辉一个晚上都在宿舍睡觉，而且整个宿舍楼晚上都是封闭的，马志辉怎么可能去杀人呢？该不会这小子在做梦的时候把人杀了吧。那他可真就是大神了。
“行，杀人犯。要不你先下来吃饭，吃完饭哥我陪你去自首？”
“自首？”马志辉听到这两个字。顿时觉得他应该去自首。他没有回李景辉的话，缓缓地坐了起来，虽然他知道他爸罪大恶极，但是到现在为止，他爸都没有把他给供出来，并且为了隐瞒他的身份，甘愿代他去坐牢。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做错了。他缓缓地下了床。
“这就对了嘛，下来我们吃完饭，我陪你去自首。你看我够兄弟吧！”李景辉仍然没有分寸地开着玩笑。
马志辉在李景辉的搀扶下下了床。不过见马志辉下了床，李景辉又赶忙撤开一步，以免马志辉追究他“盗鞋”之罪。
可马志辉一转头，李景辉被马志辉煞白的脸色吓到了，他没敢说话，帮马志辉穿好衣服。说了句：“走，想吃什么？今天哥请客。”
“去食堂吃两个包子吧。”马志辉并没有朝李景辉的脚上多看一眼，随便拿了一双鞋穿上，便朝屋外走去。
李景辉陪着马志辉走到了食堂，一路上没敢和马志辉说一句话。按照马志辉的意思买了两个大肉包，又买了一杯饮料端到马志辉面前。没说什么，希望马志辉吃完后能不再说胡话。
马志辉用自己涣散的眼神一口一口地将包子往嘴里送去，李景辉翘起脚，用袖子擦去鞋子上的灰尘，也没有引起马志辉的注意。过了二十分钟两个包子终于全部进入了马志辉的肚子里，但是那瓶饮料却几乎没动过。
“好了。我要去自首了。”马志辉抹了抹嘴巴，缓缓站起说道。
马志辉站起身来，把衣领稍微扯平了一点，走向了食堂的大门。李景辉看了看马志辉孤魂野鬼般的背影，赶忙跟了上去。
学校的警务室这个时候没有人。马志辉想就在这里等。李景辉心想要是这警务室一整天都没人，那马志辉岂不是今天一整天都这样吗？李景辉当机立断劝他：“还是别在这里等了，我啊，还是陪你一起去派出所吧。这样在警察找到你之前主动投案说清楚你杀人的事，兴许还能争取到一个死缓。”说着就打了一辆车直奔派出所，没想到马志辉并没有反对。
大学城的派出所这个时候正在给毕业班的同学办理户籍转移的手续，由于今天办理的人太多了，网络有点慢，所以门口排了好多人。
“同学，麻烦你排队好吗？”李景辉并没有劝阻，他就希望这些人能把马志辉的魂给叫回来。马志辉没有理那些排队同学的抱怨，径直向前走去。
“同学，办理户籍业务，请到后面排队去，你看这么多人都在这里排队等着呢！”办事民警不是很耐烦地说道。
“我是来自首的。”这句话一说出口后面的人立刻闭嘴了。办事的年轻民警也赶忙看了看身后一个两杠三花的中年男人，又问道：“犯了什么事啊？”现在的大学生，说他懂事有的时候也不懂事，说他不懂事吧，有的时候也懂事。之前有个学生偷了几只老乡的鸡这种只要学校批评教育的小事也来投案自首，弄得这些警察哭笑不得。
“我杀人了。”马志辉淡淡地说道。说完身后再没有人敢说话了，一股肃杀之气回荡开来。谁也没想到，刚才派出所的警察怎样也维持不下的秩序竟被这样淡淡的一句话更镇住了。
还没等办事民警说话，那个两杠三花的中年男人就开口了：“你跟我进来！”随后便走出了办事柜台，打开了一扇通往办公区的铁门，十分冷静地看着马志辉。而这一次，那些刚才还要求马志辉排队的同学像是看到了大哥一样，迅速地让到了两边。
两杠三花的中年男人很客气地让马志辉坐下来，问道：“你说你杀人了？在哪里杀的？”
“经开区巴塞江畔210别墅。”
那个中年男人内心有点小窃喜，不是在自己的辖区内发生的案件就好，真凶还主动到自己所在的派出所投案，这是无过有功啊。
“你是说昨天晚上的那起杀人案吗？”
“是的。”
“那你说说看死者的姓名？”那个中年男人虽然不想插手其他辖区的案子，但是这个小伙子就是个疯子的话，乱自首，自己估摸着挨一顿批是跑不了的。
“死者是黄莉莉。是被我掐死的。而你们现在抓住的是我的父亲，他叫马方勇。”
那个中年男人知道只要对方说出了这些，即使不是凶手，也对案情多少有所了解，这样至少对破案是有帮助的。
“你身份证给我看一下。”
马志辉把自己的身份证从钱包里拿了出来交给了他。
“马志辉。”那个中年男人看着马志辉的身份证念出声来。这小子至少姓马，看来马方勇是他爸这事应该不错。他又让其他民警查了一下他们的关系，确认是父子关系。
“何队，听说你昨晚又神速破案啦！……哈哈哈……我想和你确认下，昨晚死的那个女的是不是叫黄莉莉？……哦，那你们抓的那个人……叫马什么？”那个中年男人把手机按住向马志辉问道。
“马方勇。”马志辉答道。
