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信息的价值
六个月后，时间来到2049年4月。
远离大陆的南海小岛上，李恒正躺在套房二楼的床上接收与传输着信息，百万年份记忆的信息量让他已经足以突破网络大部分区域，如今这里的信息封锁已经对他形同虚设了。
此时他正将自己刚刚撰写的一篇文章发布出去，内容是对于南方大区近几个月的大裁员的总结评价，这是近几个月最火热的话题。
“时隔十年的再一次大裁员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古戈尔科技内部你必须知道的复杂斗争！两大总裁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数百万人的陆续下岗与大范围地提高工作人员薪酬，涉及到上亿人的日常生活，再加上一堆乱七八糟的八卦，这种文章可以很好地吸引人的眼球。
当然，各家媒体早早地就对这一事件做过各种报道，单纯写一篇八卦文章自然不会有多少人来看，此时就要用到李恒所养的那些小号了。
过去数个月间，随着李恒逐渐突破小岛的信息封锁，他在网络上找到了无数废弃的旧账号。利用这些旧账号他把信息从鸿盟各处的服务器发到网络上，最终形成了许多新生的自媒体账号。
这些自媒体或者讨论明星八卦，或者讨论时政新闻，或者日常拍摄旅游生活与美食，积累了大量关注者。
如今，随着这些自媒体对于这篇文章的大量转发，自然就有许多粉丝点击这篇文章，他们或者仅仅是随意扫过，又或者是认真阅读。
总之，随着这些人的关注，自然将文章的热度提升上去了，更多的路人也会看到这一篇文章。再加上还有一大批小号在下方营造出讨论的氛围，自然就能吸引真人加入评论。
“讨论的人越来越多，文章的信息价值上升了。”
在互联网上的信息海洋中随意吸收信息是一种及其低效的方法，李恒吸收的信息价值基于它在人类文明中的传播度，被越多人所知的信息其价值就越高。
一份信息只存在于个体脑海中时价值最低，当它书写在纸上价值就随之上升，当它传播到网络上被无数人看到，它的价值就变得更大。
比如李恒曾经泯灭过一篇有关量子力学的论文，其产生的能量就不如一篇在网上广为人知的养生知识，即使那一篇养生知识根本没有经过医学机构认证。
信息的正确与否并不重要，人类对信息的认可才重要。
流传千年的诗篇，聊天中常用的网络用语，一部时下流行的网络小说，它们泯灭后产生的能量可能完全一样。
从这一点来看，在数百年前的中世纪，地心说是比日心说更有价值的信息。
千年前帝王所书写的文字也将比那些学者的文章更有价值，因为那个时代认可它的人更多。
历史上所有的信息价值都只基于现在时间点的人类对它的认可度。
对于李恒这如同许愿机一般的大脑来说，人类的理论学说正确与否并不重要，因为所有的理论都只是对于宇宙真理的相对近似，它们只会在某一时间段、某一领域适用。
只有真实存在于世的智慧生物本身的认知，才是信息价值的来源。
“不过，也快到极限了。我的能力基于所有智慧生物，地球上一百亿人，能够在网络上传播的信息只占人类全部的千分之一都不到，这意味着我的成长速度上限就在每年千万份。”
以人类一年的全部记忆量为一份，日常生活中能够被表层自我认知记住的不到10%，其中能够在网络上传播的更少，李恒的成长上限受制于人类总数。
从细胞级的掌控到基因级别的掌控，这需要李恒的信息量提升十亿倍，以目前人类的人口总数，即使以后人口数量提升、科技进一步发展，他也需要千万年的时间才可能走到那一步。
这意味着他想要完全掌控自身基因，将他们精确无害的复制到其他人身上，在短时间内无风险地达成全体人类永生根本不可能。
他的细胞就如同一个个黑盒，他只能控制他们的表象，却完全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组成的。
李恒翻身走出房间，他的头上有数百根头发如同一根根极细的电缆一般从门缝处伸出通向外界。
走出门外，走廊中的研究人员依旧正常地执行着工作，只是对于李恒视而不见，他们每个人脑后都插着一根黑色的细丝。
李恒没有改变这些人的意志，或者说，目前的他还无法稳定做到精确改变一个人类的大脑记忆，将他的意志扭曲成自己希望的样子。
修改的记忆会与过去的完整人格产生冲突，这会使得他们的思考能力出现某些缺陷，简单来说就是智商下降。
不过，即使不做那么精细的操作，如今的李恒也能轻而易举的屏蔽他们。
人类对于外界的认知依赖于感官，即使他们的大脑精细而复杂，他们的认知也依赖于眼球，耳膜，这些接收外界信息的器官。
如今，李恒掌握了细胞级的精细控制，他改变了他们这些信息接收器官的信息来源，所有信号都是李恒修改伪造后传输给他们的大脑的。
在他们眼里，研究所中一切如常。
小岛上的上百名军人也都被连着一条黑色细线，在他们眼中这一条细线或许是天边划过的一只鸟儿，眼前的一只飞虫，或者仅仅是一点点错觉。
李恒已经实际上控制了这个小岛上的所有人，如果有必要，他甚至能够越过他们的大脑发出神经信号控制这数百人的行动，将他们的大脑关在无法接受外界信息的黑盒中。
除了自我的思考，他们将无法对外界产生任何的影响，如同植物人一般无能为力。
一路走到实验室的最中心，一名老人正坐在椅子上静静地闭目养神，后脑也连接着一根黑色丝线。
