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不演义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第4章 军阀割据

董卓之死:一盏人油路灯

董卓被孙坚打败后,于初平二年(公元191年)四月到了长安。

长安是西汉的帝京,曾是天下最繁华的都市,其中的未央宫更是以奢华壮丽著称。后来王莽篡汉,建立新朝,短短十五年就被推翻,未央宫遂毁于战火,长安也从此繁华不再。东汉建立后,光武帝刘秀定都洛阳,称长安为西京,但仅作为祭祀宗庙之用。

献帝刘协先董卓一步来到长安,刚到时连一座像样的宫殿都没有,只能暂居京兆府,稍后随行大臣草草修葺了一两处宫室,刘协才有了自己的皇宫。

董卓把刘协当成花瓶供养在宫中,然后自己当起了土皇帝。

他之前在洛阳已自封相国,现在嫌小,就自拜为太师,称“尚父”;又封他的弟弟董旻为左将军,侄子董璜为中军校尉,把兵权牢牢抓在了手中;同时,在很多重要职位上都安插了自己的亲戚,“宗族内外并列朝廷”;此外又大肆封侯,连侍妾生的儿子,还抱在怀里就被封了侯,拿印绶给婴儿当玩具。

董卓还把自己的车驾、仪仗、服饰等,全都弄得跟皇帝一样。朝中公卿见到他的车驾,都得到车前行礼跪拜,他则连还礼的动作都懒得做,直接无视;尚书以下的官员,则必须到他府上去奏事,听候他的指示差遣。

在当时,除名号之外,董卓其实跟皇帝也没啥两样了。

原本属于天子的生杀予夺之权,现在全都捏在了董卓手上。他要是看谁不顺眼,让你三更死,你就休想活过五更。

这一年冬天,朝廷的天文台长(太史)闲来无事,仰观天象,似乎发现了某种异常,然后就上奏董卓,说“当有大臣戮死”,也就是必须有当朝大臣被诛杀,才能应和天象。

天知道这个太史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说这种害死人的话。反正董卓听了,觉得既然如此,那就杀一个呗,给老天爷反馈一下。

于是,他在满朝文武中扫了一圈,马上点了一个人的名。

这个人就是张温,时任卫尉。当初征讨凉州时,他是董卓的领导,批评过董卓。这事董卓一直记着,如今太史说上天要收人,董卓自然就选了他。

杀人总要有个理由,不过这对董卓来讲不成问题。他随口栽赃,说张温与袁术暗中勾结,就把张温押到闹市,乱棍打死了。不知张温临死之前,有没有想起孙坚劝他杀董卓的那一幕,假如当时狠下一条心,又岂会有今日这飞来横祸?

初平三年(公元192年),董卓在自己的封地郿县(今陕西眉县)建了一座大型坞堡,据说城墙高度堪与长安相比,“高厚皆七丈”,还在里面囤积了三十年的粮食。董卓宣称:“事成,雄踞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三国志·董卓传》)

骄狂暴虐的董卓其实也知道,天下有很多人恨他,所以修建这座坞堡,就是想给自己弄一个末日来临的避难所。

进可攻,退可守,大不了就躲在这里面安度晚年,反正粮食够他吃到死,管他天下乱成什么鬼样子。

董卓想得很美,但天下人可不会这么便宜他。

董卓以为,能给他带来威胁的只有关东那些诸侯,所以就派女婿牛辅在陕县(今河南三门峡市)及函谷关一带重兵布防,可他却没想到,世界上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真正致命的威胁,其实就藏在他的身边。

差不多就在坞堡建成的同时,一个以董卓为目标的暗杀小组也成立了。

为首的是司徒王允,成员有司隶校尉黄琬、仆射士孙瑞等人。当然,他们也知道,董卓没那么好杀。这老家伙就是怕人刺杀,所以平时都在外衣下面多穿了一件软甲;此外,不管走到哪儿,他都会让义子吕布当贴身侍卫,寸步不离。

吕布这一关,无疑是暗杀行动的最大障碍。

不过,王允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他非但不需要过吕布这一关,反而直接把吕布策反了,让他去执行刺杀任务。

如此一来,最大的障碍就成了最狠的利器,让董卓做梦都想不到。

为了策反吕布,王允很早就开始了布局。他有意对吕布非常好,一向关怀备至,让吕布感到了春风般的温暖。吕布这人本来就没什么城府,所以很快就跟王允成了好友,几乎无话不谈。正是通过这种私密的交往,王允得知了不少吕布与董卓之间的内情。

吕布说,董卓残忍好杀,麾下部将有时候一两句话说错,忤逆了他,就会被他当场砍死,所以人人自危。就连吕布自己,有一次稍拂其意,董卓就拔出手戟掷他,多亏他身手敏捷,堪堪躲过,不然小命就没了。为此,他心里其实是恨董卓的。

除此之外,吕布还向王允透露了一件难以启齿的事:因职务之便,他经常在董卓的内室门口守卫,一来二去,便跟董卓的一个侍妾私通了。为此,吕布惶恐不安,生怕哪天事情泄露,他会死无葬身之地。

掌握了这些情报,王允的策反行动自然就水到渠成了。他把暗杀计划告诉了吕布。吕布一听就动心了,但还是有些迟疑,说:“那父子之义怎么办?”

王允冷笑:“你姓吕,又不是董卓的骨肉,何况眼下担忧死亡都来不及,还谈什么父子?再说了,他董卓扔出手戟之时,岂有顾念父子之情?”

就这样,吕布被说服了。

或者说,他并不需要被说服,只需要王允给他一个就坡下驴的理由即可。

其实对吕布来讲,做出这个决定并没有多么困难,因为他早就有经验了——当初为了投靠董卓可以干掉丁原,如今为了自保当然也可以干掉董卓。

在利己主义者吕布这儿,从来没有什么底线是必须坚守的,也从来没有什么原则是不能放弃的。衡量一件事情该不该做的唯一标准,就是看对自己是否有利。至于其他东西,很少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正因为此,日后我们就将看到,吕布不管走到哪儿,都成了最不受欢迎的人。原因倒不是说当时的人都很注重道德节操,耻于与他为伍,而是多数跟他打交道的人,尤其是准备当他领导的人,都不免担心步丁原和董卓之后尘,所以避之唯恐不及。

一味利己的结果,恰恰变成最不利己。这肯定是吕布没有预料到的。就此而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句老话,还是颇有现实意义的。

初平三年(公元192年)四月末的一天,献帝刘协小病新愈,大会群臣于未央殿。

这种场合,董卓自然不会缺席。

王允和吕布等人,就把刺杀行动定在了这一天。

当日,董卓非常谨慎,在前往皇宫的一路上都安排了严密的警戒,士兵夹道布岗,车驾左右都有骑兵和步兵护卫,前后还有吕布来回巡视。

此时,吕布早已命亲信部将李肃等十余人,伪装成皇宫侍卫,埋伏在了未央殿的北掖门,也就是入宫的必经之路上。

车驾刚一进门,李肃便按照计划冲了出来,手执长戟,以最快的速度直刺董卓前胸。不料,董卓在朝服里穿了软甲,长戟滑开,只刺伤了他的手臂。董卓吃痛,跌下马车,大喊道:“吕布何在?”

吕布不紧不慢,策马走到他的面前,淡淡道:“天子有诏,诛讨贼臣。”

董卓又惊又怒,破口大骂:“狗崽子,你敢杀我!”(《后汉书·董卓传》:“庸狗,敢如是邪!”)

话音未落,吕布手中长戟便已刺出。这回终于穿透软甲,刺入了董卓的胸口。董卓手下主簿田仪冲上来要保护他,也被吕布刺了个对穿;然后董卓的一个老仆人也跑了过来,又被吕布刺死……如此一连杀了三个,其他人才不敢再动弹。

吕布命人砍下了董卓的首级,然后从怀里掏出王允事先准备好的诏书,朗声道:“诏讨董卓,余皆不问!”

董卓的部众一动不动地愣了好一会儿,最后才猛然爆发出一片“万岁!万岁!”的欢呼声。

从这一幕,我们足以看出,董卓这家伙实在是不得人心。不管之前有多少人肯替他卖命,到了最后关头,真正愿意为他而死的,也就田仪等区区三人而已;剩下的,全都是欢呼雀跃、为他的死亡喝彩的。

紧接着,长安老百姓的反应就更能说明问题了。听说董卓已死,百姓们竟然跑到大街上载歌载舞,仿佛在欢度一个盛大的节日。不仅如此,很多人还把自己的珠宝首饰和贵重衣服拿到当铺去典当了,只为换钱去买酒买肉,好好庆贺一番。哪怕从明天开始喝西北风,也定要把此刻激动的心情宣泄出来。

董卓做人做到这个地步,用“失败”二字似乎已不足以形容。

当天,董卓的弟弟董旻、侄子董璜,还有宗族中的老弱妇孺,就全都死于非命了。可怜那些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来到这个世界才几天,就莫名其妙被封了侯;然后封了侯才几天,又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假如死后有知,他们一定会告诉自己:这莫名其妙的人间,不来也罢!

