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工厂来了
122、工厂来了
我大叟在年根儿底必来朝阳瞧瞧哥哥,这是我爸爸少有的高兴时刻。
大叟说:“南山的南坡秋天被占了,是一个锆业公司建厂占的。”我爸问:“给村民补偿了吗?”“是山坡,就是挖鱼鳞坑的山坡。一半是咱村的一半是大连腰子村的。村里说是乡里引进的项目,山坡不是耕地,只给乡里交税没有占地钱。厂子建完后,黑影儿的村主任就辞职全家进城了。”
我大叟讲:段兴国有一块地,夜里他花了两千元把外村占地毁掉的葡萄园搬了来。水泥柱的葡萄架,铁丝的横线,葡萄秧都蔫巴了,他盘腿坐在葡萄架下。乡干部熟悉他,在土坎下面喊:“段二哥,这是你家的地呀?“别装B!不是我的还是你的!”“其他人的都动了,就剩你这一块了。”段老二说:“看见没,一棵葡萄八十。”一个年轻的乡干部走上来,在葡萄架里转了一圈,说:“段二哥,兄弟有点难办。”段兴国说:“滚下去!再上来我就不客气了。我不会黑夜白天地守着,你们四个我都认识,不答对我满意,毁了果园,今后就是你我之间个人的恩怨。”
我爸问:“后来呢?”大叟说:“后来,乡里和段老二私了,说是没有多少钱。这是放完屁儿,用手儿捂。”
我爸问:“没人向上反映?”“反应了,重新选主任。我姐夫的开荒地是锆厂通往公路的出口被占了,分的地加上开荒的地一共十亩,给了五万元,我姐夫不干。锆厂派人来谈,除了给钱外,答应给我姐夫家在厂子里安排一个工人,段红不外出打工了,在锆厂上班,一个月给一千五。”“干什么活?”“活轻巧,打扫打扫办公室,半天的活,还休大礼拜和节假日。”
我爸问:“还有其他人吗?”“还有三个人,和段红差不多,打扫院子,帮帮厨。”我妈问:“谁是村主任?”大叟摸摸后脑勺,“谁来着?名字我还真说不上来,换的人太多了。这村主任哪,一顿酒一张票。”
大叟说:“刀疤媳妇小红后嫁的老头没了,死前把刀疤两个儿子的户口迁进了锦州,在城里一人给买了一套房,大儿子已经结婚。”
清明节,锆厂大张旗鼓地放话说效益下滑,接着村里的人全部被裁员,经理一再承诺:“厂子效益好转以后用人,一定优先雇用不得已裁减的人员。”
次年春天,宝庆忠来了。
“锦忠,今天我来主要是说一件事。二道沟的山地,被一个大公司占了,建养猪场。”爸爸说:“我知道,每口人还给了五百元钱。钱,年前锦华给我捎上来了。”“不是五百,一口人平均一万多哪!”我爸说:“啊!这么多,有一千六百多万?”“多,两千万。”我爸问:“钱哪?”“钱让乡里白书记掐着不给,大家炸了窝,决定联合起来讨说法,不给钱绝不罢休。”我爸说:“对。”
我拎着肉菜赶到,顺便把田春明唤来陪客。
宝庆忠说:“这杨主任占完地辞了主任又失踪,神行太保戴宗——又是一个不会走的。锦忠,要钱这事,你算一份?”“算,算我一份。”宝庆忠说:“村里人在一起合计过,要是赢了,家里不出人的,没有资格分钱。我看,校长回去住几天,正好做个代表。”我爸支支吾吾道:“我呀,走路都费劲。”宝庆忠说:“校长不用回村,去市里需要一拨人。”我妈说:“我回去。”我说:“还是我回去吧。”宝庆忠对田春明说:“我恍惚记得,你家我大嫂子的户口还在村里。”田春明回答:“对,我妈的户口还在村里。”“那就有你的事,来市里的这拨人,你牵个头呗。”田春明说:“宝大叟,我一个上班的人,没那精力。我和田春立知会一声,他通知我,我就回去。”宝庆忠还是不饮酒,“指望你们啊,黄瓜菜都凉了。”
乡大院内,村里人带着小马扎儿,叽叽喳喳地坐了一院子,我立在墙根的阴影中。不久,发现一伙人逐渐西移,一会工夫就封住去往厕所的路。安贞放肆地笑道:“堵住喽,让他们上面能进下面不能出,憋死一群瘪犊子。”这话引来一阵大笑。笑声太大,自室内出来一个人,三十出头、中等身材、白白净净、服装讲究,一看就是农村中见过大场面的人物。左脚明显踮,左倾大摆着上身走来,对圈住厕所入口的人群和气地说:“大家受受累,都起来,过去成行成列地坐好。让领导知道我们来了就达到了目的,堵尿道屎道的事我们不干,一点出格的事不要做。大家讲究点儿组织纪律性,别跟一群猪似的。”
我问大婶,“大婶,这个人是谁?”“平房子村的,告状是他牵的头。”我说:“分钱没他的事,他图什么?”“赢了以后,一口人抽头五十到二百元,不赢不要一分钱。”
宝庆忠是村民推举出来的三名谈判代表之首。
半年后有了结果,卖地的全部资金归村民所有。
如何分钱,起了分歧。有人主张只有农业户口的人才有权利分钱,有人主张户口在村里的都应该分钱,有人差一点动起手来。
踮脚说:“别起内讧,赶快达成协议,钱拿到手才是你的。夜长梦多,别弄个鸡飞蛋打。”宝庆忠问:“那你说怎么分?”“要我说呀,都是村里的人,不分农业非农业,有户口的,人均一份。”