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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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杂的声音砰的一声在菲尔德脑中炸开，尖叫声呼喊声爆炸声喇叭声撞击声，一股脑儿从时空中汹涌而出，冲断了他最后一丝清醒。
菲尔德两眼一黑，忽然靠着橱窗玻璃向旁边倒去。
亲切温柔的歌声再一次在他耳边响起，渐渐驱散了那些怪异混乱的噪声，让他的意识慢慢下沉。菲尔德朦朦胧胧地感觉到来自自己身体的坠落感，接住他的乔纳森在慌张地呼喊，大家的脚步声有点乱，大门上的风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到底是什么情况让这个星期变得越来越难熬？
思绪飘摇的菲尔德忍不住去想。
对莫雷蒂家直接影响最大的应该算是老爱丽丝了，但大家都说这几百年间他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好，这个星期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
那么，剩下的就只可能是克莱恩状态越来越差了……
轻柔的安魂曲终于结束最后一个音节，一切混乱怪诞的幻觉都被驱散。菲尔德又坠入了安宁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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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尔德再一次在梦境中睁开眼。
清晰的景物，平静的思维，稳定的世界。
他以为这次的好梦会来到好久没梦见过的旧日时代，但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竟然梦到了莫雷蒂庄园。
这一片土地亘古不变。富有年代感的房子，深黑的溪流，摇曳的树木，还有飘浮在空气中那虚无的黑烟，在小菲的记忆里，这被他称为家的地方就没有变过。
很难分辨这个安稳的梦境展现的是哪段时间或是哪段记忆，在这荒诞怪异的一周里，日渐膨胀的幻觉和梦境似乎都要模糊了边界，混为一谈了。菲尔德尝试着向前走两步，发现自己手脚都变短了。
这是他十二年前的回忆。当时菲尔德只有四岁。
那的确是菲尔德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年。
他循着记忆里的路线，小心翼翼地向甜品店方向走去，最后在通往店里的那扇门前呆呆地站着。
菲尔德从小在这片怪诞的土地上长大，四岁之前，他都没有踏出过庄园一步。
在菲尔德四岁之前的记忆里，梦境与幻觉的荒诞，大人们日常在家交流的罗塞尔文，还有安谧庄园深处的那些怪异世界，构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大人们总是进进出出很忙的样子，连克莱恩和爱丽丝都是轮流在家看店，另一个则不知去了哪里，空气中总有一股紧张的氛围。有时爸爸妈妈一出差就是好几天不回来，只是临走前总是对小小的菲尔德说：“要乖乖的，要记得照顾好叶奈法奶奶。”
可同样不让出门的叶奈法奶奶却一直不吃这一套，觉得自己只是上了年纪，还没到失去行为能力的地步，总是拽了个棍子就要冲出门去，嚷着要去给那些混混们一顿暴打。这种闹剧最后都是以小小的菲尔德抱住奶奶的脚在地上哭闹收场。
“呸！算了。”叶奈法总是这么非常不甘心地啐一口，“还是你这小家伙比较重要。”
至于老爱丽丝，他总是神经过敏地对着自己上蹿下跳，巴不得把所有人都关在庄园里，于是总是和克莱恩吵起来，最后总是以老爱丽丝的妥协告终。不过等老爱丽丝的疯劲又冒上来了，他又会一遍又一遍地去找克莱恩闹腾。
菲尔德朦朦胧胧地记着那一天，叶奈法奶奶把他送到了其他地方，等到灾难结束，他才被送回了庄园里。
灾难发生得很快，很难想象这一天内就爆发了这么多大事，他的人生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菲尔德鼓起所有勇气，在梦境中踏出了庄园，来到了店里。
店里的纸质日历在风中颤动，无情地向菲尔德宣告：没错，小家伙，你又回到了十二年前这一天！
玛菲妈妈和杰尼爸爸无言地收拾店里东倒西歪的家具，阿黛拉的父母丹尼尔和玛丽沉默地修补损坏的构件。
克莱恩并不在这里。菲尔德记得那一天，克莱恩受了很严重的伤，在自己的房间里待了好几个星期不出来，连饭都是大人们送进他房间的。至于老爱丽丝则在庄园的深处睡了好几天。