随后,朝廷查抄了董卓在郿县的那座坞堡,抄出黄金两三万斤、白银八九万斤,还有堆积如山的奇珍异宝和绫罗绸缎。

很显然,这座金山银山就是之前从洛阳洗劫而来的,其中既有活人的财富,也有死人的墓葬。董卓曾经以为,无论如何,抢到手就是自己的,可事实证明他只是做了一个辛勤的搬运工。

董卓死后,肥胖的尸体被扔在闹市之中。当时已是夏天,经过阳光暴晒,油脂流淌了一地。负责看守尸体的小吏灵机一动,就找了一根粗大的灯芯,插在他的肚脐眼上,然后点燃,就这样制造出了一盏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人油路灯”。

据说,这盏“路灯”竟然从夜里一直燃到了天明,然后又整整燃烧了一天。

“守尸吏燃火置卓脐中,光明达曙,如是积日。”(《后汉书·董卓传》)

之所以这么耐烧,我们只能认为,是董卓生前“吸食”了太多民脂民膏。

长安乱:两步臭棋,一场劫难

除掉了逆贼董卓,王允和吕布就成了朝廷的功臣,自然是要论功行赏。

王允已是司徒,本来便行使着宰相职权,不好再往上升,于是兼了一个“录尚书事”的职务,相当于在总揽外朝的基础上,把内廷的机要工作也管了起来,差不多算是权倾内外了。

吕布更是赢得钵满盆满,不仅升任奋威将军,封为温侯,而且还被赐予“假节、仪比三司”的特殊待遇,并与王允“共秉朝政”,俨然成了朝廷的二号人物。

这里顺带解释一下,“假节”的意思,是持有皇帝的节杖,代表皇帝亲临,拥有诛杀之权,类似于后世戏剧舞台上经常出现的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仪比三司”,意指未任三公而享有三公的同等礼遇和待遇。

表面上看,王允和吕布一文一武,共同辅佐刘协,似乎给劫后余生的大汉朝廷带来了希望。如果二人能够勠力同心、精诚合作,还是有机会在关中创造一个相对安定的政治局面的。

然而,很多人能做到“同患难”,却往往很难做到“共富贵”。因为后者比前者更考验人性。当王允和吕布面对同一个敌人董卓时,他们必然会为了共同的利益,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可董卓一死,共同的利益基础就消失了,他们也必然会因利益诉求的变化而不可避免地产生分歧与矛盾。

第一个分歧,如何处理董卓麾下那些悍将,如牛辅、李傕、郭汜、张济等人。吕布的意见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可王允却不同意,他认为这些人没有罪,不该杀。

第二个分歧,如何处理董卓留下的巨额财产。吕布提议,应该把钱分了,凡朝中公卿和军中将领,大家都有份。可王允又拒绝了,这次连理由都不给,反正就是不行。

应该说,王允和吕布因身份和立场的不同,有分歧是很正常的,并没有严格的孰是孰非的问题。而且,有分歧不要紧,大家可以坐下来慢慢商量,总是能找到既顾全大局又符合多数人利益的方法。

只可惜,他们俩并没有这么做。

主要原因在于,两个人都以诛杀董卓的首功之臣自居。尤其是王允,董卓死后,他就成了朝廷说一不二的头号人物,一手掌握了曾经属于董卓的生杀予夺之权。于是,就像董卓随随便便可以杀死张温一样,王允一旦跋扈起来,也是可以任意置人于死地的。

比如一代名士蔡邕,就在这时死在了王允手上。

事情源于董卓被杀当日。那天,蔡邕在王允府上做客,宾主正坐着聊天,然后消息传来,说董卓死了。蔡邕惊愕之余,下意识地叹了口气。就是这一叹,给他惹来了杀身之祸。王允当场就变了脸色,怒道:“董卓是国之大贼,险些倾覆汉室,你身为大汉臣子,理应疾恶如仇,可你却顾念他给你的一点私人恩惠,反而为他悲痛,岂不是同为逆贼!”

说完,就把蔡邕抓起来扔进了监狱。

凭良心说,蔡邕这一声惊叹,纯属人在突遇意外时的自然反应,可王允偏偏上纲上线,进行了一番恶意解读,这就颇有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味道了。

蔡邕也知道自己那一叹相当不合时宜,于是在狱中主动认罪,甘愿承受“黥首刖足”(额头刺字,斩断双脚)之刑,只求王允留下他的性命,让他完成几年前就开始动笔写作的汉朝历史。朝中的士大夫也纷纷替他求情,时任太尉的马日磾亲自去找王允,说:“蔡邕是旷世奇才,熟悉我朝掌故,若能完成这部史书,将成一代巨典,而他的罪名却微不足道,杀了他,岂不令天下人失望?”

王允却不为所动,冷冷道:“昔日,武帝不杀司马迁,以致司马迁写出谤书流传后世。而今,国势衰微,战乱频仍,若是让佞臣在幼主左右执笔著史,不仅无益于主上的圣德,而且会令我们这些人受到妄议和毁谤。”

马日磾无奈,出门后仰天长叹,连声咒骂王允会断子绝孙。

不久,蔡邕便死在了狱中。

从这件事足以看出,大权在握的王允,完全有成为董卓第二的潜质,只不过他杀起人来,手段比董卓温和一些罢了。

连一代名士蔡邕,王允都没放在眼里,更何况一介武夫吕布呢?

据史书称,王允本来就是把吕布当成一名“剑客”看待的——说好听点是剑客,说难听点就是武夫。此前,他之所以表现出一副“折节下士”的样子,对吕布嘘寒问暖,无非是出于“革命工作”的需要。现在没有这个需要了,大领导的架子肯定得端起来,对吕布自然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而吕布身为亲手诛杀董卓之人,理所当然认为自己的功劳最大,加上他的性格本来就比较骄矜自负,这下更是牛皮烘烘、眼高于顶,两项提议均被王允驳回,自然是一肚子不爽。

于是,吕布决定甩开王允,自己动手去对付牛辅那帮人。

此刻的吕布绝对没有料到,他这个举动,将引来一场滔天大祸。

他命亲信李肃前往陕县,声称有天子诏书,要诛杀牛辅。牛辅当然不会束手待毙,就把李肃打得大败而逃。吕布大怒,斩了李肃。

牛辅虽然赢了一仗,但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却没了主意。正忧惧不安时,某天夜里军营又发生骚乱,牛辅吓得带上几个亲兵连夜出逃。可还没跑出多远,左右亲信就砍下了他的脑袋,往长安邀功请赏去了。

牛辅的部将李傕、郭汜等人,之前被派往中牟攻击朱儁,顺便在陈留、颍川一带洗劫百姓,此刻回到陕县,才知道大老板董卓和上司牛辅都死于非命了,顿时六神无主。没办法,只好派人去长安,请求朝廷赦免。

面对这帮悍将的请求,王允只给了一句冷冰冰的答复:“朝廷今年已经赦过了,不能再赦。”

这算什么狗屁理由?!

李傕、郭汜等人一下就傻了眼:照这意思,咱哥儿几个就得伸直了脖子等着挨刀喽?

不得不说,在对待董卓旧部的问题上,吕布和王允都下了一步臭棋,都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吕布是有勇无谋,擅自行动,只想着杀人,完全没有考虑后续的应对策略。而王允作为此时的文官领袖、朝廷的一把手,在这件事上更是表现得毫无脑子,一点政治手腕都没有——非但没有设法安抚李傕等人的不安情绪,反而在激化矛盾,等于是给他们提供了一个鱼死网破的理由。

你如果想杀他们,完全可以把他们先调回朝中,来个明升暗降,夺了他们的兵权,然后再动手;而如果不想杀他们,那就直接赦免,放他们一条生路,何必找个“一岁不可再赦”的可笑理由逼他们造反呢?

所以,接下来马上就将爆发的这场祸乱,主要责任在于王允,次要责任在于吕布。说白了,这都是他们自找的。

当然,虽说王允和吕布点燃了导火索,但如果不是有人在紧要关头又加了一把火,火药桶也不会炸。

关键时刻煽风点火的这个人,就是贾诩。

贾诩,字文和,武威郡姑臧县(今甘肃武威市)人,举孝廉出身,祖上是汉初名臣贾谊。贾诩后来成了曹操帐下的著名谋士,被誉为“奇谋百出、算无遗策”,不过此刻在董卓这边,还只是个区区校尉。

正当李傕、郭汜等人惶惶不安,准备吃一顿散伙饭,然后各回老家的时候,贾诩开口了,说:“诸位若是解散了部众,单独行动,一个小小的亭长就能把你们生擒。而今之计,不如率领弟兄们,西进关中,杀入长安,为董太师报仇。大事若成,则奉国家以正天下;万一不成,到时再散伙也不迟。”

李傕、郭汜等人一听,顿时豁然开朗,遂连夜拔营,引兵向西。出发之时,本来只有几千人,可他们打着为董卓报仇的旗号,一路上不断集结人马,把原本分驻各地的西凉军如樊稠、李蒙等都收拢了过来,待到兵临长安时,已经是一支十余万人的大军了。

不过,长安城墙高大坚固,李傕等人来得仓促,未及准备攻城器械,没法攻城,只能将长安团团围困。就这么围了八天,到了第九天,吕布的手下叛变,打开了城门,李傕大军像潮水般涌入,开始大肆劫掠。

吕布率部与西凉军在城中展开巷战,无奈寡不敌众,只能拼死突围,仅带数百骑从青琐门出逃。临走前,吕布难得地表现了一回义气,命人去找王允,叫他一块儿逃。可王允知道,一旦离开幼主刘协,离开这个流亡朝廷,他便什么都不是——天下再大,也很难有他的容身之处。于是,他拒绝了。

吕布一逃,偌大的长安城就没有什么像样的抵抗力量了。凉州兵团本来就都是军纪涣散的骄兵悍将,此刻更是如入无人之境,对长安的官员和百姓展开了无差别攻击。多位大臣如太常种拂、太仆鲁旭、大鸿胪周奂、城门校尉崔烈、越骑校尉王颀等,都在混战中被杀。短短半天时间,便有官吏百姓共一万多人死于非命,城中一片狼藉,尸体堆满了道路。

王允扶着刘协躲到了宣平门的城楼上。李傕等人带兵追至,但也不敢造次,只能下马跪拜,行人臣之礼。刘协这一年周岁才十一,相当于现在的小学五年级,却俨然已是历经沧桑、看惯腥风血雨的小大人。他镇定地问李傕等人:“卿等放兵纵横,欲何为乎?”

