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疫情时代的中国经济(套装共21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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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疫情,大变局

原以为这场新型冠状病毒(COVID-19)疫情只是一场可以速战速决的“遭遇战”,却不料疫情在全球蔓延,演变成一场“持久战”。新冠疫情长度取决于疫苗研发和病毒变异的赛跑速度,而由疫情引发的经济衰退与经典自由市场经济的大萧条有本质不同,其衰退深度由经济转型速度决定。大疫情必有大变局,正如经济学家托马斯·弗里德曼所言:“这将会是两个世界——新冠以前的世界与新冠之后的世界。”

新冠疫情持续时间有多长

新冠疫情进入全球大流行阶段。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疫情实时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11月10日,全球新冠肺炎累计确诊总人数已经超超过5000万例,死亡总人数超过111万人。其持续时间长度早已挣脱单个国家的掌控,转而极大地依赖世界范围内“最短的那块板”。随着生产生活的逐步恢复,稍有不慎,世界就会被拖入“群体免疫”的泥潭。如此,抗疫战线不断被反复拉长,直达人类免疫边界,而疫苗仍是结束这场疫情大流行的关键,因此疫情蔓延的极限将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疫苗研制时间。尽管世界各国展开了新冠疫苗研发竞速赛——截至2020年6月20日,全球共有17种候选疫苗正在临床试验阶段,132种疫苗处于临床前评估阶段——但它们中的大多数可能永远也无法走出实验室,而已经进入临床阶段的项目则更具现实性。按照试验流程,疫苗的研发通常分为5个阶段,除了早期研究和临床前研究,还要经历临床一期、二期和三期的评估,只有三期临床的结果得到验证,疫苗才有获批上市的科学依据。截至2020年9月,全球已有8款冠病疫苗处在第三阶段试验,其中4款来自中国。加之新型冠状病毒这一“流氓病毒”不仅如流感般易传播,还具有艾滋病特征,能破坏人体免疫且很难康复,且极易变异,所以很难研发出通用型疫苗。

虽然疫情影响的底部取决于疫苗这一点相对确定,但经济转型程度与平衡地球透支二者之间的关联却是不确定的。在一定意义上,此次疫情是大自然给人类恣意破坏地球的警告,因为人类社会存在“4个过度”,才会导致这场疫情带来这么大的灾难:

第一个是产能过剩。自工业革命以来,生产力发展一路“开挂”,在地球村集中爆发,加之世界贸易组织(WTO)开辟了全球化时代,各国生产要素或资源禀赋在世界范围内自由流动、交易,在前所未有地提高资源配置效率的同时,也让局部过剩被无限放大和传导,为全球性过剩埋下伏笔。

第二个是金融过度。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与金融资本的过度使用和过剩流通息息相关;后危机时代,美国为加速本土市场出清,更不惜利用制造美元过剩收割新兴市场国家市场,令全球经济陷入宽幅震荡。此次疫情暴发后,美国无限量宽松货币政策变本加厉。

第三个是市场经济发展过快。市场经济在全球化的加持下如水银泻地,虽然中国市场经济还没有完全到位,但美国进入市场经济最高阶段——玩金融。由于市场经济围绕着交易运转,最后走到过剩阶段也是必然,加之市场竞争内置优胜劣汰的马太效应,给全世界带来政治经济的不平衡。

第四个是地球过热。2020年2月9日,南极气温首次超过20℃;6月22日,北极圈内更出现38℃的高温。因为地球“发烧”,亚马孙和澳大利亚森林大火数月连绵不绝;也因全球变暖,北极海冰40年内减少了50%,伴随两极冻土融化,或释放出被冰封了数万甚至数十万年的微生物和病毒。早在2019年11月5日,就有1.1万多名科学家联合警告世界正面临气候危机,若不做出深刻且持续的改变,世界将面临“数不清的人类苦难”。

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说过一段警世名言:“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我们最初的成果又消失了。”自然与人类的关系就是如此微妙,往往在“进二退一”中寻找彼此合理均衡的界面。

综上所述,疫情后的世界将不会是原来世界的线性演绎。未来,人类将与病毒长期共存。共存的方式可能会如科学家所言,新冠病毒逐渐演变成某种慢性疾病,经过中间宿主传播与人类的“相互筛选”,成为人类社会的一部分。