原本那个满脸皱纹、满头白发的老奶奶不见了，二十多岁样貌的叶奈法正靠着玻璃大门抽着长烟斗发呆。一时间菲尔德有点分不清，现在看到的这个叶奈法奶奶，是走入他现在梦境的本人，还是小时候看见的那个幻觉。
“没有关系的，我亲爱的小菲尔德。”
玛菲妈妈红着眼抱起了四岁的小儿子。
“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叶奈法奶奶的事不是你的错，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依然在我们身边。
“那个一直在找我们的坏蛋被克莱恩他们打跑了，被我们一起赶走了。现在我们的小菲尔德可以走出来了，外面的世界已经没有以前几年那么可怕了。小家伙已经不必每天都被关在庄园里了。
“但是那个坏蛋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他想要侵入这个星球，就一定会有下一次冲击，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但克莱恩一定会每一次都挡下他的，我们一定每一次都能挡下的。
“这坏蛋接下来会有一段时间拿我们没辙啦。但他进不来屏障并不代表他会没有动作，他一定会用各种办法隐秘地影响我们的星球，比如说，在地球上诱惑人们建立起属于自己的邪教，拥有一个隐秘组织为他降临地球做各种准备，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玛菲妈妈再一次哽咽了，抹去眼泪把四岁的小菲尔德带到甜品店的大门前，和外貌二十多岁的幻影叶奈法相视一笑。
“现在，小家伙，出去看看吧，看看这个可爱的世界！”
四岁的菲尔德踌躇着，第一次跨过了甜品店的门槛。
他站在辛普森街上，感受着风与阳光的抚摸。这一切都和他原来的认知大相径庭。嘈杂的车流，忙碌的行人，一排又一排的房子，还有那些听不懂的陌生语言都在向他祝贺——
欢迎来到这个真实的世界。44
那不是你的错，那是叶奈法奶奶自己的选择。
大人们总是这么和他说，连叶奈法奶奶本人也是这么说的。她还总是气势汹汹地在梦境与幻觉中用长烟斗狠狠地敲着菲尔德的脑袋说这个是她自己的事情，让菲尔德不要老是瞎想八想。
但菲尔德永远不会忘记他四岁的那一天，灾难降临，克莱恩为了解决灾难受了严重的伤，从而换来了短暂的胜利，自己也得以在那一天第一次走出家门。
可是在灾难降临时，被托付“要好好照顾奶奶”的小菲尔德却没能拦下冲出去救人心切的叶奈法。
火急火燎的叶奈法把四岁的小男孩装进篮子里，在篮子上点上灯然后放到那一条漆黑的溪流上，用一根树枝卡住快要被水流带走的篮子。那一根树枝的端头，无形的火焰在缓缓燃烧，徐徐飘起一缕虚无的黑烟。
“如果这根树枝燃尽了，还没有一个大人回来，你就带着篮子里的东西顺流而下。也许是你的黄涛叔叔，也许是你的仙女教母，总之会有人来照顾你的！”
四岁的小菲尔德被这紧张的气氛吓得哭了出来。和他一起被放进篮子里的，还有手杖、面具、布匹、石头、人偶等一些小玩意儿。
“可它们都是假的……”小男孩嗫嚅道。
“是的，它们都是假的，但是如果它们有一天变成了真的，那你就用那块‘炉石’*15 带着他们一起回来。”硬汉一般的奶奶在此刻声音也开始哽咽，“回来……睡一觉……然后等待克莱恩或者老爱丽丝的复活，他们与其——
“糟了！！是圣朱莉教堂”
突然在幻觉中看见什么的叶奈法当即把小男孩一推，看着河流中那盏摇曳的小灯越来越远，然后拔腿向外面的圣朱莉教堂赶去。
奶奶……奶奶……
老妇人的身影消失在小男孩视野里，世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汩汩的流水声。深眠草与月亮花的香气催人入睡。流水带着四岁的小菲尔德离开了他熟悉的庄园，前往未知的世界。
半梦半醒间，小男孩朦朦胧胧看见一位披着面纱的女士，对他轻柔地笑了。
（*15《魔兽世界》梗，剧情设定中炉石是家里壁炉边的石头，供旅人寄托思家之情，游戏中是回城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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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尔德轻轻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放回了自己房间的床上。
夜已深。床头柜上压着乔纳森给他带的作业和资料，手机振了几下，听铃声应该是乔纳森的消息。
菲尔德努力拿起手机看一眼，屏幕上的数字在他面前安静地变成午夜十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