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降夜
我从小就顽皮，和沉静的姐姐陈檀完全不同，想要的东西，我就会争取。不是有那句老话吗，“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除了那次……他们离异那天……
只是那时候我不知道，那一次的选择，命运的转盘会把我和陈檀转向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父母之前的嫌隙，也让我和姐姐像生活在平行时空里一般，再无交集。
我把涂鸦和情书按照原来的样子小心翼翼的摆放回去。但是锁头已经被我砸坏，我试了又试，确实是无法复原了，于是开始盘算到哪能买到一个一模一样的放回去，好毁尸灭迹。
我一脸坏笑找了一张像样的信纸，先不管三七二十一，洋洋洒洒八百字的情书写起来。姐们玲玲曾经描述我的字，说奇丑，让人闻者伤心，看之落泪的那种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我那个酸腐文人老爸的影响下，陈檀的字，从小就隽永秀美。而我，第一个会写的字，就很有狂草风采。
可我无所谓，追男人这种事，我可比我那不争气的姐姐有经验！情书只是一种形式，内容和字体根本不重要，随便在什么恋爱大全里面抄一抄就行。核心竞争力一个是人美，一个是会撩。而这两方面，我偏偏一个老天赏饭，一个技高一筹。
我眼前仿佛看到一个帅气无敌的男孩子拜倒在我石榴裙之下的场景，志得意满的笑起来。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
哼着歌，扒拉柜子里的衣服，找一件看起来能穿的，就准备洗澡。不知道李桂芬是不是还在生气，我准备拿出撒手锏，撒娇，让她给自己洗澡。妈妈给女儿洗澡，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亲密呢。对，韩剧里面都是这样拍的。
不过我开门探出脑袋，正准备问洗澡的事情，却意外看见李桂芬正在穿鞋子，似乎准备出门。
“妈，你要去哪？噫，那个人呢？”
“你这次回来，感觉变了一个人，之前你不都是叫他连叔叔的嘛。他去打牌去了，很晚才会回来。”李桂芬穿完鞋子，挎起一个布包：“妈妈去上班去。最近你徐阿姨老是和妈妈换班，她家里有事情。”
“哦……”我心里黯然失望：“我还以为妈妈你会多陪我一会。”
“傻孩子，妈妈不挣钱，你上学怎么办。妈妈走了啊，等我回来做你爱吃的。”
“妈，你可不要和我说，那个姓连的，不去挣钱。”
李桂芬停顿了一些，然后转头看了我一眼，咬咬嘴唇，又低着头说：“你连叔叔，身体不好，多休养休养也没什么的，一家人，谁挣钱不一样呢。”然后径直出了门没再回头。
看着关上的门，我感觉很是失落。爸妈他们离婚的时候，我还很小，很多事情记不清了。我只知道记忆里，爸爸妈妈要不在吵架，要不就是旷日持久的冷战。关于他们之间只言片语，我也是听说，爸爸妈妈当年是初中同学，两个人成绩都很好，一起考的高中，都考上了。只是妈妈把机会放弃了，一心一意供爸爸读书，高中，大学。她满心期待爸爸出人头地，回来迎娶她，她就算熬到头了。
可是，呵呵，现实版的陈世美。
“对了，先买个锁头！”我放下衣服，抓起鞋柜上的钥匙就出了门。这么多年，连放钥匙的位置都没有变，可是这个家，已经不是我的家。
我顺道给自己买了宵夜，付钱的时候，我才发现微信里信息好多，大部分都在我那些混吃等死的富二代朋友，唯独父亲那一栏微信，头像右上角永远没有她期待的红圈圈。
老区的市府街还是那么多的摊贩，密密麻麻，一户挨着一户，小吃居多，讲究点的装潢个店铺，更多的还是塑料棚子搭起来的地摊。夜市已经起来，香气四溢。这就是住在老城区的烟火和生活气息，我喜欢这样的氛围。比起有钱老爸的别墅，冷冷清清，我哪天死在家里都得是物业或者我们家政阿姨打电话通知他，他才会知道。
附近的商贩都是邻里熟人，看到我来，都热情的说，檀檀，回来了。经过这一天的折腾，我已经习惯了陈檀这个角色和名字，于是很自然报以灿烂的微笑。大概是平时的陈檀太文静，邻里们乍一看到我的样热情回应，都表现的都些许吃惊。他们的表情似乎在说，今天这小丫头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呀。
再拐一个角的地方是一个糖水摊子，说是卖糖水，其实却常年聚众这一群人在那打牌，他们大都无业或者年老退休。糖水才五块钱一碗，还可以无限续杯，就成了他们的聚集地，很多人买一碗就鞥在里面耗一天。陈湘的继父，就是其中一个。
继父蹲在地上，面前杂七杂八的扑克牌，正在激情澎湃的摔开牌：“同花顺，哈哈，来来来，下家给钱给钱！”
H市的扑克牌玩法掼蛋自成一派，打发是两两一组对家，对家互相协助，从“3”一路打到”A”才算赢；每赢一次，上升一次赢了的对家数，打什么，什么就是万能王，配牌颇费脑子；同花顺就是最难配出的牌。这种娱乐活动普及率颇高，上到官员，下到市井，不会掼蛋的人到哪也吃不开。
我最烦的就是这种游手好闲的中年人扎堆，压根懒得看一眼，径直走了过去。突然一声口哨响起，我下意识寻声望去，看到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花衣服男子，耳朵上别着一颗烟，吊儿郎当：“我说老连啊，你家姑娘可是越来越水灵了，可比嫂子馋人多啦，哈哈哈哈。”
继父抬头看了我一眼，嘴角的烟只剩下烟屁股还在嘴里叼着，用下巴对着我示意：“给老子也买一份！”他指的是我手上的宵夜。
胃里翻着恶心，捏了捏拳头，对继父的厌恶让我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于是加快了脚步，顺带考虑了一些是不是应该让张强找一群人来干他们一顿解解气。
我回到家，已经没有了吃饭的胃口，就扒拉了几口夜宵，收拾东西去洗澡。
那天，在我脱掉衣服后，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浑身一直觉得不舒服，我一直以为是因为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
那具身体，我几乎留下泪来。
浴室湿漉漉的镜子里，哈满了水气，我用手擦了擦，一部分身体的影响在镜子里清晰起来。
那是怎样的身体啊，浑身青紫伤痕累累，还有的已经变成疤痕。好像美丽的瓷器被丢弃在盛满油画废水，又被捡了起来。
背部，大腿，胳膊，偏偏又藏在不会被轻易发现的地方。
新的，旧的……
点状的，线形的，片状的……
陈檀啊，我的姐姐，你，到底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