大疫情,大衰退

随着疫情时间长度延长,经济衰退深度的不确定性与日俱增。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测,2020年全球经济将萎缩4.9%。根据罗汉堂全球疫情经济追踪系统(PET)的测算,截至2020年6月26日,按美元现价计算,新冠大流行造成的全球直接经济损失总量约为2.59万亿美元,已经抹去了2019全年的经济增长[2019年全球国内生产总值(GDP)实际增速为2%,折合2.49万亿美元]。如此颓势难免让人将此次衰退与20世纪30年代的经济大萧条相提并论。从损失来看,1929~1933年间,全美25%的人口失业,欧美国家整体工业生产下降40%,贸易总额减少2/3。而如今,WTO警告2020年全球商品贸易将萎缩多达1/3。

然而,此次衰退与20世纪初大萧条却有着本质区别。首先,如今的全球化程度前所未有。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全球化还主要局限于欧美西方国家的内部转移,而今,全球化之深入,小到一杯咖啡都可能需要18个国家的29家公司协作生产。同时,其脆弱性也越加凸显。新冠肺炎扰乱了全球供应链,中日韩供给、欧美消费、中东能源生产全部受到波及。其次,大萧条是对自由市场经济供需失衡、产能过剩的清算,而此次衰退背后则是国家经济抗拒市场修理所累积的“苦果”。彼时贫富差异巨大的美国百姓无法消化“咆哮的20年代”所产生的市场泡沫,以至于股市崩盘,疯狂的资产抛售加剧了流动性危机,而公众挤兑又迫使美联储收缩货币供应;还有胡佛总统大征关税,最终将整个世界都拖入了大萧条。直到罗斯福伸出“政府之手”,才缓解了这场由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内置矛盾所引发的危机,让美国经济得以重返正向发展轨道。而自2008年以来,政府救市后的危机隐性化,“货币洪水”滔天,疫情更是开启了美联储“无限量放水”。但现实却是,如今利率趋零,货币政策失去支点,再加上政府债务居高不下,国家引导下的宏观调节工具早已深陷窠臼,回天乏术。况且,此次疫情开启的衰退实质上是自然界对人类经济生产生活方式的“警告”。现代工业化养殖和工业化农业生产加速了病原体产生,同时全球互联互动又加速了病原体传播。即便没有此次的新冠病毒,“作妖”的人类迟早也会与病毒细菌狭路相逢。按目前全球变暖的趋势,南北两极地区的冰川将会在100年内全部融化,而这极有可能大面积复活封存在冻土层内的远古病毒。比如已在融化的冻土层中被发现的超大型西伯利亚阔口罐病毒,一旦其基因漂变[1],很有可能在人类中暴发并引起高致死病症。未来或许将如比尔·盖茨所言,“威胁成千上万人生命安全的将是病毒而非核武器”,而新冠病毒不过是敲响了警钟。

可见,大萧条虽然损失惨重,但仍未跳脱自由市场“过剩—平仓”的经济周期,而此次大衰退则是站在时代拐点上,面临着社会各方面的重构与协调。工业化大生产在科技和资本助推下,一面制造过剩,另一面不断激发消费主义,以致“加速制造—加速消费—加速废弃”形成循环。据世界银行估计,2050年世界各国所产生的垃圾总量将比2016年增长70%。地球早已不堪重负;根据全球足迹网络数据,如今人类需要1.75个地球,到2030年要2个地球才够人类挥霍。眼下若要重新使地球回归平衡,需要牺牲超1/3的经济。显然,社会不允许经济下滑1/3。换言之,经济与自然的矛盾将在一定时间内长期存在。故而从发展的角度看,新冠疫情所开启的经济衰退深度,本质上将由经济转型的速度决定。而经济转型需要一二十年的过渡,真正平衡对地球的透支,则至少需要三四十年。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经济转型仍面临诸多困境。一方面,生产生活方式的转变无法一蹴而就。以消费习惯为例,其养成往往是多方因素长期培育的结果。比如美国每天浪费近15万吨食物的背后,就有高度发达的食品工业(食物便宜)和食品安全体系(蔬果有保质期)做支撑,而一旦习以为常,则很难在短时间内改变。更别提极简消费、精神消费,相较于眼下的消费主义和拉动消费的大势,只不过是沧海一粟。另一方面,颠覆性的技术革新还未出现。比如能源替代上,电动车不仅在源头上逃不开煤炭,还产生了新的废电池处理的问题。何况还有过不去的成本关,研究显示,在5年内行驶75000英里的情况下,电动车的年成本要比汽油动力的同类车高出600美元。加之核心技术还免不了国家间的竞争与垄断,尤其是新材料、基因工程、人工智能(AI)、量子科学和核聚变等领域,已成为大国竞争的焦点,毕竟谁先抢占优势,谁就极有可能成为国际政经格局的重塑者。因而技术保护主义甚嚣尘上,进一步拖慢了技术进步的脚步。