李傕答:“董卓忠于陛下,而无故为吕布所杀,臣等为董卓报仇,不敢叛逆。只待大事了结,臣等自愿领罪受罚。”

话说得好听,实际上刘协和王允现在都是他们砧板上的鱼肉了。

紧接着,李傕等人便围住城楼,要求交出王允。穷途末路的王允只能乖乖下楼,束手就擒。

次日,李傕便自封为扬武将军,封郭汜为扬烈将军,封樊稠等人为中郎将。同日,参与暗杀董卓的司隶校尉黄琬被捕下狱,旋即处决。

当时,长安外围其实还有两支兵马忠于朝廷:左冯翊(今陕西高陵西南)太守宋翼、右扶风(今陕西兴平东南)太守王宏。两人都是王允任命的,且都是王允同乡。李傕担心杀了王允会逼反他们,便以朝廷名义下诏,征召他们回京。

王宏料定这一去必死无疑,便劝宋翼不要奉诏,索性起兵讨伐。可宋翼却是个迂腐透顶的糊涂蛋,明知小皇帝已经被李傕等人绑架了,所谓的诏书根本就是废纸一张,却以“王命难违”为由,拒绝了王宏的提议。而这个王宏的智商虽然比宋翼略高,但也只是高了一点点而已,听他这么说,便没再反对,跟着他一块儿乖乖回了长安。

两人一到,李傕唯一的顾虑便消除了,于是当天就把王允和这两个弱智同乡以及王允的妻儿全都砍了头。

王允死后,尸体被扔在闹市,无人敢收葬。他的一个老部下、平陵(今陕西咸阳市西)县令赵戬于心不忍,便辞掉了官职,以个人身份替他收尸,王允才得以入土为安。

至此,长安就彻底成为李傕、郭汜等人的天下了。

可怜献帝刘协,刚刚摆脱董卓的魔爪,转眼就又落到了这帮军阀的手里。

董卓虽说是一个暴虐无道的权臣,但毕竟受朝廷教育多年,多少还是有底线的,对士大夫和当时名士(比如王允和蔡邕)总体上还算尊重,所以能让流亡朝廷维持正常运转,百姓基本上也活得下去。可是,他的部下李傕、郭汜等人,却几乎就是一群穷凶极恶的兵匪,说他们是军阀可能还抬举他们了。刘协和朝廷落入这帮肆无忌惮的流氓手里,处境自然更为不堪——此后的日子,朝廷的法令和纲纪完全废弛,各项职能随之瘫痪,整个长安的社会秩序荡然无存,老百姓更是在兵祸和天灾的双重打击下死亡殆尽……

王允和吕布的两步无脑臭棋,固然是造成这场劫难的主要原因,而只用短短几句话就让李傕等人改变主意的贾诩,也未尝不是造成灾难的祸首之一。

那年头,一个谋士在某个关键时刻说的一句话,往往可能改变历史的走向,并带来谁也无法预料的或好或坏的巨大结果。

《论语》说,“一言兴邦,一言丧邦”,古人诚不我欺。

从郡守到州牧:曹操的崛起

自从对袁绍大盟主深感失望之后,曹操就开始铆足劲儿为自己打地盘了。

当初袁绍要拥立刘虞,曹操极力反对,为此还喊出了一句“诸君北面,我自西向”的口号,意思好像一个人要去救西边的小皇帝。事实上,他一步也没有西行,而是掉头往黄河南边去了。

因为黄河以北是袁绍的地盘,曹操不能与之争锋,所以只能到南边寻找机会。至于救小皇帝的事情,曹操已经不考虑了,至少暂时不会考虑。这首先是因为刘协被董卓挟持到了长安,关山阻隔,连猛人孙坚都不得不知难而退,更不用说眼下实力尚弱的曹操。其次,也是更主要的,曹操的心态变了。

年轻时在官场上与宦官频频死磕,曹操没看到任何好的结果;之后与袁绍等人一起讨伐董卓,更是不了了之,甚至以自相残杀的闹剧收场。这一桩桩严酷的现实,不能不引发曹操的反思;而反思的结果,也不可能不改变他的心态。

说白了,人总是会成长的。

当然,曹操不会从一个热血青年一下黑化成大反派,但他的确已经从一个相对单纯的理想主义者,变成了一个渐趋复杂的现实主义者。

这不是变好或变坏的问题,而是世上大多数人都必然要走过的一个人生轨迹。所以,曹操不再一门心思想着匡扶汉室、救小皇帝,不是因为他变坏了,而是他首先必须考虑自己的生存和发展,必须直面越来越复杂而残酷的现实。

曹操做出向南发展的决定后,他的战友鲍信也力表支持。鲍信说,袁绍身为盟主,却争权夺利,迟早变成第二个董卓,咱们惹不起躲得起,索性到南边静观待变。

不久,黄巾余众黑山军的首领于毒、白绕、眭固纠集十万余人进攻东郡(治今河南濮阳市),太守王肱力不能敌。曹操抓住这个机会,立刻率部驰援,在濮阳(今濮阳市西南)大破白绕所部。袁绍乐得让曹操赶紧离开河北,马上做了个顺水人情,表荐曹操为东郡太守。

于是,曹操总算有了一块自己的地盘。

初平三年(公元192年)春,曹操驻军顿丘(今河南清丰县西南)。这里就是他早年当过县令,而且还干得不错的地方。于毒趁其不备,打算偷袭东郡治所濮阳,替去年兵败的白绕报仇。

正当麾下将领们急着要去救大本营时,曹操却说,不回去了,咱们去西边的山里,把于毒的老巢端了。

众将都愣住了:万一东武阳丢了咋办?

曹操说:“于毒一旦得知我要去端他的西山老巢,必然回头来救,东武阳之围不就解了吗?就算他不回兵,我把他老巢端了,他哪有心思再打东武阳?”

众将这才明白过来,哦,原来是战国孙膑的“围魏救赵”之策啊!

果然不出曹操所料,于毒得知曹军动向后,立即放弃进攻,回师去救老巢。而让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这时的曹操既没去打于毒的老巢,也没回东武阳,而是虚晃一枪,掉头去打驻扎在顿丘西北的眭固所部。

眭固哪能想到曹操会突然来这一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大败而逃。曹操马不停蹄,又乘胜进攻附近的南匈奴流亡单于于扶罗(此人之前已挟持张杨,脱离袁绍),再度将其击破。

这场仗,曹操本来是处于不利境地的。因为眭固和于扶罗都在顿丘西北面,对他虎视眈眈,而于毒又去打他东北面的大本营,曹操不管怎么做都有腹背受敌之虞,可谁也没想到,他耍了几下花枪之后,不但摆脱了不利境地,反而还将敌人各个击破,打了个大胜仗。

如此神出鬼没的用兵之道,足见曹操的军事天才,也足以说明他年轻时的那些兵书都没有白读。

大约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谋士投到了他的帐下,令曹操顿生如虎添翼之感。

这个人就是荀彧。

荀彧,字文若,颍川郡颍阴县(今河南许昌市)人,名门望族出身,祖父荀淑曾是一代名士。荀彧年少时便有“王佐之才”的盛名,后举为孝廉,拜守宫令。董卓入京后,他料定天下将乱,遂弃官归乡。之后董卓迁都,群雄并起,天下果然乱得不可收拾,他就对家乡父老说:“颍川是四战之地,很不安全,应尽早离开。”可乡里人都安土重迁,终究没有离开。只有荀彧带着自己的宗族到了河北。不久,西凉军的李傕、郭汜大举扫荡陈留、颍川一带,那些没有听从荀彧劝告的乡人便大多死于非命了。

荀彧到河北后,袁绍非常热情,以“上宾之礼”待之,满心希望荀彧能跟他弟弟荀谌一样为自己所用。可荀彧观察了袁绍一段时间后,便预料他“终不能定大业”,反而是当时实力尚弱、刚刚据有东郡的曹操,入了荀彧的法眼。

在荀彧看来,曹操才是有雄才大略之人,于是毅然离开袁绍,南下投奔了曹操。

颍川荀氏是东汉末年著名的世家大族之一,曹操当然知道,而且荀彧的盛名他也听说过,这样的人才当然求之不得。但毕竟之前从没打过交道,其才学与盛名是否相符也还难说,所以曹操就有意面试了一下。

没想到一番攀谈之后,荀彧的见识竟远超曹操的期望值。曹操大喜,对荀彧说:“你就是我的张良啊!”旋即任命他为司马,从此引为心腹智囊。

而荀彧也没让曹操失望。此后的十数年中,他不仅为曹操制定了统一北方的战略规划和军事路线,而且在奇谋妙策、匡正辅弼、举荐人才等方面都卓有建树,可以说全方位地帮助曹操奠定了霸业之基。

初平三年(公元192年)四月,青州(今山东北部)的黄巾军纠集百万之众,大举进攻兖州(今山东西部及河南东部),杀了任城相郑遂,来势颇为凶猛。兖州刺史刘岱决定率部迎战。鲍信劝他说:“黄巾有百万之众,我们则百姓震恐、兵无斗志;但黄巾的弱点也很明显:行军打仗一向不带粮草,只靠抢劫,更没有攻城武器,所以只要固守城池、坚壁清野,他们便会军心涣散,到时候出击定可获胜。”

可刘岱不听,执意出战,结果就挂了。

刘岱一死,兖州无主。曹操帐下一个谋士敏锐地发现,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一块大馅饼啊!

