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暗流

三水说到这里，转过头来看着我，看了看我发亮的眼睛，看了看台上武打，看了看台下观众叫好，微微闭上双眼，接着道：

结局总是倏的一下子，一切都过去了。那时，我扇完巴掌心里痛快，觉得没什么事情了，该修佛还修佛。于是虽然心里犯嘀咕，还是不忍心放过这唯一的解脱机会，大摇大摆回去了。其实我心里也打鼓——但是这一次之后，讲经肯定会带着我了吧！肯定不敢不理我了吧！所以，我转而为自己所谓的“雷霆手腕”得意，觉得自己很会处事，扬名立威。

但是，没成想，这更确凿了我的魔头身份，而老秃驴临走时那个饿狼一样毒辣的眼神，从我的脑海里，游击到梦境里，再到现实里。无处不在的，是那个阴险的死鱼眼珠。那几天，我的梦乡里不是被打得吐血满地的老秃驴，而是我被锁在一个阴暗潮湿的黑屋子里，身旁的一切都未知，可以听见蛇的吐舌声，癞蛤蟆的呼气声，苍蝇的嗡鸣声……我摸索到一个开关，打开电灯，电灯发出深绿色的光芒，抬头一看：那只脱去了獠牙般尖利的眼睛，脱去了廉耻的虚伪纹饰，燃烧出生存最本身的深绿色火焰。接下来，就是最纯洁且短暂的无限黑暗，我知道，这同时也是死亡的样品。

过了几天，我发现大家都在忙些什么，谁都不理会我，我想：或许这个寺庙本身是这样的吧！老秃驴把我叫到他的房间，依旧是缕缕青烟，这些青烟在我眼里构成了一个青面獠牙的人脸，展示着一切宗教信仰外衣下，人充满着欲望与仇杀的灵魂。

“坐吧。”老秃驴这一次并没有背着身子装清高，我看到他被我扇得高涨的脸把他的皮肤抻得更紧了一些，皱纹也少了些。

我尽管很想知道他叫我来干什么，但是我只是盯着他看。

“我叫你来，是让你以后不要再下山挑水浇菜了，我把工作交给其他人轮流做了。你不用管，因为你已经做了很久，全当是补偿。”老秃驴好像放低了姿态。

“这回就是‘工作’了？不是‘机会’了？”我愉快地讽刺道。

老秃驴是活了很久的人精，看出来我已经认同，于是就对我伸出手：“我们以后是朋友了，大家一起修佛，上次是我做的不对，我检讨。”

“谁稀罕跟你做朋友！修佛？修成你这个不人不鬼的模样？”我依然尖酸刻薄，傲得好像三十三重天神佛都在我的随身口袋里一样。我转身就往门外迈步，可惜屋子不够大，我的背影并没有供老秃驴瞻仰很长时间，就在门缝里消逝了。我要是早发现当时老秃驴在我身后紧攥的拳头就好了。

从这一天起，我就像一个大佛一样被养了两天，秃驴们还是忙忙碌碌，不知在干什么，我也不去问——他们不配！我这样想。于是，我把门口放的陷阱铃撤掉了；夏夜里，为了凉爽，我又敞开大门……我把他们想得太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