大疫情,大变局

瘟疫无形,不似枪炮钢铁,却也在冥冥之中影响着人类社会的走向,而且往往比战争或革命更为深刻和全面,因为疾病直接攻击文明的核心和根基——人类自身、躯体及心灵。在人类被欲望捕获而变得嚣张放肆时,瘟疫就如幽灵般隐现,打开这一潘多拉魔盒的还往往是人类自身,人类或许猜中了开始,却无法掌控过程,自然也猜不中结局。人类从来没有真正消灭瘟疫,即便瘟疫伴随人类医学技术的发达而有所掣肘,也只不过是暂时隐身了而已。瘟疫在与人类共生中推动人类发展,关键时刻就成为催化剂,引爆进而改变人类历史。

表面看,似乎每次瘟疫都成就了历史的拐点。但不可否认,瘟疫只是催化剂,不是疫情导致了变局,而是导致变局所谓的基础性问题早已存在,只不过被疫情捅破,进而加速了大变局浮出水面。这次新冠疫情同样是如此,疫情不是罪魁祸首,即便没有疫情,那些基础性问题也早就埋雷在那儿,爆发只是早晚的事。市场经济300年的高速发展早已从正面走向反面,埋下了产能过剩、金融过度、市场过快、地球过热四大“地雷”。恰恰是这次大疫情直接将这四个“过度”集中引爆,进而带来了三个“去”:

一是去意识形态化。这场疫情直接扯下了所谓自由、平等、博爱的西方普世价值观的面纱。且不说,当下美国无理取闹给新冠病毒贴上中国标签,并频频威胁盟友、制造阵营对立来“甩锅”中国,仅从以人权为由的反隔离游行从美国到欧洲此起彼伏,就可见,置科学于不顾,反以意识形态、政治准确来应对这场疫情的后果很严重,欧美成为疫情重灾区,即是明证。正如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米歇尔·巴切莱特所警示的,“以政治或经济为主导、以牺牲健康和人权为代价来推动新冠肺炎疫情应对措施,将会付出生命代价,并在短期和长期内造成更多损害,应确保没有人被排除在社会保护计划之外”。不管是韩国因新天地教会群体活动而引爆疫情,还是伊朗等中东地区因宗教集聚而加剧疫情,抑或是英国率先抛出“群体免疫”,美国在疫情尚未控制住的情况下强行复工,无不明证:不管你的国籍、种族肤色、宗教信仰或者有怎样的意识形态,病毒面前人人平等。显然,因为这场疫情,社会制度、民族宗教的意识形态差别将缩小,但现实的对峙、文明的冲突依然存在。

二是去市场化,将由经典市场经济最高阶段大幅度地往后调。搞市场经济必须被“过剩”和“竞争”修理。虽然市场经济在建立初期认为供给能自动创造需求,只要生产出来就有人要,不存在产品过剩,但这一理论在1930年的经济大萧条中幻灭了。随后,过剩成为市场经济国家的常态,从商品过剩到产能过剩,从货币过剩到政策过剩……市场在资本逐利中不断制造生产,好处在于不断优化产品和服务,淘汰老的、差的,这是市场进步的动力,问题却是以无节制地消耗资源能源作为市场生存与发展的代价。更何况,如今经典的市场经济在美国已发展到最高阶段——金融脱离实体自己玩自己的,以致美国自身产业空心化。即便如中国尚未完全跨过市场经济的临界,也在高速发展中陷入了全面产能过剩。由此可见,若任由资本逐利、市场自由发展,不管是产能过剩还是金融过度,到最后都是在透支,只不过前者是透支生态,后者是通过过度金融炒作透支未来。可说到底,过剩就要平仓,通过经济危机定期消灭过剩已是常态。此次疫情的非常态现身,实则警告人类对地球的透支、对未来的透支都已到临界,该是人类反省自我,市场“以退为进”,进行自我调整与修复的时候了!