这个谋士就是陈宫。

我们前面说过,之前在中牟县上演“捉放曹”的人并不是他。陈宫是东郡人,所以很可能是曹操就任太守后,才来投奔了他。

东郡属兖州管辖,刘岱算是曹操的顶头上司。现在刘岱死了,陈宫觉得最有资格上位的就是曹操了,于是马上给老板打报告,说应该顺势拿下兖州,以此为资本图谋天下,成就王霸之业。然后,陈宫还自告奋勇,愿意出面去说服州里的主政官员,让他们敲锣打鼓来迎接曹老板。

这一番话正中曹操下怀,当即批准。

陈宫立刻赶到兖州治所昌邑(今山东巨野县东南),面见兖州别驾和治中,说:“如今天下分裂而兖州无主,曹东郡是命世之才,若迎他来当州牧,必可造福百姓。”此时,曹操的好战友鲍信也赶来替他站台,说了一堆好话。兖州的官员便顺水推舟,派人去东郡恭迎曹操,推举他就任兖州牧。

东汉天下设十三个州,分别是司隶、兖州、青州、豫州、徐州、冀州、幽州、并州、扬州、荆州、益州、凉州、交州。州下面设郡(国),郡(国)下面设县。州本是中央派出的监察机构,长官称为刺史;到了汉灵帝中平五年(公元188年),由朝廷选派重臣出任州牧。从此,州就演变成了行政区,各州或置刺史,或置州牧,为地方最高军政长官。董卓之乱后,各地刺史与州牧更是由封疆大吏摇身一变,纷纷成为事实上割据自立的军阀。

所以,此时的曹操就任兖州牧,当然就是名副其实、割据一方的军阀了。这无疑是曹操创业生涯中的第一个高光时刻。从此,他真正具有了与四方群雄一较短长、逐鹿天下的资本——比如说,可以跟袁绍大盟主平起平坐,再也不用看他脸色了。

新官上任,肯定得干点业绩才能服众。踌躇满志的曹操立刻出兵攻击黄巾军,在寿张(今山东阳谷县)东面与之交战,不料却吃了败仗。曹操冷静下来,寻找失败原因,发现还是吃了老兵太少、新兵蛋子太多的亏,于是开始埋头训练新兵,严格赏罚,激励士气。

很快,部队的战斗力大为改观。曹操再度发起进攻,昼夜不停,轮番上阵,终于把黄巾军逼退了。可是,几年来一直与曹操并肩战斗的鲍信,却在这场战斗中不幸阵亡。由于连日混战,战场情况异常复杂,所以连尸体都没找到。

曹操悲痛万分,重金悬赏寻找他的尸首,最后还是没有结果,只好命人雕刻了一尊鲍信的木像,隆重地将其安葬。据说在葬礼上,曹操情不自禁,放声大哭。

这年冬天,曹操化悲痛为力量,对来自青州的这支黄巾军穷追猛打,终于在济北(治今山东济南市长清区)取得了决定性胜利。黄巾部众走投无路,只好投降。

这是曹操自起兵以来收获最大的一场胜利——整整收编了三十余万士卒,外加随军的男女老少一百余万人。

除了地盘,人口就是当时最宝贵的资源。一旦有了充足的人口,军队就有了兵源,可以不断补充生力军;剩下的人,还可以大规模开垦荒田,种植粮食,以保证军队和政府的粮草等物资供应。

事实上,曹操正是这么做的。

他从三十万降卒中精心遴选出一批青壮年,经过长期而严格的训练,最终把他们变成了一支战斗力异常强悍的精锐部队,号称“青州兵”。从此,这支劲旅就成了曹操征战天下的嫡系和王牌,为他立下了汗马功劳。

而在稍后的建安元年(公元196年),曹操则开始实行“屯田制”,即命剩下的大部分黄巾降卒及其家属从事集体化耕作,类似于“生产建设兵团”,从而极大地保障了后勤补给。

由此可见,济北这一仗,显著壮大了曹操的军事和经济实力,在他的创业之路上无疑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巧合的是,济北正是鲍信生前担任国相的地方。

也许,这是鲍信的在天之灵冥冥中保佑了曹操的胜利;反过来说,这场胜利也是曹操对这位英年早逝的挚友最好的缅怀和告慰。

南讨袁术,东征陶谦

袁术所在的豫州(今河南东部及安徽北部),南边与刘表的荆州(今湖北、湖南大部)相邻,北边与曹操的兖州接壤,他在刘表那儿讨不着便宜,自然把目光转向了曹操。

初平四年(公元193年)春,袁术悍然发兵北上,进驻封丘(今河南封丘县)。封丘归属陈留郡,而陈留郡归兖州管辖。袁术此举,就是赤裸裸地入侵曹操的地盘了,丝毫不把曹操放在眼里。

之前被曹操打败的那个南匈奴的于扶罗,还有黑山军的一部,这时都跑来投靠了袁术,想借机找曹操报仇。一时间,袁术势力大盛。

曹操一看,正好,你袁二公子不来串门,我迟早也得去拜访你。

此时的曹操至少表面上还是袁绍这边的,而袁绍与袁术兄弟阋墙,这事大家都知道,所以就算袁术不打上门来,曹操早晚也会去南边打他。

之前曹操已将兖州治所移到鄄城(今山东鄄城县),此时正驻军在此,他得到战报后,立刻挥师南下,在匡亭(今河南长垣市西南)击破袁术的前锋部队,然后进围封丘。袁术突围,退保雍丘(今河南杞县)。曹操乘胜追击,袁术不敌,又退到襄邑(今河南睢县)。曹操再进,袁术再败,又逃奔宁陵(今河南宁陵县)。

就这样,曹操一鼓作气,连战连捷,像痛打落水狗一样,撵着袁术一直往南打。袁术则毫无招架之力,夹着尾巴一路逃窜,最后一口气逃到了九江郡的寿春(今安徽寿县)。

至此,曹操才意犹未尽地勒住缰绳,凯旋。

九江郡属扬州(今安徽中部及江南地区)管辖,也是此时的扬州治所。之前袁绍曾任命一个刺史袁遗,要来接管扬州,被袁术击杀,然后袁术任命了自己人陈瑀当扬州刺史。眼下袁术惶惶若丧家之犬,本以为能在九江歇个脚缓口气,不料陈瑀竟翻脸不认人,拒而不纳。袁术大怒,只好先退到阴陵(今安徽定远县西北),稍事休整,紧接着便在淮河北岸重新集结部队,然后攻打寿春。陈瑀恐惧,弃城而逃,亡奔下邳(今江苏徐州市睢宁县北)。

袁术遂接管了扬州,自任刺史,又兼称徐州伯。

从他自封的这个名号看,显然是在豫州方向被曹操打败后,仍然没有放弃向北扩张的野心——只不过换了一个路线,打算等时机成熟就从扬州北上,进攻徐州(今江苏北部及山东南部)。

初平四年(公元1931年)秋天,正当袁术远远望着徐州垂涎三尺时,曹操已经本着心动不如行动的原则,对徐州下手了。

曹操所在的兖州,共与五个州接壤,属于典型的四战之地:北面的冀州,袁绍与公孙瓒打得不可开交;东北面的青州,袁绍之子袁谭与公孙瓒手下的田楷、刘备也缠斗不休;南面的豫州,他刚跟袁术打完一仗;西面的司隶,即京师洛阳所在地,之前是董卓西凉军的跑马场,眼下西凉军虽然走了,但此地理论上还是东汉的政治中心,暂时不宜轻举妄动。

所以,这么一圈看下来,曹操如果要扩张地盘的话,最好的选择就只有东南面的徐州了。

这是他出兵徐州的主要动机,也是内在动机。而促成曹操在这个时候动手的直接原因,或者说外在原因,则是一起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

被害者就是曹操的父亲曹嵩、弟弟曹德,以及曹氏的一大家子。

关于这起惨案的来龙去脉,历史上有三种不同说法,就跟曹操当年路过成皋杀吕伯奢一家一样,向来也是聚讼纷纭,莫衷一是。

第一种说法,出自《三国志·武帝纪》,说曹嵩在董卓之乱后弃官回乡,不久又避难琅琊,被徐州牧陶谦所害。

第二种说法,出自裴松之注所引的《魏晋世语》,事件经过大致与上述说法相同,只是情节上详细了很多。该书说,曹嵩当时在泰山郡的华县,曹操命当地太守应劭护送曹嵩到兖州,可应劭还没到,陶谦便密遣数千骑兵到此,准备捕杀曹嵩。曹嵩以为是应劭来了,毫无防备,就让曹德去开门,结果曹德就被砍死在了门口。曹嵩慌忙带着小妾往后院跑,想从后墙的一个小洞钻出去,怎奈小妾太胖,出不去,曹嵩只好又拉着小妾躲进了厕所里,最后还是双双被杀。同时,家中的亲眷仆佣也全部遇害。事后,应劭自忖没法跟曹操交代,便弃官而逃,投奔了袁绍。

这两种说法,都直接点名陶谦是杀人凶手,且是性质极其恶劣的蓄意谋杀,只是没说杀人动机。而我们在《后汉书·应劭传》中,找到了这么一句话:“兴平元年……徐州牧陶谦素怨嵩子操数击之,乃使轻骑追嵩、德,并杀之于郡界。”杀人时间和经过稍有不同,暂且勿论,动机则说得很清楚,就是陶谦曾被曹操攻打了几次,故怀恨在心,杀人报复。

那么,事实是否如此呢?