“你们抓的那个人是不是叫马方勇？……哦，是这样的，马方勇有个儿子叫马……”那个中年男人拿起了马志辉身份证又看了看，“……志辉，对就是马志辉，他来我们所里自首，说他才是昨晚杀害黄莉莉的凶手。我估计对案件是有所了解的。我说何队，是我这边把人给你送过去，还是你那边派个人过来把他带过去询问询问，要不还是派人过来一趟吧，今天我这边被学生堵死了，不太能走得开。嗨，别提了，毕业生排队办户口开证明，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网络老是不行……岂敢岂敢！……别别别……好，兄弟我到时候就喝你的庆功酒。哈哈哈。那先这样了哈，你们赶快派个人过来哈。”
李景辉在派出所的门口等着，也不见马志辉从里面出来。刚开始他还以为，派出所里的警察估摸着把这小子臭骂一顿就把他轰出来了，然后捎带让他带马志辉去医院看看精神科。他都已经想好自己怎么赔礼道歉了。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等越着急。竟跑到院子外面抽起烟来。一个半小时过去了，他带来的那半包烟就要被他给抽完了，这是派出所，马志辉又是自首的，也不方便打听，他焦急地把手上的烟朝地上一甩。烟没熄灭，他想用脚踩灭，但看了看鞋，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突然来了辆警车，从里面出来了俩警察。没过多久马志辉被刚才下车的那两个警察带了出来，确切地说是押了出来，手上还多了付手铐。马志辉并没有看他，这样也好，否则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喂，那位同学！”那个中年男人冲他喊道。
“我？”
“对，就是你。”那个中年男人走到他的面前。
“啊……啊！”
“你叫什么名字啊？”
“李景辉。”
“你和这个……这个马……”
“马志辉。”
“对，你和马志辉什么关系啊？”
“我是他同学。”
“他这个人平时怎么样啊？”
“好，好人一个呐。就是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感觉神神叨叨的，非得说自己昨天晚上杀了人了。可是他昨天晚上一晚上都在宿舍里睡觉啊。怎么可能杀人啊？总不可能靠意念就把人给杀了吧？”
“这个我们会调查的。你把手机号留给我下，之后我们可能有人会到你们学校找你调查。记得保持手机畅通。”那个中年男人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才发现没带笔，又向派出所里边望了望，排队的人还是很多，他不想回去拿，就拿出手机登记。
“13365653644。”
“13365653644，张景什么来着？”
“李景辉。光辉的辉。”
“李景辉。记住最近保持手机畅通，还有没事不要到处乱跑，就在学校呆着。”
“好，好。”李景辉不知道该回什么好。
“没什么事，你先回学校吧。记住保持手机畅通，没事不要到处乱跑。还有就是……算了，你先回去吧。”
“好，那我先回去了。”李景辉转身刚要走，后面又传来了声音。
“那个那个，小张啊……”
“哎，还有什么事吗？”
“哦，也没什么。那个……小马是你劝他来自首的吧？”
“额，算是吧。”
“要不要我给学校打个招呼，让学校给你个表彰啥的？”这个中年男人就想着以后如果真出了什么事情，还是让这些人主动投案自首，这样也不用大费周章的调查了，破案率也能上去一些。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事就算了。”李景辉知道，这个在自己的朋友圈里可真不是什么光彩照人的光荣事迹。
“好，那你就先回去吧。”
“小张啊。”李景辉刚走出去没两步，又被叫住了。
“诶。”李景辉心想这家伙怎么还没完了。
“来来来，你过来下。”那个中年男人向他招手让他过去，不会又有什么秘密交代的吧。
“你看看，这是你刚才抽的烟头吧？”
李景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把这里处理一下，再回学校。”
“好的，我马上处理，警官。”说完赶忙低下身子把刚才的烟屁股给捡了起来。
“小张，”李景辉心里暗骂这老家伙还有完没完了，但是感觉这一次他好像不是冲自己喊，他抬了抬头，“现在网络怎么样了？”
“还是不行。按照这个速度真的够呛啊所长！”坐在那边的民警边敲着键盘边回答道。
那个中年男人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自己回到了办公室去。
李景辉看到他关上了门，立刻带着他那一手的烟屁股走了，生怕那所长又想起什么事，让他留下来，他下午还约了人吃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