三是去物质化。这是高质量的发展方式,极简的消费模式将大行其道。正如前文所述,在一定程度上,市场经济绕不开过剩,对于经济来说,扩大生产制造创造了GDP,但这些过剩并不满足需求,就是浪费资源。美国农业全球农业与食品营养问题委员会报告显示,全球每年浪费13亿吨食物,约占人类年食物总量1/3,其中超过半数水果和蔬菜被浪费,25%的肉类没有上过餐桌。仅在美国,每年就有差不多1600亿美元的农产品遭丢弃,接近25%的水资源被耗在了浪费掉的食物上。而为生产这部分最后被丢掉的食物所排出的温室气体有120亿立方米,相当于2000万辆轿车1年的排放量。可要知道,全球有30亿人尚面临食物缺乏或饮食不均衡。《全球生态足迹网络》报告亦显示,人类对自然资源的索取是在寅吃卯粮,且透支程度还在进一步加深。若以地球目前消耗自然资源的速度,需要1.75个地球生产的自然资源才能满足人类的需求。而如果地球人都像美国人一样生活,则需要5个地球的资源进行支撑。市场经济如此极大化物质生产,对地球的影响正走向负面,不管是亚马孙还是澳大利亚的森林大火,都预示着地球无法承受市场经济的肆无忌惮,人类必须约束自身的欲望,从经济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物质生产将以满足需求为主的合理边界,由此,人类将在“断舍离”中重新寻找人与自然共生发展的均衡点。

2015年3月,比尔·盖茨在TED演讲时就警告称,“传染病大流行比核战争对世界的威胁更大”,因为“各国为此建立的防御机制非常少”,并呼吁建立一个国际预警和应对系统。此次大疫情的突袭,严重到几乎让全球窒息式停摆。多数受灾国家推出了严格的“出行限制令”,全球超过30亿人被迫禁足,以致地球突然安静下来,没有了城市的喧嚣。由于发电厂、汽车及其他工业源的低速运行,意大利的空气正在变好;媒体报道纽约的交通量由于疫情的影响而短期下降35%,主要由汽车和卡车排放的一氧化碳浓度也降低50%。而且伴随人类活动骤减,曾被城市赶跑的动物都回来了,野猪在巴塞罗那无人的街道上狂奔,水獭在新加坡鱼尾狮喷泉周边玩耍。或许,如有些科学家所言,新冠疫情是地球自我修复的一种方式,但牺牲全球经济增长、全球产业链断裂而引发“百年一遇大衰退”的代价却是巨大的。

但也正因为此次大疫情“冰冻”全球经济,让地球看上去在“自愈”。按照英国气候政策网站Carbon Brief(碳简报)预测,新冠疫情能够减少约1600Mt(百万吨)二氧化碳的排放量,这大约是2019年全球排放量的4%。迄今为止,上一次如此规模的碳排放骤降还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1944~1945年,全球的碳排放量下降了845Mt。但人类每次逆势干预,制造经济的报复式增长,并不会考虑到碳排放的控制。要知道,2008年金融危机带来的碳排放下降幅度排在历史第5位(440Mt)。但金融危机的后一年,受到经济增长的刺激,全球碳排放量报复式增长了1612Mt。换句话说,即使当下全球经济负增长,近几个月里停止了大部分的环球贸易、旅游,但这点减少的排放和暂时的生态改善,根本不足以动摇全球变暖的局面,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早已伤痕累累。新冠疫情也不会是人类遇到的最后一次天灾,这不是通过短暂休克式疗法就能解决的,这次疫情提醒人们该重视的,反倒在于如何与病毒共存,并思考疫情过后,如何在恢复GDP的同时调整人类自身,从透支地球转为回补地球。

对于人类而言,此次大疫情是“上帝”出手的一次修理,更将以大衰退来改变人类从交易到生产、从经济方式到政治生态等方方面面。大疫情触发大衰退,人类需要化大衰退为大进化,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已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