我们接着来看第三种说法。这个说法出自东吴史官韦曜所著的《吴书》,说曹操通知曹嵩回兖州,可曹嵩的金银细软太多,足足装了一百多辆车。陶谦出于好意,就派部将张闿率两百骑兵护送。不料,张闿见钱眼开,就在半路上杀了曹嵩,然后抢走这一百多车财物,亡奔淮南。曹操归咎于陶谦,就此发兵复仇。

《后汉书·陶谦传》也大致佐证了这一说法:“初,曹操父嵩避难琅琊,时谦别将守阴平,士卒利嵩财宝,遂袭杀之。”

三个说法共同的事实是:曹嵩、曹德及一大家子都被杀了,而且是死在陶谦的地盘。不同的是,在第三种说法中,陶谦已经不是杀人凶手了,而只是管教部下不严、用人失当,顶多负有领导责任和连带责任。

历史的真相究竟如何,今天我们已经不得而知。但我们不妨从常理上做个推论,看看陶谦蓄意谋杀曹操一家人的可能性有多大。

从事后曹操攻打徐州的情况来看,几乎可以说是势如破竹——陶谦被打得落花流水,完全是一副毫无防备、手足无措的样子。那么问题来了,假如陶谦真的是蓄意谋杀曹操一家人,那他就不考虑后果吗?不担心曹操报复吗?

按照常理,陶谦敢动手把人家灭门,就一定会做好被报复的准备。即使他毫无自知之明,自以为有实力跟曹操抗衡,那也应该做好各项战备工作。而事实上他几乎没有。并且,按照《后汉书·应劭传》中提及的杀人动机,陶谦恰恰是被曹操打了几次,又没有能力从战场上讨回来,才去杀曹操的家人泄愤。这就更加说明,陶谦自己也知道打不过曹操,否则你打回去就是了,何必用那么下作的手段去杀害老弱、殃及无辜呢?

明知打不过,又杀了人家的父亲和一大家子,事后还根本没有任何防范措施,这一切说得通吗?

我们只能说,这完全不合常理。所以,第三种说法应该比较接近事实,即陶谦事先并不知情,派人护送曹嵩是出于好意,完全没想到手下人会干出伤天害理之事。

不管实情到底如何,反正在曹操看来,这笔账肯定要记在陶谦头上。

本来就有扩张地盘的动机,现在又加上这笔血海深仇,曹操若是不打徐州,简直是没有天理。于是这年秋天,曹操亲自领兵东征,一口气攻陷了徐州的十几座城池,进抵彭城(今江苏徐州市)。陶谦硬着头皮迎战,大败,只好撤回徐州治所郯县(今山东郯城县)。

这是陶谦最后一道防线,其麾下的精锐和主力部队都在这里,并且已经没有退路,全军上下必然抱定死守之心;而曹操长途奔袭,连续作战,不论战斗力再强,复仇的火焰再怎么猛烈,到这儿也已是强弩之末了。

所以,曹操围着郯县连攻多日,始终无法攻克,只好率部南下,在泗水一带大肆扫荡,并连克取虑(今江苏睢宁西南)、睢陵(今江苏睢宁县)、夏丘(今安徽泗县)三城。

就是在这里,曹操干了一件令人发指、从而给他留下千古骂名的事情——屠城。

因为没攻下郯县,没杀死陶谦,复仇计划没有完成,所以,曹操就把心头的怒火全都发泄到了无辜的百姓头上。

据《后汉书·陶谦传》记载,曹操“过拔取虑、睢陵、夏丘,皆屠之。凡杀男女数十万人,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

这是曹操一生中最大的污点,充分暴露出他性格中残忍、嗜杀的一面,无论出于任何理由,都无法给这种罪恶的行为洗白。如果说当初杀吕伯奢一家是因多疑而导致的误杀,尚属情有可原的话,那么如今为了报一己私仇而屠杀数十万百姓,就绝对是难以饶恕的罪行!

据史书记载,这几十万百姓都是当初因董卓之乱从洛阳一带逃难而来的,可他们万万没料到,躲过了董卓西凉铁骑的践踏,却没能躲过曹操复仇之刀的屠杀。

仅就这一点而言,曹操的残忍与暴虐,甚至超过了董卓,也超过了与他同时代的大多数军阀。

当然,关于曹操这场屠杀的死亡人数,历史上也有不同说法。《三国志·陶谦传》说是“死者万数”,也就是数以万计的意思。

可是,不管死的是几十万人还是几万人,性质都一样,都无法因此减轻他的罪行。孟子说:“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我们当然不能要求曹操有这么高的道德境界,但是在征战天下的过程中尽量避免滥杀无辜,则是可以做到也应该做到的。然而曹操不仅没有避免,反而主动为之,这就不可原谅了。

从这个意义上讲,曹操就活该被后人唾骂千年。而《三国演义》及后世的诸多戏剧、评书等,之所以不约而同把曹操妖魔化,或许原因之一就在于此,不完全是出于尊崇汉室的正统立场。

曹操屠城之后,由于战线拉得太长,补给跟不上,粮草告罄,只好引兵而还。

兴平元年(公元194年)春,遭到重创的陶谦担心曹操卷土重来,连忙向青州的田楷和刘备告急求援。此时,袁绍与公孙瓒早已打得精疲力尽、两败俱伤,谁都想歇口气,于是假惺惺地结为儿女亲家,双方各自罢兵。

田楷和刘备得以抽身,一同南下。

这几年,刘备在平原相任上干出了不少政绩。史称其“外御寇难,内丰财施”,就是军事和经济两手抓,既保障了地方安全和社会秩序,又繁荣了经济,让百姓安居乐业,所以深得当地士民拥戴。刘备善待下人的品行,更是让他具备了一般官员少有的亲和力。他没有任何官架子,不管什么身份的人,只要是工作需要,都可以跟他同席而坐,同案而食。

由于草根出身的刘备深得人心,居然引起了当地豪强的嫉恨。

据说,有个叫刘平的人,就雇了一名刺客去杀他。刺客装成要到衙门里办事的样子,来找刘备,而刘备一贯平易近人,所以十分热情地接待了他。刺客大感意外。因为自古以来,不管哪一级官府,只要是个衙门,都是“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刺客这辈子从没见过哪个当官的像刘备这么和蔼可亲,最后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便把受雇杀他的事和盘托出了。《三国志·先主传》在讲完这个故事后,还不忘在后面加了一句感叹:“其得人心如此!”

就这样,刘备勤政爱民的口碑迅速传播开来,自然引起了世人的注意。

有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就是在这时听说了刘备。

这个人就是建安七子之一、时任北海相的孔融。

孔融,字文举,孔子的二十世孙,“幼有异才”,年少成名。直到今天,我们依然在传诵“孔融让梨”的故事,说的就是他四岁的时候,每次和几个哥哥一块儿吃梨,他一贯挑最小的,大人问他何故,他说自己是小辈,理应吃小的。大人们都感到十分惊奇,由此传为美谈。成年后,孔融入仕,历任侍御史、司空掾、虎贲中郎将等职,后来得罪董卓,就被董卓“发配”到了黄巾军闹得最凶的地方——青州北海(治今山东寿光市东南)。

孔融这人,只适合做文学家和教育家,不适合从政,更不适合在乱世从政。

他到北海国六年,修城墙,办学校,举贤才,等等,都干得不错,另外口才也很好,平常开会讲话都是一套一套的。只可惜,他实干能力差,治不了贪官污吏,更不会打仗,所以完全保不了一方平安,先是被黄巾军的张饶打得“弃郡而去”,之后跑到都昌(今山东昌邑市西),又被黄巾军的管亥团团围困。

眼看就快撑不住了,孔融猛然想起了刘备,就派麾下的神箭手太史慈,单人独骑突围而出,赶到平原国向刘备求援。刘备听说一代名士孔融居然知道他这号人物,还向他求救,顿时受宠若惊,忍不住道:“孔北海知世间有刘备邪?!”(《三国志·太史慈传》)

这话说得有点掉价,不过却很真实,道出了世间草根渴望出人头地又难免自卑的普遍心声——天哪,名人居然知道我?太让人激动了!