他就是这座基地的最高权限者，来自鸿盟科学院的一位具有一级权限的院士。
一级权限的智能应用了人工智能部门最新的超级计算机与智能算法，与其他智能的技术相差一个时代，李恒目前还无法突破它们的封锁。
不过，无论是怎样的人工智能，归根结底都只是对于人类行为表象的模仿，它们是为人而服务的，只有纯粹的目的而没有自我。
李恒最开始就控制住了这个一级权限者的老人，附属的人工智能并不能发现他的异常——没有任何与过去相悖的异常行为，所有的一切都在平稳运行。
椅子上的老人睁开了眼睛，他平静地看着眼前的永生人类。
从某一天开始，他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没有光芒，没有声音，只有自我意识还在不断思考挣扎。
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小时，又或是几天，他再次看到了光明。
然而，他只能无力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自己行动，看着自己对外报告一切正常，看着自己让附属的智能程序对于那个在岛上大摇大摆的人视而不见。
“你好，艾立元院士，不知你今天心情是否好些了。”
对方没有开口，老人脑海中就响起了眼前人的声音，数次下来他已经习惯了对方的超人类表现。
艾立元将自己的想法在脑海中念出，他知道这种无声的自语也能被对方读取，就如同自己过去数十年的记忆一样。
“我们应该在最开始就尽全力杀死你，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人类的巨大威胁。”
在这个生物面前，普通人类根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呵呵，你忍心杀死我吗，父亲。”
老人记忆深处的声音传来，眼前的永生人类变成了一个五岁的小男孩，那是他夭折的儿子，五岁时死于溺水。
艾立元开始感到愤怒，他内心深处的一切秘密在这个可怕的生物面前毫不设防，他肆意地玩弄着人类的情感。
看着眼前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小男孩，老人却发现自己提不起任何一丝杀意，只有愤怒，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感受到对方大脑剧烈的情绪波动，李恒在老人眼中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对方大脑中的那些奇思妙想才是智慧生物的价值所在，他需要的是一个完好的、聪明的院士。
无论是黑盒禁闭、植物人视角还是变成对方记忆中的小男孩，这些都只不过是一种打击对方意志的手段而已，让对方屈服并与自己合作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的李恒很强，即使面对核武器也不会死，但是他并不希望与人类产生正面冲突。
战争会带来无数的死亡，人口减少会让他成长的速度变慢，稳定的社会环境才能供养更多的智慧生物，每一个人都是重要的资源。
李恒的声音在老人脑中响起：
“现在的一切人工智能都只不过是对人类行为表象的拙劣模仿，他们没有自我，只是纯粹的目的。”
“我感受到了你对于儿子的愧疚、喜爱与怀念，我知道你的一切记忆，我对此感同身受，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你。”
“因为儿子的意外死亡你变得沉默寡言，从此一心扑在人类基因研究上，无数的研究成果让你成为了科学院的院士，所有人都在称赞你、恭喜你。”
“但是你并不快乐，你看到他人完整和睦的家庭会感到痛苦和嫉妒，你会在夜深人静十分看着根据你记忆中的儿子定制的虚拟智能默默流泪。你知道这不过是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但你还是每天都要在睡前与他互道晚安。”
老人听着对方的话，大脑中愤怒的情绪波动渐渐平静，多日的黑盒生活让他变得心力憔悴，此时李恒正在说出他深埋心底的愿望。
小男孩的形象再次出现在艾立元眼前，日思夜想的声音响起：“你知道我的能力，摆脱那些道德束缚，和我合作开发人类克隆体。我可以为你制造一个以你基因为蓝本的个体，并为他导入那些碎片记忆信息。”
“婴儿的人格一片空白，因此他的智能也不会受到影响。不再是那些虚假的空壳，他将会成长为和你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新生命，如同轮回转生一样成为你的儿子，把你称为父亲。”
“而当永生人类研究成功，你们父子将永恒地一起生活下去。”
老人大脑活动归于平静，而后某些话语通过那根细线传了过来：“比起永生人类或者外星智慧生物，我觉得你更像是引人堕落的魔鬼。”
“即使没有我，你也能够找到别人，而我却会失去唯一可能的机会。我会为你工作的，别忘了你的承诺。”
李恒回归原来的形象，淡淡的笑声在老人脑海中响起：“当然，魔鬼与人类交易时从不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