激动完,刘备立刻发兵三千,随太史慈赶去救援。不料人还没到,黄巾军听说援军来了,便解围而去。结果,一仗没打,刘备便得到了“救人急难”的美名,从此刘备的招牌就在业界打响了。

陶谦之所以在危急时刻向他和田楷求援,也未尝不是因为这次驰援孔融的义举。

刘备带着关羽、张飞和数千人马到了徐州,陶谦十分感激,就把自己的嫡系部队四千丹阳兵划到了他的麾下,让他和自己的部将曹豹一起驻扎在郯县东郊,以备随时策应。

这年夏天,曹操经过几个月的休整,恢复了战斗力,遂命荀彧和程昱留守大本营鄄城,然后再度出兵,二征徐州。他先是一口气连克五城,接着扫荡了琅琊郡(郡治襄贲,今山东临沂市)、东海郡(郡治郯县,今山东郯城县),然后故伎重施,又一次屠杀了不少平民——用《三国志·武帝纪》的说法,就是“所过多所残戮”。

刘备和曹豹赶紧出兵截击,结果一战即溃,毫无招架之力。

这是刘备生平第一次与曹操交手,也是第一次领教曹操可怕的战斗力,从而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日后刘备还将一次又一次败给曹操,阴影面积也不断扩大,直到许多年后,与孙权联手打赢了赤壁之战,才算勉强扳回一局。

眼看曹操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连特意请来的帮手也被打得找不着北,陶谦大为恐慌,觉得还是保命要紧,于是打算逃回老家丹阳(治今安徽宣城市)。就在他收拾金银细软准备跑路时,突然传来一个令人十分意外的消息——曹操撤军了。

陶谦很蒙,但更多的还是庆幸。

他不知道曹操为什么会在这节骨眼儿上突然撤军了,可有一点他很确定——曹操一定会再来。

所以,必须把刘备派到前线去顶着,让他留在郯县这儿根本没用。虽然刘备明显不是曹操的对手,但好歹让他做个挡箭牌,不然这个雇佣兵就白请了。

随后,陶谦便非常殷勤地表荐刘备为豫州刺史,让他进驻小沛(今江苏沛县)。小沛位于豫州东北角的一个突出部上,正好挡在兖州和徐州之间。曹操若要三征徐州,就必须先打刘备。

刘备当然也知道陶谦的用意,可他非但没有抵触情绪,反而惊喜万分。

原因很简单,就是“豫州刺史”这个金光闪闪的头衔。

虽然眼下的豫州,大部分地盘都在别人手上,但无论如何也是堂堂刺史,名义上就是封疆大吏了啊!

从中平元年(公元184年)开始创业,掐指一算,到现在整整十年——从县尉起步,然后县丞、县令、国相,到刺史,相当于从一个小县城的公安局长干到了名誉省长,刘备感觉自己这个卑微的草根终于脱胎换骨,从此可以扬眉吐气了。

有了这么高的事业平台,老同学公孙瓒对刘备就不再有吸引力了。刘备随即给公孙瓒打了辞职报告,然后带着关羽、张飞等部众,意气风发地走向了新的工作岗位。

反曹同盟:陈宫和张邈的背叛

曹操之所以在即将拿下徐州的节骨眼上突然撤军,是因为后院起火了——吕布这个丧门星,早不来晚不来,居然在这时候打上门来了。

自从被赶出长安后,吕布就开启了漫无目的的流亡和跳槽之旅。

他先是跑到南阳投奔了袁术——之所以选择他,是因为吕布觉得,当初董卓杀了袁隗满门,而他又杀了董卓,相当于是替他们老袁家报了仇,所以袁术理应厚待他。

可是,袁术根本不买他的账。

理由我们前文讲过,像吕布这种习惯拿老板的首级做进阶之礼的人,任何老板看到他都会害怕,更会犯恶心。虽然袁术自己的人品也好不到哪儿去,但他也厌恶吕布这种反复无常之人,所以就给他吃了个闭门羹。

吕布讨了个没趣,只好离开南阳,跑到河内去投靠了张杨。

这时候的张杨,跟南匈奴那个破落户于扶罗已经分道扬镳了,而原河内太守王匡,也早死于军阀混战之中。所以此时的河内,算是张杨的地盘。

但是,吕布在这里也只待了很短的时间。

因为李傕发布了悬赏令,满世界嚷嚷,要取他的项上人头。吕布担心自己被张杨给卖了,就又离开河内,北上投奔了袁绍。

恰好,一到袁绍的地盘上,就碰上袁绍跟黑山军的张燕打得不可开交。吕布就帮助袁绍,连战十多天,打得比较辛苦,算是纳了投名状。袁绍便收留了他。可是,没过多久,袁绍就感觉不对劲了。

因为吕布就不是个安分的人。虽然在人家的地盘上,可他从不拿自己当外人,时常纵容手下那帮骄兵悍将到处抢劫。

哪个老板受得了这个?再想想吕布之前干的那些烂事儿,袁绍的脸色就越发不好看了。

吕布自己也觉得待不下去,就主动提出要去洛阳。

洛阳自从被董卓一把火烧了之后,就几乎没了人烟,哪个军阀都不想去,算是一块无主之地。袁绍当然乐得打发这个丧门星,立刻以皇帝名义下达任命书(专业名词称为“承制”),封吕布为司隶校尉。

别的军阀封官,还都举着一块“表荐”的遮羞布,这会儿袁绍连遮羞布都不要,赤裸裸地就“承制”了。

承制就承制,大家都懂的,吕布也不在乎这个。于是,大家好聚好散。袁绍很客气,还派了一队壮士给吕布送行。

送着送着,吕布心里就发毛了。因为这帮“壮士”看上去都不太面善,而且一送还送了老远,压根没有回去的意思。

吕布懂了,袁绍这不是要送他去洛阳,而是要送他去黄泉。

一天夜里,众人在野外扎营。壮士们约好了,决定当晚动手,干掉吕布。巧的是,吕布这天晚上好像很有雅兴,一直都在自己的帐篷里弹筝。壮士们耐着性子等到大半夜,听到琴声歇了,就冲进去一通乱砍,把帐幕和被子砍得稀巴烂,可点亮灯火一看,人早跑了,哪还有吕布的影子?

得到吕布逃走的消息,袁绍立刻撕掉假面,派出大队人马前去追杀,同时下令关闭城门,以防吕布杀个回马枪。

大队人马朝洛阳方向追了过去,却有意放慢速度,不敢追得太快,因为他们都怕打不过吕布。

就这样,吕布终于逃脱了袁绍的毒手。可是,天涯茫茫,他该往哪儿去呢?

站在半路上想了半天,吕布还是不知道能去投靠哪个老板,或者说还有哪个老板愿意收留他,最后实在没辙,只好又跑回河内去找张杨。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即便吕布这么差的人品,老天爷也还是给机会的。很快,一个天大的机会就掉到了吕布面前——有两个人主动来找他,要请他去当兖州牧。

这两个人,一个是曹操从小玩到大的铁哥们儿、陈留太守张邈,另一个是曹操帐下谋士、前不久让曹操当上兖州牧的陈宫。

是的,就是曹操最信任的这两个人,联手背叛了他。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张邈和陈宫之所以背叛曹操,是许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年轻的时候,张邈和曹操、袁绍都是非常要好的哥们儿,他们都崇尚游侠,追慕古人的尚武和侠义之风。然而,自从袁绍当上盟主之后,骄矜之色溢于言表,昔日的义气更是荡然无存。张邈看不惯,经常当面指责他,口气还很严厉,让袁大盟主很没面子。

袁绍因此怀恨在心,就暗中叫曹操杀了他。曹操当然不肯,说:“孟卓(张邈字)是兄弟,就算有不对的地方,也该包容。如今天下未定,怎能自相残杀?”

曹操是真的把张邈当兄弟,这话一点都不违心。比如他之前要去打陶谦,怕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就叮嘱家人说:“我要是回不来,你们就去投靠孟卓。”等到安全回来了,跟张邈见面,两个大男人忍不住都流了眼泪。

能把家人的性命相托付,可见曹操对张邈的信任之深。

然而,人心终究是隔着肚皮的。张邈对曹操本人没什么意见,可他还是担心有朝一日,曹操顶不住袁绍的压力,会对自己下手。毕竟现在曹操是兖州牧,而陈留郡归兖州管辖,所以张邈也算是曹操的下属。况且曹操眼下的实力比张邈强得多,假如曹操真的要杀他,张邈是无力抗拒的。

心里藏着这种疑虑和恐惧,一个人就很容易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而吕布的出现,又在客观上加剧了这种恐慌。

事情源于吕布从袁绍那儿逃出来后,路过陈留,跟张邈见面。两人不知道聊了些啥,临别时都很激动,据说还“把手共誓”了,就是拉着手一起发誓。至于发的什么誓,史书无载,我们也不得而知。但是袁绍很快就听说了,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这两人现在都是他的敌人,他们居然“把手共誓”,那能有什么好?

在袁绍看来,他们发的誓八成就是针对自己的。

不久,张邈也得知了袁绍暴跳如雷的事,心里越发恐惧,总怀疑曹操迟早会屈从于袁绍,把他给干掉。就在张邈神经最紧张、心理最脆弱的这个时候,陈宫的出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三国演义》里,陈宫之所以离开曹操,是因为曹操杀了吕伯奢一家且毫无悔意,陈宫恨他是“狼心之徒”。而在正史中,陈宫之所以背叛曹操,同样也是因为曹操的残忍和嗜杀,只不过跟吕伯奢无关,而是因为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叫边让,兖州陈留人,也是当时的名士和大儒,与孔融齐名。他曾任九江太守,后辞官还乡,因看不惯曹操的为人,便多次放言讥讽。曹操一怒之下,就把边让和他的妻儿全都杀了。

此事引起了兖州士大夫的震恐,也引发了陈宫的义愤和不安。

据史书称,陈宫的性格是比较正直刚烈的,就这一点而言,《三国演义》写得倒是没错。所以,陈宫不免担心,以自己的性格,恐怕迟早会得罪曹操,步边让之后尘。

而有这个想法的人,远不止陈宫一个。比如同为曹操谋士的许汜、王楷,还有张邈的弟弟张超(时任广陵太守)等人。大伙经常聚在一块儿吐槽,自然越说越愤怒。恰在此时,曹操东征陶谦,兖州空虚,而四处跳槽无从落脚的吕布,也刚好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于是,陈宫等人一拍即合,决定拉张邈入伙,然后推吕布上位,大家齐心协力灭了曹操。

就这样,陈宫找到张邈,对他说:“如今天下分崩,英雄并起,你据有一郡之众,身处四战之地,抚剑四顾,足以成为人中豪杰,却反倒受制于人,岂不是没有出息?眼下大军东征,州内空虚,而吕布又是一位猛士,英勇善战,若暂且推举他,与他共分兖州,而后静观天下之变,这正是纵横捭阖之良机也。”

张邈被说服了,同意入伙,一个反曹同盟就此成立。

随后,陈宫便领着吕布偷偷地进入了兖州地界。

此时,替曹操留守大后方的谋士是荀彧和程昱,武将是夏侯惇。张邈派人到鄄城来见荀彧,堂而皇之地说,吕布将军来助曹使君(东汉时州牧、刺史的别称)攻打陶谦,赶紧准备粮草等一应军需。

所谓谋士,就是靠脑子吃饭的人,何况荀彧又是天才谋士,岂能被这种小伎俩蒙蔽?他立刻判断出,张邈和吕布来者不善,很可能要搞事,旋即命部众严密戒备,同时急召驻扎在濮阳的夏侯惇。

这时候的鄄城,形势可以说异常危急,不仅因为大军东征,留守的兵力十分薄弱,而且更要命的是,此刻鄄城中有数十名将领和官吏早已加入了陈宫他们的反曹同盟,正准备里应外合,一举拿下曹操的这座大本营。

危急时刻,考验的就是荀彧等人的忠心、定力和胆识了。

所幸,三个人都没有让曹操失望。夏侯惇连夜赶回鄄城后,便与荀彧和程昱联手,当天夜里就把那几十个叛徒全都揪了出来,并悉数砍了脑袋,鄄城的局势才算稳定下来。

可让他们没有料到的是,夏侯惇前脚刚离开濮阳,吕布和陈宫趁其空虚,后脚就把濮阳给占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在这紧要关头,朝廷任命的一个名叫郭贡的豫州刺史,居然带着数万人马来到了鄄城城下。

又一个豫州刺史。这就是三国历史与众不同的地方:一个豫州,肉眼可见的就有三个刺史——除了这位姓郭的,还有袁术任命的孙坚侄子孙贲,再有一个就是给陶谦当雇佣兵的刘备。

反正那年头,州牧刺史满天飞,若要问哪个是真的,只能用拳头说话。

此刻,郭贡突然兵临城下,很多人都猜测他是跟吕布一伙的,全城上下顿时人心惶惶。郭贡还点名让荀彧出城去见他。

见就见呗,荀彧二话不说,正要出城,被夏侯惇一把拦住了。夏侯惇说:“兖州现在由你镇守,出去必有危险,万万不可。”

荀彧却很淡定,说:“郭贡和张邈他们,向来没什么交情,现在来得这么急,必然还没打定主意。趁他还没想好,跟他聊聊,就算他不帮我们,至少让他保持中立。如果咱们先怀疑他是敌人,那他一怒之下,就真可能变成敌人了。”

荀彧随即出城,与郭贡见面。郭贡跟他聊了聊,见他神色从容,毫无惧意,知道鄄城一定防备甚严,恐怕没什么便宜可捞,就带兵走了。

虽然送走了这位不速之客,但兖州的局势却非常不乐观,因为陈宫之前的地下工作做得十分扎实,反曹同盟人数众多,所以吕布一到,大部分郡县就都倒戈易帜了。荀彧他们放眼一看,心都凉透了——短短几天时间,整个兖州,就只剩下鄄城、范县(今山东梁山县)、东阿(今山东阳谷县东北)三座城池还插着曹操的旗子。

这无疑是曹操自起兵以来最危险的时刻。

而此时此刻,曹操还在快马加鞭往回赶的路上。荀彧他们若保不住这最后三城,等曹操回来,见到的就是一个满地遍插“吕”字旗的兖州了……

兖州争夺战:吕布与曹操的较量

正当鄄城人心惶惶时,荀彧抓获了吕布那边的一个舌头,那人供出了一条重要情报:不日,陈宫将带兵袭取东阿,吕布部将氾嶷将谋取范县,最糟糕的是,吕布已经绑架了范县县令靳允的老母和妻儿,想逼他投降,兵不血刃拿下范县。

面对如此严峻的局面,鄄城的官员百姓更是一片恐慌。

如果东阿和范县再沦陷的话,剩下鄄城一座孤城,“曹”字旗又能打多久?

十万火急之际,荀彧拍了拍程昱的肩膀:老兄,该你上场了。

因为程昱就是东阿人,自然责无旁贷——如果连自己的老家都守不住,那他也没脸在曹操手底下混了。

程昱随即赶回东阿,然后半道上特意去见了范县的靳允,先是就他家人被绑一事安慰了一番,紧接着便转入正题,说如今天下大乱,英雄并起,必有一位命世之才最终安定天下,所以智者要选择明主。言下之意,这位命世之才和明主当然就是曹操了。

然后,程昱又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形势,说吕布和陈宫现在看上去很强大,可你瞧瞧吕布那种人品,简单粗暴,刚愎自用,对下属没爱心,对领导不尊重,纯属一介莽夫。陈宫他们只是利用他而已,迟早得散伙,必定不能成事。

最后,程昱把话题转回到曹操身上,说曹使君的雄才大略世上少有,乃上天所赐,跟着这样的老板才有前途。你只管安心守住范县,我去守东阿,咱们一起立功。千万不要违背忠义,被吕布那恶棍挟持,到时候不但娘亲和家人保不住,连你自己也得搭进去。

一番话说得靳允热血沸腾。他流下两行热泪,向程昱保证,绝不敢有二心。

这就是谋士的魅力——有时候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抵得过千军万马。

此时,吕布派出的部将氾嶷已经身在范县,正等着跟靳允谈判,让他用城池换家人。靳允随即约他见面,却设下伏兵,将其砍杀,然后集结部众,固守城池。

在忠孝难以两全的情况下,靳允为了成全对曹操的忠义,牺牲了自己的母亲和妻儿。这种事情显然是违背人性的,即使是在推崇忠义的古代,也很难得到多数人的谅解。

然而,这就是乱世之人的命运——有时候你根本没法选,或者不管怎么选都是错的。

假如靳允为了保全家人,选择背叛曹操、投降吕布,那么不久之后,随着吕布的败亡,靳允及其家人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套用一句话:时代的一粒灰,落到个人的头上就是一座山。我们不曾经历那种乱世,更没有被置于那种两难绝境之中,所以对靳允做任何批判,可能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在此,除了为靳允和他的家人一洒同情之泪,我们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程昱赶回东阿后,立刻着手布防,并派出一支骑兵封锁了仓亭津(今山东阳谷县北古黄河渡口)。等陈宫率部抵达时,已经无法渡河。

就这样,程昱以一人之力,保住了两座城池。不久,曹操终于回师,激动地握住程昱的手,感慨道:“若不是你拼尽全力,我就无家可归了。”

差不多在曹操回师之时,吕布发兵进攻鄄城,难以攻克,只好又缩回濮阳。

稍事休整后,曹操于这一年秋天开始反攻,亲自率军夜袭濮阳,攻破了吕布在城西的一座军营。凌晨时分,吕布出城迎击,双方展开了一场短兵相接的激战。

这场战斗打得十分惨烈,从清晨一直厮杀到黄昏。双方来回拉锯,鏖战了数十会合,依然不分胜负。吕布亲自冲锋陷阵,居然有越战越勇之势。曹操见状,立刻在阵前招募敢死队。麾下悍将典韦挺身而出,愿率敢死队上阵。

此时,吕布军万箭齐发,矢如雨下。典韦连眼都不眨,迎着箭雨冲了上去,对左右的敢死队员说:“等敌人冲到面前十步时,告诉我。”然后竟然转过了身,很嚣张地以自己的虎背朝着敌军。

片刻后,手下大喊:“十步了。”

典韦动也不动,道:“五步时告诉我。”

手下大惊失色,连声大喊:“到面前了!”

典韦这才大喝一声,手持十几支铁戟,奋身冲入敌阵,以戟掷敌——每一支铁戟掷出,必有一人应声倒地,转眼便毙敌十余人。吕布的部众也是百战之兵,虽然见过勇猛的,但愣是没见过这种不要命的,无不被他的气势所震慑,吓得纷纷退却。

这时,夜幕已然降临,再打下去未必会有胜算,曹操只能收手,下令部队撤离战场。

此役过后,曹操马上擢升典韦为都尉(相当于侍卫长),命他统率亲兵,专门负责自己的安全保卫工作。

之后的濮阳一战,让曹操见识了吕布的厉害之处。

吕布做人虽然不地道,但打仗却是一把好手。曹操寻思跟他硬拼不是办法,于是想要智取。兖州毕竟是曹操的地盘,要在背地里搞点小动作,还是办得到的。

随后,曹操就暗中联络了濮阳城内一个姓田的豪强,跟他制订了一个里应外合的行动计划。到了行动时间,曹操率部埋伏在东门外,而田氏也如约干掉了守门士兵,打开了城门。

曹军一拥而入。曹操以为这次必能得手,脑子一热,就命部众放火焚烧城门,以示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心。

眼下濮阳另外三个城门都还在吕布手里,只有这东门是曹操唯一的退路,他现在把门烧了,等于是在告诉吕布——老子今天一定要拿下濮阳!

但是,一个人太自信了,有时候就会忘记“玩火自焚”这四个字怎么写。曹操刚把东门点着,人家吕布就打过来了。曹操赶紧迎战,结果……被打败了。

打败了就赶紧逃呗。可是,无路可逃,因为唯一的逃生出口刚刚被他自己一把火点了,现在火势正旺呢。曹操傻眼了,骑着马左冲右突,然后就跟部众跑散了。

跑散了还不要紧,关键是迎面居然杀来了一队敌军骑兵。

曹操想跑也来不及了,被逮了个正着。眼看日后的三国第一枭雄、堂堂的魏武帝就要跟孙坚一样壮志未酬身先死了,可就在这时,对方竟然朝他吼了一声:“曹操何在?”

啊?原来你们不认识我。

对自己的相貌,曹操向来是不大自信的,但他万万没料到,在这个性命攸关的时刻,“其貌不扬”这个缺点竟然成了自己的保命符。假如曹操长得跟袁绍一样帅,吕布的骑兵断然不会认不出他。正因为他的长相太过普通,所以就被当成了普通人。

听对方这么一吼,曹操赶紧指着某个方向说:“快看,那边那个骑黄马的便是曹操。”

这些不长眼的敌人就这么追了过去,把已经到手的大鱼生生给放回了水里。

曹操死里逃生,再也不管东门的大火烧得多旺,硬着头皮冲进火海,然后万分侥幸地逃了出来。

估计往火里这么一冲,头发胡子肯定被烧了不少,可好歹性命是保住了。

回到大营后,惊魂甫定的曹操立刻下令制造攻城器械,这口恶气他非出不可!

然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曹军围着濮阳猛攻了一百多天,却始终无法将其攻克。战事就此陷入胶着状态。紧接着,濮阳及附近地区又爆发了一场严重的蝗灾。一时饥荒四起,老百姓自己都没饭吃了,更不可能拿出粮草去供应这两支杀红了眼的军队。

这一年冬天,双方都揭不开锅了。曹操只好率部撤回鄄城,吕布也不得不放弃濮阳,进驻东面的山阳郡(治今山东金乡县西北)。

见曹操处境困难,冀州的袁绍就给他抛出了橄榄枝,让他举家搬到河北的邺城(冀州治所,今河北临漳县西南),其实就是想收编他。曹操眼看兖州大部分还在吕布手上,而蝗灾又闹得厉害,粮食越发紧张,就动了心思,准备答应袁绍。

要是真去了,就意味着曹操创业失败,只好去给袁绍打工了。

见老板竟然要关门歇业,程昱赶紧劝阻,说:“我一向以为将军是临危不惧之人,没想到竟然不是!为何思虑如此不周呢?袁绍虽有吞并天下之心,但脑子不太好使,谋略也不高明,将军自问,能长久在他之下吗?将军以龙虎之威,岂可步韩信、彭越(二人均为汉初名将、开国功臣,后皆以谋反罪名被杀)之后尘?如今兖州虽然残破,但我们手上还有三城,能战之士不下万人,以将军之神武,再加上荀彧和我,众人齐心协力,霸王之业可成也!愿将军三思。”

曹操深以为然,这才打消了投靠袁绍的念头。

兴平二年(公元195年)春,曹操和吕布歇了一个冬天,缓过劲来了,再度开战。

双方战于定陶(今山东定陶县)城外,吕布败,撤回城中固守。

曹操吸取上次的教训,不再强攻吕布,而是回师收复了部分郡县,之后又休整了一段时间,才转攻吕布部将薛兰、李封屯驻的巨野(今山东巨野县)。吕布率军前来援救。曹操却不慌不忙,围点打援,两线作战,结果大获全胜,不仅击退了吕布,还攻克了巨野。

曹操斩杀了薛、李二人,随后进驻乘氏(今山东巨野县西南),威逼定陶。

此处已经接近徐州地界,曹操想起前一年两度东征却被迫回师的事,忍不住又打起了徐州的主意。

不过,此时曹操想打徐州,已经与复仇无关,而是纯粹为了地盘。

因为陶谦死了。现在的徐州老大,不是别人,正是当初的雇佣兵——刘备。

陶谦死于兴平元年(公元194年)冬天,临终时,给他的副手、徐州别驾糜竺留下遗言:“非刘备不能安此州也。”(《三国志·先主传》)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陶谦对刘备之前在平原国的政绩,自然是早有耳闻,知道他一向折节下士、勤政爱民,所以把徐州托付给刘备,也算是以大局为重。

陶谦此举,属于比较典型的让贤。当然,前提是他自己要撒手人寰了,否则刘备的口碑再好,再有仁义之名,他肯定也是不会让的。

就这样,糜竺带着陶谦的遗命,率领州里的一批官员前往小沛迎接刘备。

听他们把事情一说,刘备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本来有名无实的“豫州刺史”已经够让他惊喜了,没想到一年时间还不到,天上就又掉下来一个货真价实的“徐州牧”——幸福来得太突然,简直让他措手不及。

出于谨慎和官场惯例,刘备连连摇头,不敢答应,说:“袁术近在寿春,且袁氏一门四世三公,海内归心,你们还是把徐州交给他吧。”

与糜竺同来的官员陈登一听就急了,说:“袁术骄奢淫逸,不是能平定乱世的人。如今我们献上步骑十万,上可以救世济民,下可以割据自保,你若是不答应,我们也绝不会把徐州让给袁术。”

北海相孔融这回也一起来了,一听刘备提起袁术,便冷哼一声,道:“袁术那种人,岂能为了国家而不顾自身?还有那什么‘四世三公’,不过冢中枯骨而已,何足挂齿!今日之事,乃民心所向,上天赐给你的你不要,到时候后悔可来不及了。”

刘备哪是不要?他是被幸福撞了一下腰,感觉脑子有些飘,一时反应不过来而已。听了众人的劝说,尤其是孔融那句“冢中枯骨”,实在是一句顶一万句,相当有力道,顿时就把草根刘备内心深处的自卑情结一扫而空了。

于是,刘备压抑住心中的喜悦,用他那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表情看了众人一眼,然后才点了点头,同意接任徐州牧。

至此,刘备终于从一介草根熬成了实打实的封疆大吏。不,更准确地说,是熬成了实打实的一方诸侯——有钱、有粮、有人马、有地盘。在此后的三国业界,刘备也算是一个数得着的人物了,你或许可以打败他,但你绝不能无视他。

就比如后来的曹操,可以分分钟把刘备打得满世界乱跑,但打心眼里从没小瞧过他。

当然,此刻的曹操尚未对刘备这号人物有什么印象。在他看来,徐州就应该是他的,不管是之前姓陶还是现在姓刘,总之它必须姓曹!

正当曹操蠢蠢欲动打算三征徐州的时候,荀彧及时劝阻了他。

荀彧为此说了一段很长的话,在历史上也颇为有名,总结其中心思想,就是一句话——深根固本以制天下。

所谓根本,指的当然就是兖州了。荀彧以汉高祖刘邦和光武帝刘秀为例,说他们之所以最终平定天下,就在于“高祖保关中,光武据河内”,所以“进足以胜敌,退足以坚守”。而眼下吕布未破、兖州未定,若急于东进,万一打不下徐州,将失去退路。何况陶谦虽死,徐州也不见得好打。为了说明这一点,荀彧顺便婉转地批评了一下曹操此前的屠城之举。他说,徐州子弟念及父兄被杀之仇,必人人死守,不肯投降,即便攻下了城池,也得不到民心。

因此,归根结底一句话:徐州不能打,至少暂时不能打。

曹操想了想,最后听取了荀彧的意见,决定还是先摆平吕布再说。

不久,吕布就与陈宫联兵,率一万余人打过来了。这一次,吕布的时机掐得很准,而曹操的预警系统则出现了严重的纰漏。

吕布选择的这个出战时机,正是春麦成熟的季节。而曹操此前已初步开展屯田,部众这时候都到地里收割麦子去了,大营只剩下不到一千人的留守部队。此外,理应布置的外围岗哨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直到吕布的大军长驱直入,进抵营寨,曹操才知道敌人来了。

万分危急之时,曹操超强的应变能力再次发挥了威力。

当时,曹营西边有一条大堤,堤坝后面树木幽深。曹操利用这个地形,把一半兵力埋伏在树林中,另一半兵力在堤前列阵。吕布来到,一看曹军兵力如此薄弱,立刻发起攻击。双方接战后,大堤后面的伏兵突然杀出,吕布的部众不知虚实,以为对方既然早有埋伏,兵力肯定不少,于是仓皇退却。

两军交战,兵力固然重要,但士气更为重要。一旦军心不稳,阵脚松动,那么兵力越多反而越容易引起混乱。吕布现在就陷入了这样的混乱,于是一万多人就这样被不到一千人打败了。

吕布和陈宫慌忙撤退。曹操率部紧追,一直追到了吕布的大营,并将其攻破。吕布连夜逃回定陶,曹操乘胜而进,竟然一举就把定陶攻克了。

战争从来都是变幻莫测、难以预料的。曹操绝对没想到,去年秋天他对濮阳志在必得,可整整围攻了一百多天却徒劳无功,如今被吕布偷袭,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仓促应战,最后不但反击得手,而且连战连捷,一不留神就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随后,曹操分兵前往那些沦陷的郡县,一一将其收复。被吕布折腾了一年之后,兖州终归还是回到了曹操手上。

而吕布丢了定陶,在兖州便再无立足之地了。

天涯茫茫,总是找不到归宿的吕布再次踏上了逃亡之路。与之前不同的是,这回他的身边多出了两个难兄难弟:陈宫和张邈。

徐州与兖州距离很近。所以,吕布选择徐州,去投奔刘备。也就是说,堪称“史上最危险员工”的吕布,又一次选择了一个新的老板。

此时,刚刚当上徐州牧还没几天的刘备并不知道,曾经降临到丁原和董卓头上的命运,很快也将降临到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